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浮世畸零人》(Ben,in the World)是英國著名作家多麗絲·萊辛《第五個孩子》的續集,繼續講述了有“返祖現象”的班在現代科技高度發展下無家可歸的悲慘結局。本文通過分析科技異化造成的人性異化、消費異化、藝術異化、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警示人們要用倫理來規范科技發展,同時重視人文精神,尋找人類詩意的棲居。
關鍵詞:多麗絲·萊辛 科技異化 詩意的棲居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一 引言
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1919-),英國女作家,代表作有《金色筆記》等,她被譽為繼伍爾夫之后最偉大的女性作家。2007年,萊辛因“以其懷疑的態度、激情和遠見,清楚地剖析了一個分裂的文化”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萊辛的小說主題豐富,廣泛涉及了20世紀的重大議題:共產主義、女性主義、伊斯蘭蘇菲主義、種族主義、現代心理學、生態哲學等眾多思潮和領域。同時,對工業社會的科技的批判和憂思在多麗絲·萊辛的多部作品中得到體現,在諾貝爾受獎辭《遠離諾貝爾獎的人們》中,萊辛曾質疑了印刷術和互聯網等技術對人類思維的影響,體現了她的科技批判思想。而《浮世畸零人》(Ben,in the World)正是萊辛科技批判思想的一個典型。
《浮世畸零人》是萊辛《第五個孩子》的續集,作品繼續講述了班在現代科技發展和商業社會下的悲慘命運。被家人遺棄的班四處流浪,被街頭小混混強迫偷竊,在破敗的莊園里無償勞作。他在建筑工地打零工,但他辛辛苦苦賺的錢不是被偷掉就是被工頭克扣,唯有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叫麗妲的妓女同情和幫助過他。在物欲橫流、金錢至上的社會,班被詹士頓利用販毒到法國,被電影導演亞力利用拍電影,但這些人一旦發了財,達到目的就將他拋棄,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后來班被瘋狂的科學家發現,認為他是“返祖現象”,把他抓走關在鐵籠里當做研究試驗品。雖然班被同情他的朋友德蕾莎及其男友營救出實驗中心,帶他去高山尋找他的族人,但當班發現自己的同類人不過是巖壁上的一組圖畫時,他感到自己永遠也回不了“家”,絕望的他縱身跳下了懸崖。
縱觀整篇小說,科技異化和科技批判思想貫穿始終。馬爾庫塞也曾看到,一方面科學技術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生產力,提供了豐富的產品和服務;另一方面,科學技術也產生了一系列的負面效應:其一,對自然界造成了環境污染、生態失調、資源枯竭等全球性問題,其二,對人,科學技術成了一種新型的統治工具,在執行一種意識形態的職能,使高層文化失去了批判力,最終對人本身的全面發展造成了嚴重傷害。
關于科技異化,目前學術界的定義是:科技異化是指“科技這種人的創造物變成了統治人,壓抑人的一種力量,它不但不是‘為我’的,反而是‘反我’的。”在小說中,科學技術的發展一方面推動了社會發展和社會財富增長,而在另一方面,卻導致整個社會精神空虛、道德淪喪,科技發展加強了人對自然的控制、人對人的奴役,從而使人與人之間產生隔閡、變得冷漠,使藝術商業化,淪為消費品。
二 科技異化的后果
1 科技異化下的人性
馬爾庫塞認為,在發達工業社會中,科學技術不僅是生產力,還是意識形態,主要表現為對人的意識思想的操縱和控制,使人喪失批判否定的能力,只懂得服從于社會的需要而喪失了對社會的反抗和批判意識,陷入一種異化狀態,使人成為“單向度”的人。吳太勝也曾指出:在富裕社會,人們失去了“內心自由”,“把受操縱的生活當做舒適的生活,把社會的需要當做個人的需要,把社會的強制當做個人自由,心靈冷漠與粗糙,沒有憐憫心,同情心,喜悅心和欣賞心,人喪失了對現存制度的否定性,喪失了人之所以成其人的‘內在自由’。”在書中,德蕾莎的朋友茵妮斯以社會的價值作為個人的人生價值,失去了正確判斷是非的能力。