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是當代加拿大著名的女作家,她的作品《盲刺客》因其新穎的構思于2000年獲得布克獎。本文運用福柯的權力話語理論,解讀了作品中三代女性的生存狀態,并探索女性自我意識成長這一小說主題,分析主人公艾麗絲從自我意識的缺失到自我意識的覺醒,最終走出生存困境,尋找真正自我的心路歷程。
關鍵詞:《盲刺客》 女性 自我意識 權力話語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引言
瑪格麗特·埃莉諾·阿特伍德(Margaret Eleanor Atwood,1939-),是當代加拿大首屈一指的小說家、詩人和文學評論家,發表的長篇小說、短篇小說、詩集和文學評論達三十多部,被譽為“加拿大文學女王”。阿特伍德持久的創作力讓她獲得了廣泛的國際聲譽。她的長篇小說《使女的故事》(1985)、《貓眼》(1988)和《別名格雷斯》(1996)曾三次獲得布克獎提名。2000年,阿特伍德終于以小說《盲刺客》新穎的結構和寬廣的視野,獲得了英國文學最高獎——布克獎。
《盲刺客》以82歲的主人公艾麗絲·蔡斯回憶的方式,向讀者講述了她和妹妹勞拉·蔡斯的成長歷程。故事情節復雜精妙,主要有三條線索交叉推進小說:第一,姐姐艾麗絲對往事的追憶,包括她與勞拉、她的家族以及她的婚姻。第二,艾麗絲借妹妹勞拉之名發表了小說《盲刺客》,敘述了她和他——一位上流社會小姐和一位左翼逃亡分子——之間的戀情。第三,她和他在約會時想象出的發生在塞克隆星球的科幻小說。三個故事,三個時空,作者為我們展現的是一個故事套故事的迷宮。
二 福柯的權力和話語
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cult)是20世紀法國著名的哲學家、思想家、后結構主義領軍人物。他對哲學、文學批評、歷史學等諸多范疇都有很深的影響。福柯于2006年提出了他著名的權力話語理論(power discourse theory)。
權力話語理論闡述了權力和話語間的相互關系。福柯在《話語的秩序》一書中第一次提到了話語與權力的結合:話語是權力,人通過話語賦予自己權力。(米歇爾·福柯,2000)福柯認為,權力和話語兩者相互作用,話語是權力的表現形式,權力通過話語來實現。在各個社會階段,權力關系無處不在,人們通過話語達到自己的目的、滿足自己的欲望,以爭取權力。所以,正是掌握話語權的人掌握權力,甚至掌握整個社會規范。
男性在經濟、政治等各個方面的優越性決定了男性的社會地位優越于女性地位,男性話語優越于女性話語,因而男性擁有強大的話語權力。福柯對權力和話語的闡釋讓我們認識到,在男權制社會中,男性在社會和家庭中掌握著話語權,因而掌控了權力。他們可以建構社會和歷史,可以主宰女性。而女性作為“第二性”,沒有說話的權力,無法發出自己的聲音,處于沉默和失語的生存狀態。她們始終受到男性的壓迫和壓制,在沉默中她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懂反抗,沒有自我意識。權力話語理論解釋了加拿大幾代女性身處的生存困境及其成因。
三 《盲刺客》中三代女性的生存狀態
小說《盲刺客》展現了蔡氏家族三代女性的人生境遇,講述了從19世紀70年代到20世紀末一百多年來的家族故事。反映了加拿大幾代女性的生活角色和社會地位,以及她們所受的情感傷害。阿特伍德刻畫了三代女性的生存狀態:盲從、沉默、忍受、逃避、失語……
1 祖母阿黛莉婭
祖父本杰明·蔡斯于19世紀70年代白手起家,創建了紐扣工廠,隨著工廠的發展和擴大,經營范圍擴大到了內衣和陶器等。蔡斯家族逐漸成為當地的重要家族。艾麗絲的祖母阿黛莉婭是望族名媛,因家道中落下嫁給了祖父本杰明。
祖父本杰明忙于外面的各種事務,阿黛莉婭的生活空間卻僅限于狹小的阿維隆莊園里。在這場婚姻里,阿黛莉婭用本杰明的錢維持貴族的生活,本杰明借阿黛莉婭的出身和素養抬高自己的身份。阿黛莉婭具有強烈的封建貴族思想,本杰明用資本主義思想影響了她逐漸成為受金錢支配的人。19世紀的加拿大,對女性的壓抑和約束非常大。阿黛莉婭的觀念正是男權社會對女性的要求,男權社會的標準就成為了女性的標準,換句話說,女性處于男性的控制和影響之中。所以,女性長期以來始終在男權的統治下,不斷地用男性標準和要求異化自己。
2 母親莉蓮娜
20世紀初,女性的地位有所提高。艾麗絲的父母自由戀愛,母親麗蓮娜曾經到一所條件很差的學校教書,并參與家族生意管理。但這沒有改變女性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從屬地位。艾麗絲的父親在一戰的戰場上失去了一條腿和一只眼睛,他回到家后接管了紐扣廠。
