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小子”為何頻頻訪朝

王婧

12月19日，羅德曼第三次訪問朝鮮。此時，距離朝鮮宣布處決原“二號人物”張成澤不到一周，時機敏感。一些國際關系專家推測，羅德曼之行或許傳遞著某種“信息”。盡管，這名昔日NBA籃球巨星一如既往地避實就虛，并高調澄清：來朝僅與籃球有關，只圖開心，不談政治。可是，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的嗎？

儼然已成“民間大使”

日前，第三次訪朝的羅德曼對外宣布，他已經接受金正恩的邀請，將在今后3年內擔任朝鮮男籃國家隊主教練，沖擊2016年巴西里約熱內盧夏季奧運會。與此同時，羅德曼還馬不停蹄地組織一系列的選拔賽，幫助朝鮮組建一支隊伍與NBA退役球星組成的美國明星隊進行比賽，該比賽將于下月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生日的當天舉行。

值得注意的是，這已經是“壞小子”在一年之內連續三次訪問朝鮮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是，在朝美兩國官方相互指責之際，羅德曼為什么對訪朝如此樂此不疲？一種聽上去比較合乎情理的分析是，上世紀 60 年代，嬉皮士反戰、倡導世界和平，他們用公社式的和流浪的生活方式來表達對民族主義和越南戰爭的反對，他們提倡非傳統的宗教文化，批評西方國家中層階級的價值觀，對美國社會文化影響深遠；上世紀 70 年代，美國很多主流體育運動巨星們知名度和社會地位直線上升，他們覺得自己有責任善用影響力改變社會。比如，為了反對越戰，NBA 巨星盧·阿爾辛多改名卡里姆·阿卜杜勒·賈巴爾，此人就是 NBA 史上眾人皆知的得分王“天勾”賈巴爾；拳擊手小卡修斯·馬塞勒斯·克萊改了名，就是我們熟悉的穆罕默德·阿里。或許是借鑒昔日巨星的做法，這次羅德曼也打算來一次“驚人之舉”：作為這個星球上最有名氣的籃球運動員之一，他來來去去到朝鮮折騰，其一言一行似乎在傳遞某種政治表情。

需要指出的是羅德曼本身的定位極為微妙。他有名，但不像喬丹、湯姆·布雷迪或泰格·伍茲那樣，是偶像派的、正派的、端莊的明星。你難以想象喬丹這樣日理萬機、忙于商務、永遠正面的形象，會跟敏感的朝鮮問題沾邊。但羅德曼相形之下，就無所謂得多：他本身就是個亦正亦邪的江湖散仙。白宮批評他，他根本不在乎：在 NBA 時，他不就是一個經常被罰款的壞孩子么？由他來和朝鮮勾兌，由他那張口無遮攔的大嘴胡咧咧，或許不定會能制造出什么奇妙的效果。果不其然，一方面他口口聲聲地聲稱自己的朝鮮之行僅僅與籃球有關，另一方面卻也做了一回朝鮮方面的“傳聲筒”。

今年3月，羅德曼首次現身朝鮮平壤柳京鄭周永體育館。坐在他旁邊的，是朝鮮黨和國家的最高領導者金正恩及其夫人李雪主。這一幕讓全世界感到不可思議。朝鮮的官方媒體盛贊“大蟲”的友好姿態，《勞動新聞》稱，這樣的體育交流，“能為增進兩國人民的相互理解出力”。而在羅德曼的美國老家，政府似乎對這個“大事件”很冷淡，美國主流媒體的報道評論對“大蟲”很不客氣，充斥著“愚蠢”、“缺德”這樣的字眼。當時，羅德曼是隨同美國哈林籃球表演隊出訪朝鮮的。作為“世界上最受歡迎的籃球隊”，哈林籃球表演隊已經去過115個國家和地區，但走進朝鮮還是第一次。除了花式籃球表演，哈林籃球隊和朝鮮體育大學火炬籃球隊還進行了友誼賽，最終精準地將比分定格在110：110。朝鮮《勞動新聞》稱，在休息時間，“女吹奏樂團為觀眾獻上了輕快的音樂和華麗動人的隊形變換。女藝術家們的民族舞蹈和跆拳道示范表演也增添了觀眾的興致”。

