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瑋鴻,河池學院副教授,廣西師范大學博士生
譚澤明,廣西大學助理研究員

電影《阿甘正傳》劇照
由美國派拉蒙影業公司制作,羅伯特·澤米吉斯(Robert Zemeckis)導演的《阿甘正傳》于1994年在美國上映,盛況空前。被譽為是“一則成功而及時的美國神話,一部穿越了歷史的人生寓言”,(《世界影視博覽》,吳迎盈著,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5年版,281頁)《時代周刊》曾這樣描繪美國民眾觀看這部影片后的情景:“男女老幼懷著真誠的感傷涌出電影院。孩子們似乎在想問題,成年人在深思,成雙成對的人則互相緊緊握住對方的手。”獲得了巨大成功的《阿甘正傳》擊敗了當時另一部優秀的美國大片《肖申克的救贖》,獲得1995年6項奧斯卡大獎和13項提名獎。
中國國內學者站在第三方的立場,對該片進行多方面的獨特解讀,如“影片體現了對特定歷史背景下游離于理性之外的美國夢回歸理性的呼喚”,(劉座雄:《阿甘正傳:美國夢的呼喚與理性回歸》,載《電影文學》2009年版1期)或認為該片是“美利堅民族對英雄主義的回歸與期盼”等。(劉洋:《尋找迷失的英雄——<阿甘正傳>的新英雄觀及其文學內涵》,載《齊齊哈爾大學學報》2004年版5期)也有學者從文化角度進行解讀,認為“在美國主流文化和亞文化之間,在不同種族和民族之間,在人和神之間沖破障礙,架起相互溝通的橋梁,促進美國多元文化的融合和發展”。(李艷玲,高靜,王佳:《阿甘:推動美國社會和諧的力量——從意識形態角度解讀影片<阿甘正傳>》,載《電影評介》2008年版12期)還有從愛的角度進行闡釋,認為“正是影片中體現的母子愛、戰友愛、情人愛蘊涵了人間最純真、最樸素,亦是最彌足珍貴的感情,從而感動了無數觀眾,激發人們心靈深處對世間最美好情感的向往”。(趙亞珉,張天良:《<阿甘正傳>中愛的主題解讀》,載《電影文學》2008年版24期)諸上對《阿甘正傳》進行不同方式、不同方面、不同層面的解讀,進一步擴展了影片的內涵。
通過仔細考量,我們認為《阿甘正傳》中的平民英雄形象,并不完全是表面所展現出來的人物的品質和道德,而是有著深刻的基督教義和美國個人主義思想內涵,其內涵豐富而深刻。
影片通過塑造智商只有75的阿甘這一典型形象,敘述了阿甘豐富多彩的生命經歷,向觀眾展示了美國20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社會動蕩、風雨飄搖的歷史。在美國國外,美、蘇成為那個年代戰后僅剩的兩個超級大國,不僅在意識形態領域展開了廣泛的冷戰,而且在世界局部地區發動了熱戰。在美國國內,掀起了黑人人權運動、女權主義運動、性解放運動等,傳統的倫理道德受到多種思想文化的挑戰。正是在這一宏觀歷史背景下,影片呈現給觀眾一段精彩的故事,通過阿甘的成功經歷,影片喚醒了已經遠離社會許久的誠實、守信、勇敢、真誠等社會美德,回歸傳統的價值觀。
在影片中,阿甘的智力只有75,當地的正規學校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學生,校長建議阿甘母親送孩子去特殊學校。可以說,除了母親的信任和信心外,阿甘幾乎沒有得到社會的其它認可和接納。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堅持一個信念,勇敢地“跑”下去,跑進了大學,成為了橄欖球明星、戰爭英雄和百萬富翁。在現實世界面前,阿甘總能以樂觀的心態面對:“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口味。”而身后其他的追隨者卻因盲目尾隨找不到答案,這暗示了樂觀態度、明確人生目標對人的一生來說是多么的重要。阿甘的成功正是一個普通美國人的成功,一個堅持傳統道德而堅持奮斗的普通美國人的成功。從這一點來說,阿甘是平民英雄,單純、執著、智慧的化身。
20世紀90年代,美國社會反智情緒高漲,《阿甘正傳》被劃為典型的“反智片”或者“勵志片”。阿甘因其智力低下而顯得不夠聰明,但卻懷有執著的信念和對母親的信任。而社會其他信念不堅定的聰明人,卻缺乏成功的未來。
《阿甘正傳》表現了對立統一的矛盾復合體,即傻子具有美德而獲得巨大成功,而聰明人迷失信念、喪失自我完敗于現實的矛盾。影片由明暗兩條線索貫穿其中。阿甘經歷為明線,先后經歷了黑人人權運動、越南戰爭、女權主義運動、乒乓外交、水門事件、肯尼迪遇刺等歷史事件;以珍妮為暗線,前后連接了美國歷史上的女權運動、嬉皮士文化運動、性解放運動等事件。此外,丹中尉也不失為一條線索,代表著一代愿為美國獻身,因挫折而暫時沉淪,之后回應基督教的召喚,并通過自身的奮斗重新站立起來的男人們。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多民族多種族聚居,多元文化多元價值觀共存,其維持社會發展與進步的精神信仰和價值觀念,是以平等、博愛為核心的基督教文化,即美國新教文化,“宣揚機會均等,肯定求利性,鼓勵人們通過自我奮斗獲得財富,使美國國民形成追求個人價值的實現”的一種民族信念,即“美國夢”。(《阿甘:推動美國社會和諧的力量——從意識形態角度解讀影片<阿甘正傳>》,前揭,45頁)阿甘固守的傳統美德充分體現了基督教教義。