戰后經濟蕭條,蔡斯家的工廠面臨倒閉。父親終日酗酒,尋歡作樂。社會給予男性的是理解和同情,而女性只能默默地忍受、遷就。在婚姻中,母親被置于家庭邊緣的位置,沒有話語權,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沒有自我卻不自覺。母親莉蓮娜最終死于流產。
3 姐姐艾麗絲
祖母和母親按照社會的要求和標準生活,并用這樣的標準要求艾麗絲。艾麗絲從小生活在阿維隆莊園,在祖母的房子里長大,也深深地被祖母的觀念影響。母親去世前,艾麗絲只有九歲,母親讓她做個好姐姐,好好照顧妹妹。“我不同意母親對事情的安排,但我找不到適當的話來表達這一點。”(2003:76)艾麗絲正是按照母親的標準,更確切地說,是社會的標準成長的,這種標準是對女性的束縛和桎梏。此時的艾麗絲找不到適合的話來表達自我的意識,她不會說“不”。
艾麗絲的婚姻是家族事業的犧牲品。為了挽救家族事業,18歲的艾麗絲被父親安排嫁給了40歲的理查德。表面上,艾麗絲過著富有的生活,但是在無愛的婚姻里,她是一個順從的妻子,是丈夫的附屬品,一個花瓶,更是泄欲的工具。
4 妹妹勞拉
不同于姐姐艾麗絲,妹妹勞拉天生愛說話,她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逃學、打工、去醫院照顧病人、去救濟院幫助別人。為了保護亞歷克斯,勞拉用自己的身體換來了姐夫理查德保護亞歷克斯的承諾。不同于姐姐的沉默,勇敢的勞拉不甘沉默,她對理查德的罪行進行了控訴,卻被理查德送進了精神病院,并被迫墮胎。可見,在男權社會中,勞拉雖然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識,卻仍然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和生活。
四 主人公艾麗絲自我意識的成長
1 自我意識的缺失
母親去世后,9歲的艾麗絲擔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并且還要幫助父親經營工廠,父親常常說:“有些事要靠你了”,讓艾麗絲覺得這是她的“責任”。“家里需要我,家里需要我——這聽起來像是終生監禁。”(阿特伍德,2003:210)于是,艾麗絲就這樣聽從父親的安排。
“哦,我明白了。”我已經被逼到了墻角。看起來我毫無選擇的余地了。
“這也許需要一定的決心。還需要一定的勇氣。咬緊牙關挺過去。”
我沒吭聲。
“不過,”他說,“無論你做出什么決定,當然都是你自己的事。”
我依然不吭聲。
“我不希望你做自己極不情愿的事”他說道。……
我還是不吭聲。(2003:266)
在婚姻問題上,艾麗絲的父親為了家族的利益,想讓艾麗絲嫁給大她12歲的理查德。艾麗絲雖然一萬個不情愿,“感覺像個圈套”,但是她的“聲音依然很鎮靜”,她認為自己“毫無選擇的余地”,她“沒吭聲”,“還沒吭聲”,“依然不吭聲”,最終默默地接受了父親的安排。父親的話表現了女性應該為了家庭犧牲自己的男權思想。從這里可以看到,艾麗絲嚴重地缺乏對自己的保護,缺乏自我意識。
婚后的艾麗絲依然選擇沉默,沒有理性的思考。連父親的病危電報都被丈夫隱瞞,無從獲知,她完全生活在理查德的控制之下,處于失語的狀態。艾麗絲的沉默讓她失去了話語和聲音,失去了權利,最終完全失去了自我。艾麗絲內心不情愿,但是卻不會抗爭和捍衛自己的權利。
艾麗絲自我意識的缺乏,正是在父權和夫權合力作用導致的。根深蒂固的父權和夫權標準和社會觀念讓女性處于被動的地位,她們在父權制社會中顯得無比地順從和無能。話語是獲得權力的關鍵,那么在男權制社會中,男性在社會和家庭中都掌握了話語權,女性的沉默失語使她們根本無法獲得權力。
2 自我意識的覺醒
艾麗絲在婚姻中的妥協忍讓沒有給蔡斯家族帶來更好的生活,她的父親被理查德逼死,妹妹勞拉也沒能逃脫他的魔爪,還被送進了精神病院。艾麗絲在婚姻中作為丈夫的附屬品,沒有地位,沒有尊嚴,始終失語。
現實的殘忍讓艾麗絲不得不從沉睡的意識中覺醒,艾麗絲開始審視自己的生活和情感,她希望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發現自己過去的生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空間”,逃避和妥協只會帶來更深的痛苦和束縛。
“……她唯一的機會就是裝作一切依然正常……”
“她打定了主意,她現在下了決心:她將犧牲一切事和一切人。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擋他的道。”
