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昶屹
惡犬“驚嚇”致人損害 犬主也當依法擔責
文/陳昶屹

據報道,2013年6月27日晚上7時許,在大連工作的王女士領著3歲半的女兒到高新園區一處工地的小賣店買水,小女孩被院內突然竄出的一條黑色惡犬咬住脖子左側,送醫院搶救后不治身亡。不久,狗主人畢某就被警方刑事拘留,肇事惡犬也被送到犬類留檢所收容。這引起社會各界對動物侵權及飼養烈性犬入刑等話題的關注并持續地展開了討論。事實上,我國對惡犬傷人的案件主要還是采取承擔民事責任的方式解決。實踐中,惡犬直接傷人情況的責任較容易區分,而對于犬類“非直接攻擊”產生的“驚嚇型”侵權案件,責任如何承擔及受害人如何維權,卻鮮有人知曉。
所謂犬類“驚嚇型”侵權,顧名思義,是指犬類與受害人之間并未發生直接身體接觸,而是通過造成受害人心理恐慌的驚嚇舉動,給受害人造成人身及財產損害后果。其中,犬類無直接咬人傷人的行為是“驚嚇型”侵權的顯著特征。
實踐中,受害人舉證證明肇事犬有加害行為的證明難度較高,往往難以取得直接證據,更多只能通過間接證據與生活經驗進行推斷及綜合判斷,所以犬主人通常以此為由,不承認其犬實施了加害舉動,更不承認受害人所受損害與其犬有關。即使犬主人承認其犬有驚嚇舉動,也難以承認受害人的損害后果完全系其犬驚嚇所致。因此,受害人在遭受損害后,應及時采取保全監控攝像資料或確定在場目擊證人的措施,保留好診療受傷情況的資料憑據,以備日后維權之用。
鑒于動物侵權屬于特殊侵權責任類型,屬于嚴格責任,也就是加害人免責的條件十分嚴格,僅限于法定的有限情形,我國《侵權責任法》第78條就明確規定,只有損害是因被侵權人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造成的,才可以不承擔或者減輕責任。動物侵權被界定為嚴格責任這一立法例是世界通例,犬類“驚嚇型”侵權也不例外。只要有犬類的驚嚇舉動存在,且這一舉動足以引起一般人的恐慌反應而致損害,犬主人就應當承擔動物侵權責任,這就是英美法系所稱的“but for rule”,即“若無(驚嚇舉動),則(損害結果)不會(發生)”規則,除非被害人對損害后果有追求的故意或者重大過失,足以切斷驚嚇舉動與損害后果之間的因果關系。 因此,惡犬“驚嚇”致害,犬主人擔責是基本原則,免責被嚴格限制。
因為“驚嚇型”侵權的損害后果是犬類驚嚇舉動與受害人應激反應相結合的產物,所以,犬主人通常以受害人存在“特殊體質”或作出了不合理的“過激反應”為抗辯理由,以此作為受害人存在故意或重大過失的依據,期待以此免責或減輕責任。
當然,現實中的確存在受害人有相較于常人不同的“特殊體質或精神” 的情形,也存在受害人在受到驚嚇時作出了非同常人的“過激反應”。前者主要是身體或精神存在缺陷、疾病等情況,例如受害人自身患有骨質疏松癥或屬于易骨折體質,受到驚嚇后就容易在應激反應中骨折;后者主要是受害人對犬類存在高度恐懼或屬于神經敏感類、反應過激類人群等情況,例如對喜愛寵物狗的人群,可能不會產生任何應激反應,而對于某些對犬類存在恐懼心理的人群,則可能在受驚嚇之后精神失常或舉止失措、摔傷等。
縱觀世界各國的侵權責任立法,幾乎都堅持這樣的原則,即個人不因其天生體質而受到差別待遇,加害人應按受害人的初始狀態對其負責,包括對受害人特殊體質所導致的后果承擔責任,受害人“特殊體質”(包括特殊心理素質)一般不作為減輕加害人責任的理由。正如英國法官Mackinnon所論述的那樣:“加害人不得以被害人之腦殼異常脆弱作為抗辯。”此外,受到驚嚇的受害人在行為選擇方面一般不符合正常人的心理預期,可能會出現明顯過激的反應或者不合理的行為選擇。出于對人類應激反應特征及保護受害人利益的考量,應對受害人面對犬類驚嚇時的“過激反應”持寬容的態度,當然也應當有合理的限制。假如一名精壯男性在樓道遇見一個小型寵物犬靠近,縱身從高樓上跳下摔殘,顯然這是一種極端的、不可預見的損害后果。如果此時不考慮這名受害人的“過激反應”限度,減輕或者免除犬主人的侵權責任,則最終的裁判就可能難以被社會大眾所理解。但是這樣的例子必然是例外中的例外,不能成為普適的抗辯事由。
我國《侵權責任法》規定,未對動物采取安全措施造成他人損害以及禁止飼養的烈性犬等危險動物造成他人損害,動物“飼養人”或“管理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此外,因第三人的過錯致使動物造成他人損害的,被侵權人可以向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請求賠償,也可以向“第三人”請求賠償。動物“飼養人”或者“管理人”賠償后,有權向“第三人”追償。針對“驚嚇型”侵權案件而言,按照該法規定似乎責任主體很清楚,可以狀告動物“飼養人”“管理人”或“第三人”3類主體。但是,這3個概念并沒有法律定義,卻都可能是侵權責任主體,在實踐中,有時很難區分“飼養人”“管理人”或“第三人”的身份,讓受害人難以確定侵權責任主體而進行訴訟。例如,犬類的“驚嚇舉動”通常發生在遛狗時段,而遛狗的人往往不一定是狗的“飼養人”,可能是飼養人的親戚朋友,也可能是狗的托管人,此時若發生了“驚嚇型”侵權,遛狗的人是否屬于“管理人”范疇,而此類人群相對于犬主人而言,是否又屬于“第三人”范疇,還是“第三人”專指養犬或管犬人以外的人,受害人在既知道“遛狗人”,也知道“犬主人”的情況下,是狀告“遛狗人”還是“犬主人”,還是同時狀告二者承擔連帶責任。按照文意解釋及體系解釋的規則理解,我國《侵權責任法》中的“飼養人”應當包括合法登記的飼養人(犬主人)及未登記的飼養人,實質上就是人工飼養動物的所有人;“管理人”應當是非人工飼養動物的監管者;“第三人”應當是前兩者之外的其他人。至于受犬主人委托遛狗或看管犬類的所謂“管理人”,則并非法條所指的“管理人”,該所謂的“管理人”實際上是“飼養人”的“委托人”,如果“委托人”過失致犬傷人,“飼養人”可以在承擔侵權責任后,通過委托合同關系追究“委托人”的違約責任。實際上,“飼養人”是不應當隨意將所飼養犬類委托于他人的,否則其自身也是有過錯的。例如在德國,對于申請養狗的人,不僅要考察其經濟條件,還要對飼養人和狗進行為期3個月的培訓,飼養人也不得將狗隨意交由他人“管理”,目的就是防止惡犬傷人或飼養人對愛犬不負責任。因此,受害人在遭受惡犬“驚嚇侵權”之后,應當正確狀告適格的侵權人作為責任主體,以便更好地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責任編輯/項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