在影片中,人與神的關系貫穿始終,而最終勝利者總是上帝。阿甘的出身也喻示著基督教文化,無父有母,如同耶穌一樣降生。阿甘一直相信母親的話,相信母親說出的關于生與死的論說。其母親是上帝話語的轉述者,而這些論說都屬于基督教觀念,如阿甘母親去世時所說“死亡其實也是生命的一部分”等。阿甘是相信上帝的,而相信上帝的阿甘“傻人有傻福”地成為明星、成為英雄、成為美國精神的化身。
與之形成鮮明對應的是珍妮和丹中尉,從相信上帝到懷疑上帝,走上一條坎坷曲折之路,之后重與上帝言和(Made his peace with God)。最初捕蝦的不成功促使阿甘走進教堂祈禱,丹中尉最初“有時也去教堂”,用懷疑的口吻問阿甘:“你的神跑哪兒去了?”后來迎著颶風大聲怒喝:“讓我看看你對我還有多殘酷吧!”表現出了對命運的抗掙。最終獲得了上帝豐厚的回報,捕蝦成功,成為富翁。珍妮也曾背棄神,走上一條沒有宗教信仰的道路,追隨嬉皮士、吸毒、群交、還企圖自殺,均屬基督教所譴責的不道德行為,最終為自己的糜爛生活付出了沉重代價,染上不知名的不治之癥。珍妮最終認識到了阿甘的愛、獲得了阿甘的愛,并皈依了上帝(其實也蘊含著被上帝接納的意思),上帝在影片中十分慷慨地饋贈她以聰明的兒子、神圣的婚禮和美滿的最后時光。這些都是上帝的福音。影片傳達了一個信念:只要遵照上帝的旨意執著地追求,總能得到上帝豐厚的回報。
影片主要為觀眾呈現了兩個影響:阿甘深入影響了以珍妮為代表的“垮掉的一代”(指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失去信仰、追求感官刺激的年輕一代,發出無政府主義、唯我主義“嚎叫”的一代),和以丹中尉為首的暫時失去人生目標和人生價值判斷的一代。兩個影響幾乎全景式地向觀眾展示了美國20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的方方面面。可以這樣說,丹中尉是一批男性的代表,珍妮是一批女性的代表。阿甘則是基督教義下“美國夢”的具體實踐者,進而成功影響了社會上的男性和女性,以自己的親力親為昭示了一條光明大道。影片就是要讓大家欣賞、學習阿甘這一人物形象,相信上帝和基督的存在。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多民族、多種族、多文化相互交融。“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作為一種思想意識形態滲入到了美國社會的各個方面”。(楊云:《美國“個人主義”文化研究》,載《重慶工學院學報》2008年版1期)傳統的個人主義讓美國人民堅信只要通過個人奮斗就能獲得財富和幸福,美國社會強調個人利益,崇尚個人奮斗、冒險,崇尚不屈不撓的抗爭精神。(朱漱珍:《電影<阿甘正傳>與美國文化》,載《唐都學刊》2007年版5期)阿甘正是個人主義奮斗并獲得成功的典型。影片導演羅伯特·澤米吉斯也認為:“它重新肯定了舊的道德及社會主體文化,宣揚了60年代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同時它又否定了其它前衛的新文化。”這里的“舊的道德及社會主體文化”,就是個人主義為核心的主體文化,是美國維系其資本主義社會穩定的基石。現實社會中,并非所有人通過奮斗就能獲得成功,但個人主義卻鼓舞著大多數普通民眾向著成功的彼岸努力,個人主義成為美國社會前進的動力。不僅僅是影片《阿甘正傳》蘊含了個人主義思想意識,美國其它的許多大片,例如《真實的謊言》、《黑客帝國》、《冷山》、《蜘蛛俠》等,均無一例外地塑造英雄人物,強調個人奮斗,展現個人力量。
個人主義有著復雜的倫理學內涵,有利己主義的個人主義,有利他的個人主義,也有人道的個人主義等。《阿甘正傳》是商業巨資包裝下宣揚人道個人主義的文藝作品,從阿甘捐獻不需要的財物,捐建基督教堂的行為中可以體現出來,這與原著對美國政治社會嬉笑怒罵、諷刺嘲弄的出發點截然不同。
綜上所述,《阿甘正傳》的成功應和了人們呼喚傳統道德回歸和崇尚個人奮斗的心理,影片不僅為觀眾呈現了美國上世紀30多年的歷史宏觀面貌,而且塑造了通過個人奮斗并獲得巨大成功的典型人物形象,給人以生的渴望和對美好生活的期盼。這一切正如一則評論所說:看《阿甘正傳》就好像在草地上曬太陽,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陽光讓我們體會到了活著的快樂和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但影片的深層次內涵是宣揚西方基督文化,宣揚美國個人主義,宣揚美國社會統治階層的價值觀。對此,我們應該清醒地去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