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鳳蘭
數字環境下著作權的產生、保護和利用方式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由此著作權集體管理運作機制也必須進行重大變革以適應時代發展的新需要。著作權集體管理歷經200多年,從最初的戲劇、文學、音樂等領域逐步延伸到美術、攝影、電影、多媒體等多個行業,管理的權利范圍也從傳統的表演權、機械復制權擴展到廣播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新興技術使越來越多的受著作權保護的作品以數字化的形式通過互聯網被傳播到世界各地。這一趨勢使得著作權集體管理機制的保護、業務流程與管理的環境都發生了改變,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必須考慮如何應對數字環境所帶來的挑戰。
數字技術為著作權集體管理帶來了挑戰。首先,國際互聯網使授權成本、在線即時授權打破了地域限制,權力利用人的信息搜尋及選擇范圍的效能得到提高。同時,互聯網也使個別管理更加便利,集體管理組織的作用及存續受到質疑。其次,DRM(數字權利管理)呈現多元管理的功能,同時具備了描述、識別、監控及權利人與利用人管理的作用。但是,DRM的成本高、相關技術一旦被破解,難免會造成一定損失。同時,如何平衡權利人的利益與公眾獲取信息的權利的矛盾是DRM帶來的爭議。有人認為,DRM的使用偏離了著作權制度的宗旨。最后,點對點檔案分享(peer-to-peer file sharing)使作品傳輸有了新手段,更增加了集體管理組織收費來源。但是,非法檔案分享、分散式構架運行模式給集體管理也帶來了重重困難。
可見,在數字環境下,作品的創造、傳播和利用都呈現出與傳統媒體截然不同的特征。個人能夠脫離傳統的集體管理組織重新實現私人許可,出現了著作權利用的“去中介化”趨勢。因此,集體管理組織需要變換角色、重新定位。
著作權集體管理旨在通過集中化的經營方式來管理著作權人的權利,其功能主要有兩項:第一,提高作品的利用效率;第二,更好地維護著作權利人的利益。集體管理制度基本適應了機械復制、機械播放以及影印復制技術出現以后作品使用形態的變化。[1]由于數字時代信息利用方式的改變,產生了大量非職業著作權群體,使得專門為會員服務的傳統著作權管理集體組織無論從著作權授權及分配許可費等問題上都難以勝任;新技術催生了交互式多媒體作品,集體管理組織在管理這些新興作品形態時出現了交叉與空白。[2]那么,數字環境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如何發揮作用?一些人認為它已經失去了作用,無法繼續生存。但筆者認為,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可以利用數字技術提升著作權管理水平與功能,在某些特定領域發揮其特殊的功能,即以中介者的身份發展成為數字集體管理組織。
20世紀末,基于數字技術的應用產生了這樣的觀點:數字技術可以去大量化(demassification)、去國家化(denationalization)、去集中化(decentralization)、去專門化(despecialization)、去中介化(disintermediation)以及去集體化(disaggregation)。該觀點的核心在于數字技術可以用來解決人類過去遇到的所有問題,社會結構經過支解、剔除,最后只剩下個人和信息。[3]那么,著作權集體管理是否會在這種‘數字技術萬能’的狀況下逐漸消亡呢?的確,數字技術將著作權權利人從集體管理組織的壟斷中解放出來,也為著作權權利人提供了其他選擇。相關組織也不應該允許禁止權利人能夠從作品的使用中直接獲得利益的安排存在。Sinacore-Guinn(西納科雷-吉恩)闡述道:回顧歷史,我們不能發現每當新興技術被發明并應用時,沖突就會在試圖使用該技術的利用人以及其著作被以該技術利用的權利人之間產生。[4]數字技術給當今社會帶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著作權集體管理機制并不會被數字科技徹底取代,因為權利人自行運用數字技術管理權利難度頗大,這需要雄厚的資金與技術支持。
在過去的十年中,著作權產業的中介業務非但沒有消失,反倒出現了少部分的“去中介化”、個別集體管理組織控制權更加集中的情況。所謂“去中介化”趨勢,是指著作權許可模式向個別許可回歸。個別許可的復興,得益于新技術提高了權利人對作品的控制力。首先,數字技術使著作權許可過程中的搜尋成本大幅降低,權利人與使用者特別是技術措施與權利管理信息在著作權法中獲得承認,權利人能夠明確獲知作品每一次被使用的情形,也就能夠通過使用者的利用方式和范圍來確定價格。[5]