主席臺上的金正恩和羅德曼相談甚歡，羅德曼面前還擺放著一罐可樂。比賽結束后，羅德曼送給朝鮮年輕的領導人一套哈林籃球服。當時，朝中社如此描述：“羅德曼懷著激動的心情，拿起麥克風說，對此次難忘的平壤之行感到非常滿意，這也是對我無上的恩典，并向金正恩元帥致以感謝。”然而，就在此前兩個月谷歌的執行主席曾訪問平壤四天，但并沒有得到金正恩的接見。

當時金正恩會見羅德曼的時間節點也很微妙。就在此前兩周，朝鮮進行了第三次地下核試驗，并毫不避諱這是針對美國，朝美兩國政府的關系的緊張程度達到新高。朝中社評論文章稱：核試驗完全符合《聯合國憲章》，展示了朝鮮軍民噴薄的憤怒之情。朝鮮決定不再像現在這樣繼續勒緊腰帶過日子，要給輕視朝鮮人民的美國佬一點顏色看看。美國應承認錯誤并積極改正，如果再次無視朝鮮的警告，朝鮮軍民決不會丟掉這次打擊美國的天賜良機。話音未落，美國運動員卻成了平壤的座上賓。金正恩還為羅德曼一行舉行了盛大的晚宴，有包括熏雞、壽司等十道大菜，美聯社報道稱：賓主雙方暢飲美酒，“敬酒一輪接一輪”。

“我喜歡他，他很誠實，可以成為一生的朋友。”羅德曼如此評價他這位新朋友。除了一起觀看比賽和出席宴會外，羅德曼還造訪了金正恩的私宅。而西方名人與神秘國家的權貴交好，不乏先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爾克斯就以他和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的私交為傲；歌手妮莉·費塔朵曾為利比亞領導人卡扎菲演出并接受饋贈，瑪麗亞·凱莉和碧昂絲也曾為卡扎菲的兒子們獻藝。

隨后，羅德曼在回國后參加美國廣播公司一檔訪談節目時，向外界透露一個令人震驚的信息：朝鮮領導人金正恩希望美國總統奧巴馬能給他打個電話。“我的任務是打破敵對國家之間的堅冰。” 大蟲拿著話筒對媒體侃侃而談：“為什么會輪到我來做這件事？丹尼斯·羅德曼代表所有人？我自己也不知道。保護大家的安全并不是我的工作，這是那個黑人（奧巴馬）的事。但是，聽我說，如果我沒有在今年的諾貝爾和平獎中排名前三的話，那有些事就真的不對勁了。”接著大蟲話鋒一轉，談到了重點：“金正恩只是想和奧巴馬聊聊籃球，但不幸的是，奧巴馬不愿意和他有任何關系。我想問問我們的總統先生，打一個電話而已，會有什么危害呢？拜托，這是一個新的時代了，Come on ，奧巴馬，給金正恩打個電話，做他的朋友吧！”

然而，羅德曼的“傳話”并沒有引起美國官方的任何興趣，顯然白宮輕蔑地拒絕了。不過，出人意料的是，羅德曼居然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里再度兩次訪朝。尤其是最近的12月19日，他的第三次訪朝活動再次上了國外許多報紙體育新聞版的頭條。有外國分析者認為，不到一周之前金正恩的姑父張成澤被處決，這使人憂慮金正恩的未來。這一次羅德曼來訪還要向世界傳遞一個信息：朝鮮政治很穩定。

盡管表面上看，羅德曼來朝僅僅與籃球有關。在第二次訪問朝鮮時，羅德曼便已經接受了金正恩的邀請：“丹尼斯，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你是否愿意在未來的3年內，幫我們訓練籃球隊，備戰一下奧運會？”“好的，我十分樂意。”從那以后，羅德曼便開始著手兩件事：一是接過朝鮮男籃的教鞭，幫助朝男籃重振雄風；二是幫助朝鮮組建一支隊伍與NBA退役球星組成的美國明星隊進行比賽，在下月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生日的當天進行表演。可是，讓羅德曼有些著急的是，他還沒有說服計劃中大多數的美國球員來朝鮮參賽。對此，羅德曼則高調地大聲疾呼：“你知道，他們還是害怕來這里，但我告訴他們，不要害怕，這里都是愛、都是愛。我告訴他們，我知道這里政治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我沒有卷進這些事，我只是為這里的孩子、這個國家以及我的國家，乃至全世界做一件事情。我希望所有的人民和孩子都幸福快樂。”

