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雨王漢德森》中的征服意識

摘要 索爾·貝婁的長篇小說《雨王漢德森》中的百萬富翁漢德森是在一種與日俱增的征服意識的驅使之下，才產生了一系列的征服行為。為了實現漢德森內心的征服意愿，他不惜拋棄家產和親人，走上一條艱險的非洲探險道路。本文將從百萬富翁心底的征服意識、用體力征服阿內維部落的首領、用智力征服獅子部落、最終的征服目標是漢德森自己等四個方面來論述《雨王漢德森》中所體現的征服意識。

關鍵詞：征服意識 《雨王漢德森》 索爾·貝婁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美國作家索爾·貝婁的長篇小說《雨王漢德森》，其主題表現的是人類的征服意識。在《雨王漢德森》中所發出的，一方面是對人生存意義的詰問和沖破個性束縛的吶喊，一方面也是主人公漢德森對自然界、整個社會、甚至包括他個人的征服意愿。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人類的征服意識就是為更好地實現人生價值而進行的一系生存競爭，最終形成了現代社會的競爭意識和種種征服手段。貝婁的長篇小說《雨王漢德森》中的百萬富翁漢德森正是在一種與日俱增的征服意識的驅使之下，才產生一系列的征服行為。為了內心的征服意識，漢德森不惜拋棄家產和親人，走上一條艱險的非洲探險道路。本文將對《雨王漢德森》中所體現的征服意識進行如下分析。

一 百萬富翁心底的征服意識

《雨王漢德森》創作于上世紀50年代，小說在開篇即說明漢德森的身份是一位百萬富翁，他出身高貴，有豐厚的資產，有和美的家庭，也有一定的文化教養。為了表現漢德森的富有，小說里特意安排了漢德森可以從父輩留下的書本中撿拾到鈔票的細節，那一張張從書頁里飄出來的鈔票全是被他的父親隨手當書簽使用的，這說明漢德森的父輩富足到對金錢完全不經心的程度，同時也說明這個家庭的精神空虛由來已久。

正是在這種物質富足、而精神極度空虛之中，出身于富裕家庭的漢德森才會在精神上迷失了方向，陷入到物質與精神的矛盾之中。漢德森經常說的一句玩世不恭的話就是：“對待罪孽要永遠寬大為懷，無須乎道德做到正直無私。”很顯然，這句話里充滿自私自利的庸俗價值觀，而且還有不以犯罪為恥的道德上的墮落意味。漢德森的內心顯然十分浮燥，在沒有明確的奮斗目標的狀況之下，他那種因為物質生活的富足而產生的目空一切的征服意識更加讓他躁動不安，在行為上便轉化成了一個到處惹事生非的“二流子”（主人公這樣自我評價），所以中青年時代的漢德森簡直成了當地的一個禍害：他在豪宅中養豬，把環境弄得臭氣沖天，而且養豬又成為他和周圍人沖突的主要理由。為了他的到處亂闖的豬群，他和鄰居對抗，和獸醫打架，到處惹事生非。小說形容漢德森當時的狀態時說：“一股雜亂無章的心潮在心中奔騰起來——關于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女友、我的孩子、我的農場、我的家畜、我的習慣、我的金錢、我的音樂課程、我的酗酒、我的偏見、我的蠻橫、我的病牙、我的容貌、我的靈魂！”其實，究其根本，年逾半百的漢德森之所以生活得這樣混亂不堪，是因為他的心底潛藏著一股難以克服的征服意識，只不過漢德森沒有讓這種征服意識從正面發揮出來，而是讓它通過一種邪惡的力量來展現，而打架斗毆、做鄰居眼里的混世魔王就是漢德森征服意識的一種表現。

作為一個征服者來說，漢德森確實具備這樣的客觀條件：他有一個強大的軀體，身高六英尺四英寸，體重二百三十磅，在這種強大的外殼下，他自然會主動地選擇更強大的對手來征服，要選擇更強大的對手和更為高遠的人生目標來突破。于是，漢德森時常以征服周邊的人為樂事：“我要使我自己上升到另一個世界里去。我的生活和行為是一個牢籠。”此時漢德森要沖破的“牢籠”就是刻板的生活對他的束縛，所以他要在鄉下酒店里和人家吵架破壞公共秩序，結果被州警察關進班房里；他還要像唐·吉訶德一樣和周邊的人打架，搞得遍體鱗傷，還會從拖拉機上摔下來摔斷了腿。他用這種過激的行為表示出對周圍人群的蔑視，甚至會荒唐地挑釁法律，以表現自己的卓而不群。這樣的漢德森自然會被主流人群所排斥，成為大家眼里的另類。在這些與平庸刻板生活的對抗之中，漢德森雖然獲得了短暫的征服快感，卻又在得到片刻心理的滿足之后，很快地陷入到更深層的迷茫之中。因為沒有真正找到精神的寄托，更沒有找到實現人生價值的途徑。所以漢德森只能用下一系列的叛逆行為獲得片刻的滿足，來尋找打破自己人生僵局的路徑。