但是,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需要在新技術環境下進行相應的變革,管理組織機制的設計與運行應該充分尊重市場規則和商業社會的基本原則,其未來的運作模式應該是數字技術與現行的構架與運作手段的結合。著作權集體管理的中介功能仍將以數字中介的形式繼續存在,只是中介的形態、相關利害關系人角色等發生了改變。憑借數字技術帶來的便利,著作權管理組織因轉變成為數字中介機構,而更有效、更靈活和更透明。
世界發達國家正逐漸完善數字著作權管理運行機制,大力建設網絡著作權交易的數據庫,為公眾提供著作授權相關信息的查詢服務。如,美國ASCEM(美國作曲家、作者及出版者協會)的作品名稱搜索資料庫(ACE Title Search)、法國SACEM(音樂作家、作曲家及編曲家協會)的作品資料庫(Catalogue SACEM)以及德國GEMA(音樂演出及機械復制權協會)的音樂作品網上數據庫等。另外,充分發揮數據庫的作用還需要編制數字編碼系統,以便開展國際合作業務。音樂著作權集體管理國際性組織國際詞作家作曲家協會聯合會(CISAC)適時推出了“共同信息系統”(Common Information System, CIS),積極開展全球數據庫網絡及能夠適用于所有會員的編碼系統,包括:國際標準音樂作品編碼(International Standard Musical Work Code, ISWC)、國際標準視聽編號(International Standard Audiovisual Number, ISAN)和國際標準文字作品碼(International Standard Text Work Code, ISTC)等。
目前成功利用數字技術進行著作權管理的中介組織當屬管理文字作品的美國著作權管理中心(CCC)。CCC利用點對點(peer to peer)技術建立了電子權利管理系統,可以使著作權人能夠在網絡上通過全球信息網選擇所需要的作品利用形式并直接與利用人進行交易。利用人可以在CCC建立的數據庫中搜尋其需要的作品或其他著作內容,然后直接發送請求許可的要約,得到著作權人承諾后即可直接在網絡上獲得使用許可。其中關于許可費用金額、利用方式等合同條款的實現都可以在網絡上完成。由此可見,集體管理組織的角色已經開始從過去的參與者轉換為著作權交易過程中的服務者。
傳統上,著作權集體組織管理的多為音樂表演權〔近100個國家的集體組織管理音樂表演權,包括:音樂作品的公開演出、公開傳送與傳輸、音樂機械復制權、翻印(32個國家的集體組織管理組織)以及藝術與攝影作品的復制權(法、德、英美及北歐國家)〕。[6]但是,數字傳播使得作品呈現的形態發生了根本的改變,由此,世界各國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對其管理的作品范圍和運行功能也隨之紛紛做出調整。
在1988年和1999年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著作權及相關權利管理咨詢委員會會議上,多數與會專家、學者否認了之前的一些悲觀的看法,認為著作權集體管理未來仍將持續在特定領域發揮作用,尤其是在數字技術催生的新興作品授權方面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包括多媒體作品、孤兒作品、新興作品利用形態、傳統及為未受科技保護的作品。
多媒體作品是以多種信息同時或交替表達的作品,它以計算機系統為核心,融合了數據、文字、圖形處理及音頻、通訊等技術,它主要以計算機文件的形式進行制作、保存和傳輸的。多媒體作品可以是文本、圖片、計算機圖形、動畫、聲音、視頻的任何幾種的組合,其最大特點是交互性。多媒體作品可以是全新的創作,但更多的是以原有的作品為素材,利用數字技術進行再創作的作品,創作者必須獲得授權才能使用該素材。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素材的授權與利用要求創作者確定或尋找權利人、鑒別哪些素材具有版權、承擔過高版稅金額以及因權利人擔心權利失控而遭到拒絕授權等。[7]
多媒體素材涉及的作品種類及數量很多,如果創作者向權利人個人商談許可使用事宜不切實際,則需要通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著作權人或者其他集體管理組織溝通獲得授權。目前,集體管理組織之間有建立授權聯盟的趨勢,目的在于迎合多媒體授權作品時會涉及到多樣態的作品種類。其運作方式多為不同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聯合辦公,提供一站式服務(one-stop-shop),或者是通過彼此合作推行延伸性集體管理,將管理范圍擴展到非會員的權利許可(extended collective management)。實踐證明,延伸性集體管理將非會員逐漸納入集體管理的范圍,能有效維護著作權人更廣泛的財產權利,極大地降低交易成本,促進產業的快速發展。[8]
