對童話圖式的挑戰

摘要 《公主向前走》與傳統童話有很多不同之處，不同于以往的童話故事：白馬王子挺身救出公主之后兩人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相反，維多利亞公主和王子的婚姻生活并不如童話般美滿，卻似平凡夫妻般面臨愛情和婚姻的困境；王子亦非完美，他也有自卑和懦弱的一面，跟每個現實生活中的普通男子一樣；公主也并非嬌貴、脆弱，她堅強、勇敢，甚至超過許多現實生活中的普通女子。他們的身上具有現代反童話的特性。對這一特性的描寫使讀者在小說中看到自己或者周圍人物的生活和命運，從而倍感真實與親切。

關鍵詞：反童話 認知詩學 《公主向前走》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美國著名作家馬西婭·格拉吉的作品《公主向前走》（The Princess Who Believed in Fairy Tales）全球銷量超過2500萬冊，受到作家奧格·曼狄諾和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的推崇。馬西婭十分關心現代女性，她在本書中以童話的形式解讀現代女性的情感和婚姻困惑，試圖幫助女人走出困境、找回自我。新興的認知詩學關注認知與閱讀效果，并呼吁給予情感這一現象更多關注，因為情感概念顯然是文學與認知的交匯點。本文從認知詩學的視角入手，探究小說中那些能夠引起情感反應的、認知的詩學暗示，從王子和公主不美滿的婚姻生活、普通男子——自卑、懦弱的王子、普通女子——堅強、勇敢的公主三個方面對文本進行分析，探討現代女性的情感困惑。對反童話的描寫并不意味著童話般美好生活的消失，而是通過這種不完美的方式體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使普通人也能夠在小說中真實而親切地看到自己或周圍人物的影子。

一 Stockwell的腳本和圖式理論

在認知詩學研究者看來，情感是一種認知現象。他們強調認知特性，認為文本中那些能夠引起情感反應的、認知的詩學暗示或線索是能追尋的。而那些詩學暗示或線索與腳本這一人類認知的基本圖式密切聯系，因此讀者對腳本的認知可能伴隨情感或情緒的變化。Stockwell提出，腳本（script）是指人們從記憶中提取的，用以幫助人們理解話語的那些概念結構；世界圖式是圖式理論在文學語境下的一個運作領域，它包括與內容有關的各種圖式。對客觀世界的預先認知和圖式是讀者理解新文本的基礎。在Stockwell看來，“腳本”不僅具有社會——文化特性，還具有情境性、個體性和工具性；腳本是在一定社會——文化中確定下來的，它不是靜止的，而是從經驗中學得的，是可以通過一系列不同的經驗而得到“提升”（refined）的。當一個故事以一種反傳統的方式講出，那么讀者關于故事的原有圖式和固有模式就會受到挑戰，從而必須調整或改變認知活動。在與內容有關的各種圖式里，讀者在《公主向前走》這部小說里會發現一系列與傳統童話圖式相違背的描寫：王子和公主非傳統童話般幸福快樂的婚姻生活、王子骨子里的自卑和懦弱、公主骨子里的堅強和勇敢，讀者的原有童話圖式受到挑戰，從而不得不改變認知活動。

二 普通夫妻——王子和公主不美滿的婚姻生活

通過對小說中王子和公主的婚姻生活描寫的原有圖式的挑戰，讀者的認知活動產生了改變。不同于傳統的童話模式：公主遇見了王子，從此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公主向前走》并沒有延續王子與公主結婚后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著這一傳統結局，王子與公主的婚姻并非只有快樂而沒有爭吵。“隨著時光的流逝，王子開始抱怨大使館的工作太繁重，他的外交官同事們既陳腐又乏味”。“事實上，他開始厭倦所有的責任，甚至不準公主再去請他修繕王宮內外有破損的地方”。工作的繁重和壓力使王子遷怒于公主，他開始對公主發脾氣：“你對那邊爛書的關切遠勝于我，”他的臉因憤怒而變得扭曲陰沉，他說，“我進來時，你連頭也沒抬一下。”甜美風趣、寬容和藹的王子開始變得“愛挑剔、好傷人而且充滿憎惡……他以戳她的痛處為樂，也十分精通此道”。