就在漢德森陷入一場精神危機中的時候，他的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呼喊，“我要，我要……”這個聲音其實就是漢德森燥動不安的內心的呼聲，也說明漢德森一心想要沖破物質對他形成的包圍圈，要去尋求嶄新的人生目標，要在新的征服過程中實現新的人生價值。于是，在這種強烈的征服意識的支配下，漢德森開始采取一系列的“征服”行動，試圖擺脫“這個把我壓得透不過氣來的世界”，他毅然地踏上遙遠的不可知的非洲探險之旅，準備在那里為自己尋找實現人生價值的突破口。

二 用體力征服阿內維部落的首領

漢德森最終選擇了非洲作為他的征服對象，因為他認為在遙遠的非洲也許存在一種新的人生奮斗目標，值得他去尋找并投入巨大的熱情。事實上，的確是這樣的，當漢德森遵循著心底的那個“我要，我要”的呼喚聲來到非洲叢林之后，他所具有的一些生活知識在這處荒蠻的地區里起到了一定的正面作用，他也憑借著自己巨大的身材和體力，想為淳樸的部落人做一些事情，來實現他的征服意愿。漢德森在這個新環境中曾嘗試著使生活變得有意義一些，他很快找到了可以打拼一番的對手，對手也同樣把漢德森當成了競爭的目標，于是漢德森人生中有了新的挑戰與新的征服目標。在阿內維人的部落里，雙方的對抗與摔跤并沒有攻擊性質，而是一種建立友誼與能量的比拼，所以當漢德森在摔跤時贏了對手親王伊特羅之后，他也受到了阿內維人對待英雄般的敬仰，得到了由衷的尊重。這次比拼使漢德森在力量上戰勝了對手，也為他找到了自信、尊嚴和友誼，更讓他進一步征服了德高望重的威拉塔莉女王，還獲得了女王妹妹的愛情。此時的漢德森心底涌出了崇高的情感，他滿心想的是：“我背井離鄉并不是為了權勢或榮譽。我稍盡綿薄，何用酬勞。”

但是不巧的是，漢德森的這種幫助部落人的主觀意愿并沒有達到，當漢德森看到部落人為了青蛙之害而痛苦的時候，他決心除掉蛙害但卻不幸炸毀了水壩，使阿內維人失去了寶貴的水源，從而將部落陷入到更大的危險之中。漢德森不得不狼狽地逃離阿內維人的部落，去更遙遠的非洲腹地尋找他的征服目標。雖然此時漢德森并沒有獲得成功，但讀者起碼可以看到漢德森內心的一些改變，那就是，他已經從一個無聊的尋釁滋事的閑人，力圖將自己改變成為一個有益于別人的人，這也許就是漢德森邁進非洲叢林后所實現的第一個目標，也是他內心征服理念的第一步轉換。

三 用智力征服獅子部落

漢德森征服之路的第三步是他與瓦利利族的較量。漢德森在完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憑借著體力搬動了部落中的女神像——門瑪像，部落人認為他有神力，他被尊稱為呼風喚雨的雨王。但是在漢德森的心目里，他更希望征服那些部落里的人，以此進一步證明自己的威武有力。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要想成為一名真正造福部落的雨王，遠非一身的蠻力所能做到，而是更應該從精神上成為一名真正的王者。漢德森開始反省自己，“我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強烈地感覺到那個舊我”，而那個自私而瘋狂的“舊我”正是漢德森走向新生活的一種巨大的阻礙。于是漢德森在首領達孚的指點下，在接近獅子、捕獵獅子的過程中，學習瓦利利人身上的野性，“努力使自己更像一頭獅子”，從而獲得更大的征服自然的正能量。在國王達孚的鼓勵之下，他勇敢地參與到部落人捕獅的行動里，表現出英勇無畏的英雄氣概。在目睹達孚國王被獅子害死、痛感自己失去了好友并毫不猶豫地丟棄國王地位的經歷里，漢德森真正意識到，“我的精神從沉睡中醒得太遲了，我等得太久了”。這說明，在這一連串的變故面前，漢德森終于擺脫了自私狹隘、玩世不恭的舊我，開始了新的生命歷程，他的精神有了巨大的升華。

