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情賦色

摘要 “意象”是中國傳統美學思想的精髓。極具悠久歷史兼東方美學神韻的中國繪畫藝術，受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影響，從整體到細節都浸透了“意象性”。而色彩作為傳遞意象的一種方式，能帶給欣賞者最強的刺激力與感受力。于是，意象色彩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語言，已在中國繪畫的造型藝術領域中占有著越來越重要的位置，因此它所具有的眾多藝術價值是值得我們對其進行細致探索和研究的。

關鍵詞：中國繪畫 意象色彩 表現形式 審美價值

中圖分類號：J222 文獻標識碼：A

引言

想要真正理解意象色彩，關鍵在于理解“意象”的內涵。“意象”其實最早源于《周易》中的“觀物取象，立象以盡意”之說。后來各種藝術形式將其借用，并把原來“卦象”引申為具體物象。簡單說來，意象，即寓“意”之“象”，寓情于景，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感的客觀物象。內容上它容納了人類對自然界的審視精神與思維方法，因而它是中國古典美學的核心概念。可以說，塑造和突顯畫面中的意象是中國繪畫形式最本質的要求。不管中國繪畫技術如何不斷改善，還是人們的審美心理如何變化，中國繪畫自始至終都沒有偏離“意象”軌道。于是，這種繪畫的意象性也就決定了中國繪畫色彩的意象性。因為繪畫中所蘊含的“意象”會要求藝術家們充分發揮主觀的創造性，注重以情造景，將自然美轉化為包涵著豐富意象美的意境，使得畫面之內能夠體現出畫家的主觀情感與個性思想。而繪畫中最具情感因素的當屬色彩，所以這種意象的表達主要通過畫家靈活運用色彩來展現出來。例如，大自然的四季變遷以及人類的喜怒哀樂等都可以運用色彩來展露出鮮明的意象。實際上是畫家的內心情感賦予了色彩鮮活的生命力，將色彩融進了萬千意象之中。從中國色彩藝術的進程中來看：不論是古人巖畫上單純而古樸的色彩還是秦俑漢畫用色的壯麗雄渾；不論是金碧輝煌的唐代壁畫，或是簡約純樸的兩宋水墨，這些用色中其實都流露著中國繪畫色彩中的意象之美。所以，中國繪畫中的意象色彩中所蘊藏的價值值得我們對它進行探討研究。

一 中國繪畫意象色彩的形成過程

王維說：“畫道之中，水墨為上。”從王維的話中我們可以獲知，其實大多數畫論都在講水與墨的關系，正所謂“謂畫以水墨而成，能肇自然之性，黑為陰，白為陽：陰陽交構，自成造化之功”，而關于中國畫色彩問題的論述卻涉及不多。直至清代王顯提出：“色不礙墨，墨不礙色；又需色中有墨，墨中有色。”這才明確指出了墨與色的關系，而在此之前，傳統中國繪畫主要還是以水墨為主，色彩為輔。但如果系統地談論中國繪畫色彩理論，那么必然要說起南朝齊梁肖像畫家、理論家謝赫的“隨類賦彩”。在《古畫品錄》中他提出了“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后人稱之為“六法論”。其中謝赫將“氣韻生動”推為六法之首，充分證明了“意象”在繪畫中的核心地位；而“隨類賦彩”，即根據客觀物象的顏色施以不同類別的色彩，基本上是“寫實”，所以“六法論”對中國繪畫意象性色彩影響極大。隨后，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開啟了中國山水畫的設色方式：水為綠云為白，樹草設綠，山石染儲。而到了唐代，中國繪畫的意象性色彩進入了新的階段：不僅兼顧色度和色相，還關心色澤，并將色澤作為重要的思考要素。到了五代兩宋，唐代燦爛至極的色彩開始讓位給清新簡約的水墨和白描，此時期的繪畫將色彩全包含在墨色中，形成了墨分五色、用墨替色的主流特征。繪畫發展至元、明、清，山水畫和水墨寫意花鳥畫，有很大發展，采用筆墨的方法各有不同（包括皴擦點染用筆的快慢、輕重、正鋒和側鋒，用墨的濃淡、干濕等），并追求個性鮮明的筆墨風格和畫面的效果，寓“美的理想”于其中，推動了中國繪畫意象色彩的進一步發展。