孤兒作品是指受著作權法保護,但著作權人不明或著作權人雖然明確但無法聯系以獲得其許可的作品。由于著作權的產生無須登記注冊,因此,有時很難找到權利人。打算使用這些權利歸屬不明的利用人面臨難以取得授權的境況。為了避免侵權風險,利用人不得不放棄對這些孤兒作品的使用,其后果是孤兒作品的著作權保護反而阻礙了文化傳播與創作活動。網絡環境下,孤兒作品有增無減,尤其是那些個別、獨立的創作者更是弱勢群體,他們的作品在網絡上更容易成為“孤兒”。這些問題更使得作品的相關管理和授權使用問題成為歐美國家關注的焦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可以通過查詢所擁有的作品數據庫在為利用人提供作品著作權信息的同時還能對作者或權利人不能被合理找到的作品加以管理,同時也能使利用人做到合法使用這些作品,避免侵權風險。
數字技術催生了許多新興作品利用形態的出現。如,某個作品在多個媒體上進行的同步傳播、互聯網分段傳輸對媒體影音內容的串流、影視點播的網上按需定制服務以及手機上的移動影音服務。與過去的作品使用方式不同,新興作品利用了網絡及移動通訊服務,其主要特征是破除了時空的限制、被侵權風險加大和利用的方式更為復雜多元。盡管如此,利用人需要取得的授權大體屬于表演權范疇。現階段,許多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已經開始掌握這些新作品的管理與授權,但是仍需根據數字技術環境調整和完善權利管理的運行機制以便適應線上或跨境著作權交易的內容與形式。
雖然數字化作品越來越多,但是還有大量作品以實物形式存在并被使用。如,音樂光碟與音響播放器依然是許多公共服務場所和個人播放或欣賞音樂的重要手段。權利人仍然需要集體管理組織代收版稅。另外,互聯網上傳播著難以計數的未使用數字技術保護的音樂作品,權利人個體很難掌控其作品的使用情況,因此集體管理組織還將繼續在傳統及未受技術保護的作品的授權方面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
科學技術的發展給著作權集體管理機制帶來了巨大的挑戰,作品未來的發展呈現數字化趨勢,著作權集體管理將在特定領域繼續發揮作用。數字著作權集體管理機制在權利人與利用人之間起著潤滑劑的作用:一方面,確保利用人支付合理的費用而合法使用作品,同時使他們既不會承擔侵權的風險,又不至于因為取得的作品授權成本過高而放棄開發作品新的商業利用形態的意愿;另一方面,幫助著作權人可能會因其作品被大量利用而獲取豐厚的報酬。但是,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需要重新定位自身的功能,就其運作機制而言,數字著作權管理應具備結合網絡、數字庫、資金管理等授權渠道;同時具備商業行為及消費者導向的組織架構、著作權人參與式的著作權交易服務性方式以及多樣化的授權與利用模式。
注釋:
[1]曹世華.論數字時代技術創新與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互動[J].法學評論, 2006,(1):1
[2]聶鑫,鄭倫幸.論數字時代著作權集體管理[J].求索,2012,(6):222
[3][美]約翰·史立·布朗,保羅·杜奎德.信息時代的社會生活[M].顧淑馨譯,臺灣:先覺出版社,2001:24
[4]Mihály Ficsor. Collective Management of Copyright and Related Rights,Geneva: WIPO, 2002:96
[5]E Schlachter. The Intellectual Property Renaissance in Cyberspace: Why Copyright Law Could Be Unimportant on the Internet[J].Berkeley Tech,1997(15):41
[6]Daniel Gervais. Collective Management of Copyright and Neighboring Rights in Canada: 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J].Canadian Journal of Law& Technology, 2001,(1):24
[7]段維.試論多媒體及其法律保護[J].出版科學, 2005,(2):42
[8]張洪波.延伸集體管理是產業發展要求[EB/OL].http://www.prccopyright.org.cn/staticnews/2011-04-02/110402102831906/1.html,[2012-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