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無效GDP”,是這幾天變得顯著起來的一個說法。
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副院長李揚說,據《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2013》顯示,國家凈資產增加額持續小于當年GDP,表明并非全部的GDP都會形成財富積累,其中不少是無效GDP。
近幾年,反思GDP崇拜一直在進行中,當然GDP崇拜也一直在進行中。經常地,兩者是互為表里而已,但總算比過去表里都崇拜GDP好一點。
反對GDP崇拜,經常會說到“GDP不代表什么”,例如它不代表全面發展,不反映環境質量,不反映經濟福利等等。這是對GDP含義的認識,比簡單的“贊歌獻給GDP”好。“無效GDP”,算是對GDP數字的分辨,數字中有水分,我們一直知道,數字中包括無效部分,則是說哪怕真實的數字,也不是全然可喜。
分析資產負債表,是個技術活。資產增加額持續小于當年GDP,表明不是全部的GDP都會形成真正的財富積累,例如過剩產能也在GDP中,這不僅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應該從財富中扣除。我想,過剩產能,可能連“無效GDP”都不是,它是“負效GDP”。這就像虛胖和浮腫,虛胖可以算無效,浮腫則是疾病。
現在,社會似乎對GDP崇拜的荒謬已深有認識,但GDP崇拜其實還是“實操”的寶典。增速降一點,各地都有些吃不住勁。所以拼拆遷、拼外貿、拼引資優惠、拼拔苗助長。簡而言之,GDP本來應該是服務于人類的,但在這里,它有時恰好是以反人類為前提的。別人本來還有個房子住,一拆,GDP有了,房子沒住的了,就是例子。
GDP世界第二,正在望一,風光得很。“中美國”、“G2”,概念令人神往。但宋朝的GDP應該遠大于金朝,而且文明形態更高級,讓金朝一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詩句就想南侵,結果兩個皇帝都被人擄去,被迫學習打馬球。明朝的GDP不會比清朝小,比試結果則一目了然。從康乾盛世到大清終局,叫做“輝煌的落日”,不是GDP高不高的問題,鴉片戰爭時英國的GDP未必高過清朝,甲午海戰時日本的GDP低得很。
增長不等于發展,富裕不等于幸福。這在新世紀之初就已被認識到了,現在過了10多年,仍然沒有表現為實踐的拔正。僅僅因為“國際金融危機”了,增長實在快不起來,才會“反思增長”,但高于還是低于“全國平均增速”,仍是至為敏感的,非得高一點才高興,低了就要著急,就要新動力。
沒有經濟增長,人類自身的發展固然有限;然而一個擁有200元的奴仆,比不上只擁有100元的公民。根據百萬富翁與貧兒的財產總和來計算“人均收入”,只是一種滑稽;而現在,我們甚至連平均數都不想算了,只拿奢侈品消費世界第一、百萬富翁數量世界第一來顯示富裕程度在增加。霧霾和糧食安全問題,都在顯示“懷珠玉而死”并非神話。
人們是否能夠有尊嚴的生活,盡管不是大款和官員;是否能夠獲得公正的對待,盡管他是一個民工、一個鄉下人;是否能夠對社會表達自己的意見,盡管他不是高級人才、留洋博士;是否能夠包容地球上的人類文明,無論這種文明是非洲土著的、少數民族的還是歐美諸國的……這些比任何一個數據更能表明發展的水平。所謂幸福,真的是比富裕和GDP遠為復雜的事情。
增長不等于發展,意味著政府的責任不僅在于促進經濟增長,更重要的是保障公民各項權益的實現。前些時,大家爭談“改革紅利”。改革30多年了,紅利在哪里呢?GDP、國力、富翁、消費、聲色犬馬,都算是體現吧。普通人呢?當然也不能說沒有,例如貧困線下的人口比例大為減少了,更多的人在小康,而且就連窮人都有手機、電腦、銀行卡可用,這都是標志。但畢竟,這是30多年,從翻身作主到有瓦房住,有收音機、縫紉機用,那也是翻天覆地。其實簡單的物質變化,并非等同享有“改革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