通過以上描述，我們可以得出：隨著各個時代繪畫技巧的不斷提高以及人們審美心理的變化，傳統中國繪畫的色彩面貌極為豐富多彩，呈現出不同的傾向：從帶有古代哲學韻味的“五色”觀到有具體標準的“隨類賦彩”再到更加注重細節的“墨分五色”最終形成了中國繪畫中獨特的意象性色彩。

二 中國繪畫中意象色彩的主要表現方式

繪畫中的意象可以通過很多手段表現出來，但要想用色彩來傳遞繪畫中的萬千意象，那么用色上就得要“單純明快”“鮮明對比”以及“空白無色”。通過這三個主要手段可以更加具體地闡釋中國繪畫的意象性。

1 單純明快

“單純明快”這里是指繪畫中單色相布局的特點。這種布局是將一種單色相與墨的濃淡相結合而形成的。為了在單純中求豐富的視覺效果，中國繪畫色彩的設色一般是以單色平涂為主，采用單色平涂、固有色和暈染相結合的做法。這種做法是在相對簡單的色相之中穿插適當色彩對比，營造多樣視覺氛圍，這造就了中國繪畫色彩簡單卻不失內容，古典而優雅的藝術風格。

在中國早期繪畫中，一些非常典雅的壁畫在上色時多為礦物質色，相對用色純度較高，覆蓋力較強，有些墨色甚至可以被覆蓋，但依然創造出了不錯的視覺效果，留給后世借鑒。實際上民間藝術也擅用高純度的色彩來表達意象。這種色彩可以創作出鮮活明快的畫面。例如，剪紙藝術，剪紙中的門箋、墻花、頂棚花、燈花等大多采用單一的紅、綠、黃、藍等鮮艷的色彩，以襯托出濃厚喜慶的節日氣氛。

作為一種廣受歡迎的單色，紅色作為歡樂、熱情、生命的象征對中國人有著極大的吸引力，是中華民族區域性色彩特征的代表，經常出現于中國繪畫中。西藏納木湖邊扎西島天然洞穴里發現的牧人在茂盛草原放牧內容的紅色顏料巖畫，是比較早期的單色紅色繪畫。在欣賞這些巖畫時，人們沒有因為色彩的單一而覺得內容空洞，反而這樣炫彩的單色讓人聯想到牧人放牧時充滿活力，興高采烈的心情。此外，單色與墨的對比使用也是中國繪畫用色中很普遍的一種手段，至今依然受推崇。

2 鮮明對比

在繪畫中，藝術家會通過色彩的純度、色相、冷暖、明度、補色等方面的對比形成鮮明強烈的視覺心理效應，進而激活人的視覺鮮明度，滿足人的視覺需求。在諸多彩色對比中，色相對比最早出現在人類繪畫中。赤、青、黃、白、黑作為中國傳統的基原色，它們的色彩性格飽滿而鮮明，這使得它們在色彩的長河中傲然矗立，備受推崇。當它們在同一時刻同一空間中對比出現時，其所表現出來的色彩效果揮灑著飽滿的生命張力，令其它的色彩結構無法企及。而在繪畫的色彩結構中，紅色、黃色、藍色，或紅色、藍色、綠色相對比是最基本的色相對比。實際上就是利用這些鮮明的單色，通過它們純度、色相、冷暖、明度、補色等方面的對比調和，形成了一些穩定的、廣泛的、被人們所認知的色彩結構。所以，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流傳著“紫多發惡紅主新，黃色少了多主淡，綠色大了也不上新，上樣三色均可用，唯有紫少畫真新”之類的一些關于色彩搭配的說法。

其實，這種色彩的鮮明對比似乎在中國悠久的民間藝術中更為發放光彩。千百年來這些民間藝術家們大膽地將各種鮮亮色相對比運用到他們的藝術品去形象地表現其中所蘊含的意象之美。最具典型代表當屬民間年畫和民間彩塑。在西北地區，陜西年畫中的門神最廣為人知。其繪制粗獷、風格灑脫、豪爽、明快，并且著色上主要使用大紅、桃紅、黃、綠、黑五色。這樣明亮的色彩運用形成了鮮明的視覺沖擊，讓人們迅速聯想到威武的門神形象。彩塑中各種鮮亮色彩的對比使用同樣讓我們見到了活靈活現的形象。所以，色彩的鮮明強烈的對比能夠更加生動地表現出各種意象。

3 空白無色

中國繪畫中一大顯著特點是“留白”。“留白”又稱“空白”，雅稱“余玉”，即留下一片空白，是中國畫中筆墨色彩未涉及之處。“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蘇軾的這一句詩詞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是中國繪畫內容的真實描述。