四 最終的征服目標是漢德森自己

在尋找人生目標所遇到的一連串的遭際中，在經歷了生生死死的考驗之中，漢德森終于醒悟過來，他發現真正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那個玩世不恭的自己。往昔的漢德森任由時光流逝，毫無生活目標地混日子。而覺醒后的漢德森正視著自己身上的弱點，并下決心要去做一件有益于社會的事情。漢德森整理了以往自己的想法后發現，他曾想過要當一名醫生，但朋友和妻子都認為這是不可能的，而漢德森自己內心也有重重顧慮，（所以）才使他的人生理想沒有實現。而在經歷了一連串的人生考驗之后，原來存在于漢德森心中的那些顧慮完全消失了，他認識到自己的不自信才是他人生的最大障礙。于是，年已56歲的漢德森決定聽從心靈的召喚，回到家鄉進入學校學醫，他要成為一名對社會有用的醫生，然后可以重返他所熱愛的阿內維人部落，為他所熱愛的女王醫好白內障，為部落里的人醫好痢疾。漢德森的這一決定說明，人類不僅要征服自然、征服社會，同時更要征服自己不自信和空虛的內心，好讓每個人都歸于社會的大潮之中，更新生命，讓生命煥發出新的光彩。于是在返回故鄉的飛機上，漢德森完成了自我心靈的轉換，他感受到生活的新鮮與美好，開始用全新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細心地照看著飛機上的一個孤兒，感受著人與人之間真誠而單純的交流：“這雙眼睛（指飛機上的一個孤兒）有著那種新鮮的光澤。由于帶著這種光澤，它們也就具有了悠久古老的力量。你絕對無法使我信服這是第一次體驗生活”。在完成了一連串的征服行為之后，漢德森的行為已完全符合他行為的特征，這是人類社會中的高尚行為，這種行為常常與高尚的道德情操相伴隨，是值得全社會提倡和發揚的道德水準。

從《雨王漢德森》的整個故事來看，漢德森的個人成長經歷了從征服個體（用打架斗毆的方法）到征服群體（用摔跤和獵獅的方法），說明漢德森已開始腳踏實地地為別人做事情；最后漢德森與達孚國王結下了深厚的友情，并放棄王位的誘惑，去做不求任何回報的事情，說明他已達到一種真正的無私奉獻的境界，也說明漢德森的征服意識由原來的狂燥不安轉換為服務社會的正能量。在整個故事中，漢德森的征服對像從社會環境轉向自然環境，他的征服范圍從自己熟悉的生活圈子走向了更開闊的空間，他的征服意識從邪惡走向了正直，最終成了漢德森完善品質的動力。這時出現在漢德森眼前的景色也充滿了人文的意味，具有著新的含義：“我對那些顛倒的山脈般的云層怎么也看不夠，像是永恒的天堂里的殿堂一樣”，“每一個人都可以見著一些組成部份：水、太陽、空氣、地球。”

綜上所述，長篇小說《雨王漢德森》里的漢德森雖然是一位百萬富翁，但豐富的物質生活并沒有使他尋找生存意義的訴求消磨掉，而是促使他利用自己的優勢（財富、聰明、身材）去尋求更大的征服目標。在不斷地尋找被征服者的過程里，漢德森的征服意識正是人類不斷向前發展的動力的體現，也是創造新生活的能量。《雨王漢德森》中主人公一系列的征服行為，體現了對人性束縛因素的反抗，以及對金錢主宰著的社會環境所進行的道德層面上的拷問。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看，貝婁的長篇小說《雨王漢德森》又充滿了幽默的自嘲意味，作者正是要通過這種自嘲的口吻來完成嚴肅的反思，來完成對人生價值的追求。事實上，人類的征服意識確實改變著社會、改變著人們的生活，也改變著每個人的世界觀，人類正是在不斷的生存探索之中，最終找尋到各自的人生目標，實現各自的人生價值，長篇小說《雨王漢德森》里的漢德森在非洲所經歷的一切，正生動地說明了這一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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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張儒林：《美國文學史》，甘肅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3] 宋兆霖：《索爾·貝婁全集》，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4] 車鳳成：《索爾·貝婁作品的倫理道德世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版。

作者簡介：顧華，女，1976—，山東即墨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應用語言學，工作單位：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