從認知詩學角度看，上述這些對與傳統童話圖式相違背的行為和事件的描寫在小說中頻繁出現，于是獲得了前景化，與其所在的可能世界形成了圖形——背景關系。根據Stockwell 的腳本理論，讀者追隨敘述者維多利亞公主的視角，在童話的美好世界里，記憶中那些夢幻浪漫的場景的腳本被現實的婚姻困境的圖式所改變。王子與公主爭吵的片段不斷地顛覆著讀者的固有記憶，再加上敘述者維多利亞的有限視角，使讀者在較長的閱讀過程中持續而強烈地感受著壓抑、難過和遺憾。王子不斷地無端指責維多利亞公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然后又一再道歉，懇請原諒，“發誓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然而同樣的悲劇還是一次又一次地上演”。這樣的描寫給人的印象更加突出，讀者不自覺地會聯想到現代婚姻里的家庭暴力事件。然而，我們的公主也真的像很多迷失在愛情和婚姻中的現代女性那樣自欺欺人地相信并試圖改變她們所愛的男子。

盡管維多利亞公主想盡一切辦法幫助王子擺脫所謂的使王子變得越來越可怕的魔咒，可是王子不僅一點兒也沒收斂，反而越來越吹毛求疵，態度也越變越糟：“王子沖著她的鼻子粗魯地揮舞著拳頭，當他咆哮的聲音像打雷一樣在她耳邊轟隆響起時，她看見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公主的所有努力并沒有使情況有任何改觀。他帶著陰沉的表情和冷峻的目光走來走去，到處找茬兒，借故發脾氣……光是公主臉上的表情就足以讓他大發雷霆”。維多利亞公主終于疲憊不堪，傷心地離開了她深愛的王子，去探尋真理之路。公主與王子的婚姻生活終于不像童話故事里的那般美好幸福，反而如平常夫妻那樣面臨破裂。

通過這些描寫，曾在愛情和婚姻中經歷傷痛而最終變得堅強而智慧的作者把她自己的情感投射到了作品之中，正是由于作者的引導，讀者們在閱讀作品時感受到了作者的“移情”。讀者根據維多利亞公主的敘述，結合自己的想象和觀點，對現代女性在婚姻中面臨的困境進行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和把握，從而提高了自己的認知活動，同時感受到了小說的獨特魅力。

三 普通男子——自卑、懦弱的王子

與傳統的童話故事里的王子不同，《公主向前走》里的公主維多利亞的王子不再是傳統童話故事里那個完美的勇士，相反的，他會因為自卑而害怕公主比自己出色，甚至懷疑公主對他真摯的愛，也會因為懦弱而沒勇氣戰勝自己的不安與憤怒。在回憶小巷之旅中，維多利亞在老古董劇院隆重上演的昔日的傀儡戲中了解到王子的童年時期。“當她親眼看到他的身上的魔咒發作，把笑咯咯博士變成可怕的海德先生時”，維多利亞意識到，“真正的王子其實一直是兩者的綜合”。她終于明白：

“在我們相遇之前，他就已經對許多事物充滿憤怒，此后卻將這些憤怒都發泄在我身上，我完全沒有機會逃離。他利用我對他的愛來傷害我，將他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當王子以這樣的形象出現時，讀者的情感受到了極大沖擊，記憶中關于王子形象的原有圖式受到了挑戰，從而改變認知活動。

當公主提出去爭取國家劇院的角色時，王子一開始很開心地鼓勵他的妻子，接著卻開始神經質地擔心如果公主成功了，會忽略他和他們的家庭，甚至看不起他：“突然，王子噤聲不語……過了好一陣，他終于開口說：‘到時候，你會忙得沒時間陪我，還會結交許多戲劇界的朋友——和我沒有任何交集的朋友……’‘那或許將意味著我們婚姻的終結’”。當公主花了幾個月編撰烹飪書時，王子又突然憤怒了：“你對那本爛書的關切遠勝于我……我進來時，你連頭也沒抬一下”。

和每個現實生活中的普通男子一樣，王子也曾是“憤青”，婚后也面臨職場壓力，會自卑。至此，讀者心中原有的勇敢無畏的王子形象終于土崩瓦解，一個在現世中的普通男子形象在腦海中逐漸形成。如現實生活中的男子一樣，王子也會因為被忽略而發怒，可他卻解釋說自己因中了魔咒才發怒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有人在我身上施了邪惡的魔咒……公主，你一定要幫我”。王子懦弱的形象再一次顛覆著讀者心中的王子形象。懦弱的王子沒勇氣去戰勝他因自卑而感到的不安和憤怒。盡管公主很努力地理解王子，并想方設法幫他擺脫魔咒，王子卻十分沮喪地認為，“魔咒的力量實在太強大……我沒有辦法阻止他”。王子不僅不能勇敢地正視自己的恐懼，還把痛苦遷怒到公主身上，甚至自卑地認為公主不夠愛他。正如巫師所說的那樣：