聽得出來，昔日爭議不斷的NBA話題巨星，如今還真是把自己當成了民間大使，而且在“朝美關系”極為緊張的時期，他似乎為朝美政治肥皂劇增添了某種輕松的色彩。不過，令大蟲多少有些失望的是，美國國務院則一如既往地與羅德曼保持距離，日前國務院發言人瑪麗·哈夫還明確表態：羅德曼不代表美國政府，呼吁人們關注“正題”。

為何接納籃球“壞小子”？

眾所周知，美國總統奧巴馬是NBA最大牌的球迷，去年3月，在英國首相卡梅倫訪美期間，奧巴馬就邀請他觀看了一場籃球賽，兩人還在場邊悠閑地吃著最地道的美國小吃——熱狗。

倫敦奧運會前，美國男籃還選擇在英國足球重鎮曼徹斯特備戰，雖然鐘愛足球和英式橄欖球的英國人大多“瞧不起”在室內比賽的籃球運動，不過的確有越來越多的英國球迷開始關注NBA。

在利用NBA作為外交工具的同時，美國人也在通過籃球來接收全世界傳入的信號，比如奧拉朱旺加盟NBA，就讓更多的美國人開始關注非洲和非洲文化，奧拉朱旺在火箭隊效力期間，成為當地穆斯林小區的領袖，并創立了休斯敦伊斯蘭宣教中心，還在市中心建造了當地第一座清真寺。

可是，多少讓人不解的是，朝鮮為何會接納“壞小子”羅德曼？這位前公牛傳奇球星羅德曼素以斑斕的發型、豐富多彩的生活方式和與生俱來的籃球能力名聞天下，并常常登上美國體育新聞的頭條。在兩年前的一次采訪中，羅德曼更是公開承認，自己曾與2000名女孩發生過性關系，其中500名可能是妓女。羅德曼出生在一個家庭背景相對復雜而貧苦的環境。羅德曼的父親是一名空軍飛行員，曾參加過越戰。羅德曼3歲時，其父拋棄家庭，在隨后的日子里與4個不同的女人陸續生育了27個孩子；他的母親雪莉則靠做散工養活家人，有時甚至要身兼4份工作。羅德曼在16年前出版的自傳《Bad As I Wanna Be》（我行我素）中表達了對父親的怨恨：“我有30多年沒見過我的父親，因此沒有什么好思念的……我一直這樣看待這件事：某個男人將我帶到這個世上，僅此而已，我不承認、也不意味著我有父親。”羅德曼與兩個妹妹黛布拉和金在得克薩斯州達拉斯的奧克利夫區成長，這個地區在當時被視為是達拉斯最臟亂差的地方。羅德曼非常依戀母親，4歲時仍不愿離開母親去托兒所。依照羅德曼的講述，母親雪莉更疼愛兩個妹妹，她們兩人在籃球上的天賦和造詣都勝過羅德曼，他其中的一個妹妹在美國國家女籃打過球，因此無論他與妹妹們走到哪里他都成為被嘲笑的對象，他覺得他被“淹沒”在了這個全由女性構成的家庭中。

由于童年經歷并不愉快，羅德曼在職業生涯初期性格非常靦腆內向。青年時代他甚至一度企圖自殺，但此后徹底改頭換面，成為 “壞小子”的典范。他將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在身上多處位置穿孔文身，并不時在場上與對手和裁判發生沖突。而最著名的事件就是他身穿白色婚紗為發行個人自傳做宣傳。羅德曼與著名女歌星麥當娜的一段親密關系一度令他的曝光度和知名度暴增，所有的球迷都在對他的私生活津津樂道。隨后他又與電影女演員卡門·伊萊克特拉有過一段快速而短暫的婚姻。