“這就是她要做的事。她全都計劃好了,某一天,她將不動聲色地離開這個家。”(2003:554)
艾麗絲在沉默中覺醒,不再壓抑自己,不再聽從別人的安排。亞歷克斯讓她對生活又有了激情,她開始走出門去,享受生活。她開始和亞歷克斯約會,對理查德撒謊。她希望有一天能夠有不一樣的生活,擺脫不幸的婚姻,和丈夫完全決裂。但是她不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時候。
3 尋找真正的自我
勞拉的自殺使艾麗絲的自我意識終于爆發了。勞拉開車駛上了一座正在維修的橋,墜崖身亡。勞拉以自殺的方式反抗了這個男權的社會,訴說了她的不妥協。艾麗絲從勞拉的筆記本里看到了可恥的誘奸,她極度震驚,這次她再也不能沉默和逃避了。
艾麗絲離開了她和理查德的家,來到了自己的家鄉。她通過自己掌握的證據對理查德進行威脅,讓理查德滿足自己經濟上的要求。
“……根據勞拉筆記本里的記錄,我掌握了他下流行為的充分證據……如果他想用他的臟手去碰艾梅的話,他應該打消這個歹念,因為我會制造一個非常大的丑聞。而且,如果他不滿足我經濟上的要求,我也同樣會這么做的。”(2003:602)
她擺脫了以前的從屬地位,不再是丈夫的附屬品,開始了自立的生活。她以筆為武器,書寫了《盲刺客》,并以妹妹勞拉的名義發表。小說大賣,理查德因書中揭露的細節而政途盡毀,理查德的姐姐也整日生活在輿論中。
女主人公艾麗絲通過自己的努力和抗爭,獲得了獨立的言語空間,在自己書寫的《盲刺客》中與男性的強大話語達到了抗衡。艾麗絲終于從男權的束縛中擺脫出來,走出了壓抑和不堪的生活。這一次,艾麗絲不再是任何人的配角和附庸,她找到了自己,開始了真正的生活。理查德因為這本書早早地結束了他的政治生涯,死去了。
在小說的第十五章,《提康德羅加港先驅旗報》登出了艾麗絲去世的訃告。艾麗絲結束了自己的一生,社會給予了她很高的評價:“她具有鮮明的個性”、“是歷史的一個里程碑”、“是她那一代了不起的人物”,她“必將永遠活在人們心里”。
五 結語
阿特伍德對國家和整個人類懷有極其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她的作品常常涉及婦女問題,帶有強烈的女權主義傾向。女性在男權制社會中的“幸存”是阿特伍德作品的重要主題,她希望通過她的寫作,可以喚醒加拿大以及全世界的女性,讓處于困境的女性們增強自我意識,找到真正的自我。在《盲刺客》中,阿特伍德為女性讀者展現了主人公艾麗絲自我意識的成長過程,并為讀者提供了一條自我解放之路:掌握話語權,爭取自己的權益,尋找真正的自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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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賈洪波:《論〈盲刺客〉中女性主體地位的喪失——馬克思之女權主義解讀》,《東北農業大學學報》,2010年第5期。
[3]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韓忠華譯:《盲刺客》,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版。
[4] 米歇爾·福柯:《話語的秩序》,許寶強、袁偉選編:《語言與翻譯的政治》,中央編譯局出版,2000年版。
[5] 魏耀川:《女性的盲從與覺醒:簡評小說〈盲刺客〉中的女性意識》,《名作欣賞》,2008年第2期。
[6] 辛斌:《語言、權力與意識形態:批評語言學》,《現代外語》,1996年第1期。
[7] 張巖冰:《女權主義文論》,山東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8] 鄒本平:《從沉默到言說——解析女主人公艾麗絲自我意識的成長歷程》,《文教資料》,2009年第5期。
作者簡介:
李寧,女,1980—,河北唐山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工作單位:河北聯合大學外國語學院。
劉怡,女,1978—,河北唐山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文學與文化交流,工作單位:河北聯合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