“再多十個公主的愛，也無法滿足他……那些認為自己不值得被愛的人——例如王子，通常會懷疑別人對他們的愛。他們不相信怎么有人會愛像他們這么不值得被愛的人。”

王子因自卑而懷疑公主對他的愛，因懦弱而恐懼公主更加出色后不再愛他。公主終于明白：她的王子并不是小時候所聽所看的童話故事里那么完美，王子也有普通男子的缺點：自卑、懦弱。

四 普通女子——堅強、勇敢的公主

不像傳統童話故事里的公主那樣嬌慣和脆弱，《公主向前走》里的維多利亞公主在走向真理的路上，勇敢地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宮殿；經歷了突如其來的洪水和暴風雨，差點兒把她淹死的海洋；走過了布滿了滾動的碎石、隨時可能跌到，甚至隨時可能被巨石壓扁的路；也曾感到空虛、寂寞、恐懼和迷惘。然而她克服了一切，懂得了真愛，找到了自我。

在王子可怕的一面表現出來的時候，公主堅強面對，勇敢地想辦法幫助王子戰勝魔咒以護衛他們的愛情和婚姻。

“不管王子是否已經心灰意冷，公主并不打算放棄。如果需要的話，她能夠為了他們倆變得更勇敢、更堅強，而她也必須如此。

當海德先生再一次出現時，公主勇敢地與他針鋒相對。

‘我將與你斗爭到底，以找回我的笑咯咯博士。’她用盡力氣大聲說。”

讀者記憶中那些嬌弱的公主形象被顛覆了，堅強勇敢的現代女性形象浮現在讀者的腦海。同普通女子一樣，公主會面臨愛情和婚姻的困境，也曾覺得痛苦無助，也老是因心軟而一再相信，一再失望。

后來，在貓頭鷹醫生的指引下，公主勇敢地走向了“真理之路”，雖然她已看到“這條路上布滿了巖石，蜿蜒而上，連接到一個陡坡，向天際伸展，沒有盡頭”。在“情緒之海”，維多利亞被回憶帶來的痛苦情緒包圍，幾乎被一股奔流的洪水淹死，在海豚桃莉的鼓勵下，她勇敢地接受了自己的恐懼，學會了游泳，并且明白“她能夠靠自己的力量抵達堅實的陸地”。在“幻象之地”，維多利亞明白了自己迷失的原因：一直以來，她都依賴國王、王后、王子的想法，而不是聽從自己的心。于是她聽從自己的心，繼續勇敢地向“真理之路”走去。在“迷失旅人營地”，維多利亞勇敢地接受了她“本來的面貌”，接受了感性的自己——維奇，并且了解到“像她一樣離開熟悉的一切，向未知的旅程進發，需要多大的勇氣”。

按照Stockwell的腳本理論，讀者通過前面認知活動的改變，認知能力已經提高，甚至會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所讀故事中，反思自己的生活，跟隨公主一起追尋自我。因而在閱讀中，難免會因公主的堅強與勇敢而心潮澎湃，似乎自己也跟著勇敢堅強了起來。這便是傳統童話所沒有，而馬西亞·格拉吉的《公主向前走》所有的獨特魅力。

五 結語

《公主向前走》的作者馬西亞·格拉吉一改傳統童話故事的原有圖式，以一種新穎的方式講述了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使讀者的認知活動因原有圖式的改變而改變。作者應用圖形背景理論，通過回憶并重構公主與王子的幸福生活這一童話圖式，喚醒了讀者心中對童話故事的記憶和向往。正是在這一喚醒記憶的過程中，喚起了讀者內心的共鳴。王子和公主也像現實生活里的普通夫妻一樣面臨著愛情和婚姻的困境，王子并非自信、勇敢無畏，公主也并非嬌慣、脆弱。作家通過反傳統童話圖示來表達對現代女性的關懷，這種童話與反童話的強烈對比滿足了后現代社會女性的閱讀期待與心理追求。

參考文獻：

[1] Stockwell，Peter.Cognitive Poetics.An Introduction[M].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2.

[2] 蔣勇軍：《試論認知詩學研究的演進現狀與前景》，《外國語文》，2009年第2期。

[3] [美]格拉吉，葉彥君譯：《公主向前走》，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

[4] Stockwell，P.Cognitive Poetics and Literary Theory[J].Journal of L iterary Theory，2007（1）.

作者簡介：王霞，女，1986—，重慶璧山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工作單位：重慶工商大學融智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