“大蟲”羅德曼曾經直言不諱發表過一個言論：“NBA一半是金錢，另一半就是性。”關于聯盟球員在場外的“風花雪月”，羅德曼在其自傳中有相當精辟的描述：聯盟里的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愿意說出來。想要獵艷，NBA絕對是最佳場所，用不著去什么棒球場和橄欖球場。

盡管羅德曼站在旁觀者立場上的這番描述稱得上高屋建瓴，但他自己的私生活也一塌糊涂。羅德曼在職業生涯期間閱女無數，從女招待到女模特照單全收，其中與大名鼎鼎的歌星麥當娜的關系在美國更是無人不曉。正是因為與麥當娜有過一段故事，才使羅德曼在“大蟲”之外還得到一個綽號——“麥當娜浴缸里的鴨子”。

回首羅德曼的職業籃球生涯，當過新郎，也扮過新娘，是父親，也是替身兒子；是自傳體作家，也是影視演員，是公司發言人，也是廣告代言人——他時時刻刻都是一個謎。試想，這樣一位“無所不為”、“無所不能”而又“劣跡斑斑”的問題球員，怎么會一下子入了朝鮮人的法眼？

有分析者認為，朝鮮當局給予羅德曼與最高領導人同席而坐的禮遇，一方面似乎要傳遞朝鮮與以往不同的開放和開明的思想，同時還想以此緩和朝美之間的關系，他們通過羅德曼發出消息稱，金正恩與他的父親金正日一樣，都是NBA的球迷。此前還有報道稱，金正日自己也非常熱衷于打籃球，他的每處居所都建有籃球場。金正日還擁有邁克爾·喬丹所有的比賽錄像和進球集錦。由此可見，羅德曼與金正恩的友誼更像是一場“籃球外交”。可是，美國官方卻不愿對此做出任何回應。外界似乎對這個“籃球外交”也并不看好。

幾天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專門刊發文章，對羅德曼訪問朝鮮一事進行深刻分析。文章中稱，展開第三次朝鮮之行的丹尼斯·羅德曼必定會上頭條新聞。然而，他向奧巴馬總統傳遞的讓總統拿起電話與喜怒無常的金正恩交談的口信，卻表明這位前NBA球星和自詡的民間大使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體育外交是真實存在和有效的——但是很可能并不是以我們將要看到的這種方式。

去年，奧巴馬總統成為首位訪問緬甸的在任美國總統。今年早些時候的某些低調的體育交流也在促進雙方的信任和理解方面發揮了獨特的作用。今年1月，美國國務院致力推動了一項體育交流計劃，讓一個緬甸青少年體育代表團到美國參加為期一周的籃球活動。在他們到達華盛頓的第一個晚上，代表團見到了NBA球隊華盛頓奇才隊的隊員們，后來又參觀了馬里蘭的一所高中，并與該校籃球隊一起練習了投籃。接著，緬甸客人去了北卡羅來納州的夏洛特，與NBA球隊夏洛特山貓隊的總經理里奇·丘見了面。后者是緬甸移民，也是這項計劃的組織者之一。

人們只能想像一名緬甸少年走入韋里孫中心的球場與NBA球星約翰·沃爾同場投籃會是什么樣的景象。而且，盡管此類的交流不會成為國際體育的頭條新聞，但它們卻是那種可以改善長期以來互相疏遠的國家間關系的活動——借助通用的體育語言，它們在美國人與其他國家的民眾之間營造出積極的回憶、友誼和深層聯系。

近日，針對羅德曼系列訪朝活動，韓國媒體認為，無須夸大美國籃球明星羅德曼的訪朝行程，這根本無法與中美的“乒乓外交”相提并論。更有韓國專家的分析認為，現在朝鮮似乎正在構思能在中韓、中美之間獲得最大利益的“鐘擺外交戰略”。慶南大學教授金根植認為，以前朝鮮的對外戰略是通過朝美談判獲取安全保障，同時通過韓朝關系獲得經濟利益。但隨著金正恩時代的來臨和中國的崛起，朝鮮正根據實際情況在中美、中韓間尋求最有利于自己的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