她把班介紹給科學家并告訴德蕾莎只是瞧瞧他,“她明知自己是在撒謊,可是她所受的教育教導她,真理,科學的真理,比什么都重要。”為了科學,茵妮斯不惜出賣友誼。而美國教授也打著科學的旗幟,不惜踐踏人權,無視動物權利,他抓到班并把他關在鐵籠子里。他“有點瘋狂,就像搶到一根骨頭的狗一樣,既然搶到了就決心保有它。”他還裝模作樣地警告德蕾莎,“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重大的發現,你一定要了解這一點。這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大好良機,這個班,是獨一無二的。”而受過很少教育的德蕾莎卻對所謂的“科學”持懷疑態度,“她的心里浮現出班赤身裸體跪在籠子里哀嚎的模樣,她也看見那只白貓,還有上面籠子的排泄物滴在它的白毛上面的慘狀?教授還讓猴子生病,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而且永遠不會在乎這些動物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是個冷酷無情的怪物。”在科學和理性的控制下,科學家被異化得冷冰冰,失去人性,失去了憐憫心和同情心。而受過科學和理性教育的人也把自身當作了工具和手段,把社會需要當做個人需要,失去了批判性的思維。
2 科技異化下的消費
魯樞元指出,科技對人的異化過程即“人站在與自然與事物的對立面,從自然與事物中榨取對自己有實際用途的東西,通過技術,制造出光怪陸離的商品,通過市場消費,制造出一個人欲橫流的商品社會。”科技發展刺激了人的物質享受欲望,生活在技術控制下的人們已經喪失了批判現實的能力,處于一種無意識狀態,只懂得服從于社會的需要而喪失了對社會的反抗和批判意識,喪失了自身的真實需求。在小說中,人們生產了電話、電視、電影、電梯、汽車、冰箱、摩天大樓、摩托車、直升飛機、超市商場、現代化醫院和實驗室,但是人們卻受到自己創造的這一切的奴役和控制,為了占有這些物質的東西而不得不拼命努力地工作。人們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種重占有的生活方式。有人為了偷汽車幾度入獄,詹士頓為了得到錢而偷竊、暴力搶劫,濫用權力財力謀求利益,設計騙局。他為了一夜暴富而到證券交易所,結果欠下一百多萬的債,于是他試圖讓班幫他走私毒品;美國教授為了“科學”不惜殘害生靈,用動物和人做實驗。而班永遠適應不了現代生活,他害怕諸如電梯、電影、醫院等現代高科技產品,喜歡人與人之間的友好和睦和“輕松自在,無拘無束”的感覺。
3 科技異化下的藝術
馬爾庫塞指出:“現在,藝術遠離社會,冒犯社會,指控社會的特征已被消除。藝術異化跟其他否定方式一道屈從于技術合理性的進程。”在技術高度發展的現代社會,文化藝術高度商業化,變成一種純粹的消費品,失去了批判社會的功能。亞力拍電影時,他們找了一個部落的絕世美女來拍電影。這個部落并不反對被拍進電影里,但也有一些約定,其中的一個條件就是不能帶年輕人去接受大都市的誘惑,因為“野蠻人”擔心技術化了的商業社會將會腐蝕他們的年輕人。劇本中,“除了發現火以外,就沒有別的情節了,只剩下基本部分:山洞、狩獵、交配、采集植物。班聽到這些,曉得他錯了,但不知道錯在哪里,或為何不對:他們并沒有征詢他的意見。”班在文明人的社會陷入“失語”狀態,在整部電影中,金錢和權力決定著情節的發展,“野蠻人”的生活在所謂的“文明人”眼里高度異化、扭曲,被簡化為動物一樣的生活。
4 科技異化下的人與自然
科技的發展豐富了人類的物質生活,同時也帶來了環境污染、生態失調、資源枯竭等問題。《浮世畸零人》集中展示了這系列問題:空氣污染嚴重,屋里充滿臭氣;土地沙漠化,德蕾莎的家鄉,“巴西東北部的貧窮小村莊,近年來干旱肆掠,動物死光,良田化為黃土”。動物受盡人類的踐踏和蹂躪,科學家打著科學和理性的旗幟拿動物做實驗。
在一層層的籠子里關著猴子,大大小小都有,這種安排讓上層籠子里的排泄物鐵定會掉到下層動物的頭上。那兒還有一排兔子,脖子動彈不得,化學物品不斷滴進它們的眼睛。有一條大型混血狗,從肩膀到臀骨被切開來,然后又被人笨拙地縫起來,此刻正躺在臟兮兮的草堆上呻吟,它的背后盡是排泄物。班跪在自己的牢籠地板上,用頭敲擊籠子。他并沒有被下藥,史蒂芬教授不要他受到藥物污染。他全身赤裸,這個生物自從咕咕墜地以來都是穿衣服的,在他的籠子角落里有一堆糞便。萊辛指出,“這樣的地獄在人類創造的文明世界里不知有多少。”科技推動社會的發展,但人類卻被迫遠離了自己的精神家園,永遠回不了家。班呼喊著“我要回家!他不斷地在腦海中悄悄地重復呼喊:家!家!”德雷莎也想回家,“像班一樣,她也幾乎不曉得可以稱得上是家的那個地方究竟在哪里。”