中國古代道家和儒家哲學思想的影響深深地影響了中國繪畫，留白作為一種藝術手段也出現在了中國繪畫中。“留白”之處盡管并未著色，卻也因畫面中筆墨的規律變化增強了形式美，給欣賞者帶來跌宕起伏的視覺效果。

盛行于兩宋的水墨山水畫中意境的塑造大多歸功于空白無色。黑白兩色基本主導了整個水墨山水畫的用色。因為這一時期的繪畫將色彩全包含在墨色中，形成了“墨分五色、用墨替色”的用色特征。這就要求畫家在畫面中要分布好虛實相生的畫面，并運用黑白分布和墨色的變化來突顯其中的實像與虛像。空白無色之處的虛像自有妙處可言。雖然不畫水，不畫云，可卻留給了欣賞者無盡的想象，他們對所見畫面進行意象的再造，根據自己的情感需求來著色，去滿足所需的美感要求。所以，不著色處亦色彩斑斕。這里便讓人想起了南宋著名畫家馬遠的《寒江獨釣圖》。在畫面中我們只見一葉孤舟上有一老翁俯身垂釣，再則周圍也只有寥寥幾筆微波，剩下部分幾乎是空白無色。可即使如此，依然不妨礙我們從中感受到煙波浩淼，畫面皆水，因為空白無色之處映襯了虛象與實象，留下了更多的想象余地。所以，空白無色也可以表現無盡的意象之美。

三 意象色彩在中國繪畫中所展現出的審美價值

色彩作為傳遞意象的一種方式，能帶給欣賞者最強的刺激力與感受力。所以，藝術家們會運用色彩的極致魅力將欣賞者吸引到畫中來體味其中的意象之美。中國繪畫中的意象色彩主要具有以下三方面的審美價值：

1 自然之美

對于色彩的恰當運用也是藝術家觀察和感受大自然的萬千事物所獲得的一種心靈感悟。中國畫色彩的意象美，是表現畫家內心思想與感悟的一種手段，同時也是在客觀地描繪著五彩斑斕的大千世界。這樣的意象色彩原本就需要按照事物的本源為其著色，還原本色。所以，畫中之綠樹紅花，青山碧水我們看似平淡無奇，毫無新意，可這就是自然最純凈的顏色，“雖為人工，宛若天成”，這樣的功底是需要藝術家接觸自然方可達到的。所以，意象色彩能體現了一種不折不扣的自然美。

2 意蘊之美

除了要表現事物最純粹的自然美外，藝術家們也會在事物的本源之上寄情于景，去追求一種畫面中的“象外之美”。所以，色彩的運用會在一定程度上附加藝術家的情感與思想，作為一種表達個人主觀意識的手段，于是在這一過程中畫中的色彩便被賦予了豐富飽滿的意蘊之美，不再是單純地展現客觀事物，而是更多地流露出了當時作畫之人的情感韻味。所以，這種色彩會在欣賞者的想象中隨個人感情的波動而飛揚，隨巧思而變幻進而造就了畫面的高度概括性和啟示性，體現了畫中意味深長的意蘊之美。

3 超越之美

意象色彩中所體現的超越之美是無可非議的。中國繪畫的一大特點在于畫面的想象性。而繪畫中所蘊含的“意象”會要求藝術家們在客觀的基礎之上充分地發揮主觀的創造性，注重以情造景，將自然美轉化為包涵著豐富意象美的意境，使得畫面體現出畫家的主觀情感與個性思想。所以，色彩的運用已經超越了從客觀的需要升華到一個主觀的層面上，色彩因為要表達意象而充滿了活力。所以色彩的客觀運用體現了一種自然之美，而色彩的超越之美更加彰顯了人情化。

結語

意象色彩的運用是將藝術家的內在情感與外在事物相融合，進而突顯了畫中的意象之美。中國繪畫中的這種色彩觀是在中國特有的文化背景中孕育而生的，并在其漫長的進程中不斷發展完善起來的色彩系統。所以，面對當今日益豐富多彩的現實生活時，中國的藝術們應該進一步明確意象色彩的價值，并不斷地為中國畫色彩的意象性表達注入無窮無盡的新生命力。色墨并重、隨情賦色應當是中國繪畫所遵從、延續和探索的色彩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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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封順，男，1982—，陜西西安人，本科，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畫，工作單位：陜西學前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