5 科技異化下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馬爾庫塞曾強烈批判過科學技術的反人性性質,指出了工業社會的負面效應:技術進步=社會財富增長=奴役加重。霍克海默和阿諾多在《啟蒙的辯證法》一書中指出,隨著科技的進步,科技不但是人控制自然的工具,同時也成為人對人統治的手段,因此,技術的進步是以人對人的統治為代價的,沉溺于物質,扭曲了我們的基本價值與其他人的關系,我們成了欲望的奴隸。在技術進步的社會,班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和冷漠,“他覺得自己是如此松垮,毫無重量,沒有歸屬感,仿佛可以掉落到地板下,或漂浮在房間里。”班和受教育很少的德蕾莎都感覺到了富裕社會對他們所造成的壓迫,“在那個世界里人們只要背著滑翔翼就可以從山上一躍而下,依然覺得安全,就像他們的生活向來都高枕無憂。”而教授也用科學、權威等字眼來試圖讓自己控制或奴役他人的行為合法化,他一再強調“這個標本可以回答問題,重要的問題,對科學來說很重要——全世界的科學。她可以改變我們德蕾莎所知道的人類的故事。”
三 結語
在海德格爾看來,技術成了統治自然生態和人的工具。他在20世紀30年代就已經警告人們,注意“無家可歸”的危險,呼吁“尋找詩意的居所”,以拯救地球拯救人類。當班的朋友帶他去高山尋找他的族人時,他們重溫了過去人與自然的和諧與美好,“他們走過去,全部被眼前的滿天星斗震撼住了。山里沒有空氣污染,星光燦爛,閃爍著晶瑩的光輝,藍色、紅色、黃色,灑在他們身上,銀河像一條大道似的橫越夜空。親眼目睹繁星如此潔凈明亮,好似重溫一個回憶。他們靜默無聲,心生敬畏”。而在現代科技高度發展的社會,人類再也找不到自己心靈棲息的家園。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在現代化建設中設立法規和倫理來規范科技發展,使科技的發展向著有利于人類持續發展的方向前進。同時社會發展要重視人文精神,以人為本,協調好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關系。
注:本文系紅河學院2009年科研項目“多麗絲·萊辛科幻作品的生態主義解讀(項目編號:XJ1S0927)和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戈爾丁和萊辛小說中的進步話語比較研究”(項目編號:2010Y163)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 陳向義:《評馬爾庫塞的科技批判理論》,《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01年第4期。
[2] [英]多麗絲·萊辛,朱恩伶譯:《浮世畸零人》,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3] 李桂花:《科技異化與科技人化》,《哲學研究》,2004年第1期。
[4] 魯樞元:《生態批評的空間》,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5] [法]霍克海默、阿多爾諾:《啟蒙辯證法》,重慶出版社,1990年版。
[6] [美]馬爾庫塞,劉繼譯:《單向度的人》,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
[7] 吳太勝:《“富裕社會”何以淪為非“和諧社會”?——
兼評馬爾庫塞的“病態社會”科技異化論》,《山西高等學校社會科學學報》,2007年第7期。
作者簡介:張建春,女,1981—,云南大理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工作單位:紅河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