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攬洪先生百年與北京的城市規劃與建筑

顧孟潮

華攬洪先生百年與北京的城市規劃與建筑

顧孟潮

今年是華攬洪先生誕辰100周年。去年12月12日華先生（1912年9月16日生于北京）在巴黎逝世。從1951年華先生舉家回到北京參加祖國建設到1977年退休后回巴黎，前前后后在北京生活工作42年，他一生最好的年華都貢獻給他的祖國和故鄉北京。但是，如今中國人，特別是成千上萬受益他作品的北京人，也很少有幾位知道華老的名字。

圖1 北京建國門汽車、自行車分道行駛的三層立交橋

華攬洪先生大名，我是從20世紀50年代他規劃設計北京兒童醫院和北京幸福村街坊開始知道的。1973年，他還創造性地設計了北京第一座為自行車使用者著想的，也是全球第一個讓汽車和自行車分道順暢行駛的三層立交橋，今年是此橋問世40周年（見圖1）。

后來我在編《20世紀中國建筑》一書（見215-216頁）時，收入北京兒童醫院這一杰作。關于幸福村，早年我去看過，感觸很深，那些北外廊式單元住宅，用25平方米就解決了一家人“住的下、分得開”的問題，很了不起，終于使許多老少“幾代同堂”的家庭“像個家”！看看現在，許多盡管建筑面積超過25平方米幾倍的住宅設計，其適用經濟的問題也未能解決得這么好。北京兒童醫院是我國建筑界公認的新中國成立以來最成功的一項設計。1957年，梁思成先生曾說：“這幾年的新建筑，比較起來我認為最好的是北京兒童醫院。這是因為建筑師華攬洪抓住了中國建筑的基本特征，不論開間、窗臺都合乎中國建筑傳統的比例。因此就表現出中國建筑的民族風格。”

想到這些，我更加尊敬和懷念華老，而且心情頗有些沉重和遺憾。我們竟如此輕易地失去了這樣一位才華橫溢、道德高尚、誠信，急切為國為民作貢獻的杰出的建筑大師、規劃大師。

1951年華老毅然回國之前，已經完成如寵物醫院、馬賽港區改造等法國城市規劃、建筑設計項目51個，事業如日中天，已有很好的發展基礎。回中國后，雖然曾擔任過北京都市計劃委員會第二總建筑師、北京建筑設計院建筑師，作出過北京兒童醫院設計和北京幸福村街坊規劃設計。但他見解獨到的北京總體規劃甲方案，主張保留城墻、廣開門洞、保存絕大多數胡同……雖多有可取之處，但因為與蘇聯專家的意見相左，和“梁、陳的北京總體規劃乙方案”的結局一樣，被否定了

正值事業成熟期的華先生，1957年被誤定為右派分子。這個損失和遺憾太大了！否則說不定，華老是另一位中國屹立于世界建筑界、規劃界的的梁思成、陳占祥、貝聿銘那樣的大師。現在，除了建筑界、規劃界，連“知華攬洪先生名”都難做到，太可悲了！

不久前，翻閱1957年的《建筑學報》，我看到了1957年前后華攬洪先生大起大落的過程。當時《建筑學報》每期只有60頁，而第3期用了20頁介紹北京幸福村街坊規劃設計，占全期的1/ 3，可見其設計的影響和示范作用；這年的2月16日，華先生當選為中國建筑學會第二屆理事會理事，這是眾望所歸的標志；第6期刊登了他贊賞楊廷寶先生設計的北京和平賓館，抨擊了有人給這個設計戴的“結構主義”的帽子；此前1956年10月25日《北京日報》刊登了華先生評議“沿街建房到底好不好？”的文章，引起北京建筑師的熱烈討論，《北京日報》收到討論此問題的來稿50～60篇之多，當時只發表了張開濟、白德懋、陳占祥、戴念慈、周卜頤、張镈等8篇。多數文章基本同意華的看法。

不成想，風云突變。《建筑學報》1957年的第9期，作為“反擊北京建筑界右派分子陳占祥、華攬洪反黨聯盟專輯”，該期由60頁擴版為120頁，用40頁篇幅刊登批判陳、華的文章和社論，文章作者包括學會理事長、規劃設計院院長、建筑系主任到建筑工人、建筑系學生都上陣。第10期又用15頁刊登周榮鑫理事長的批判講話和陳、華二人的書面檢討。另有8頁戴念慈評華攬洪的文章，這類內容占全期的2/5篇幅，來勢兇猛，頗有泰山壓頂之勢。但此后的20年，華先生仍然認真堅持工作，直到1977年退休，移居法國。能做到如華先生這樣的人，除非有高尚的愛國心、愛民心和堅強的事業心是不可能的。據有關統計（見《中國建筑文化遺產》第9期41頁），華先生1951-1977年，在中國獨立完成、主持設計或參與的項目達36項之多。

圖2 中國建筑師代表團1955年參加國際建協大會在莫斯科合影（左起第三人華攬洪，依次為徐中、沈勃、吳良鏞、賈震、楊廷寶、戴念慈（引自《中國建筑文化遺產》9期封面）

更令人感動的是，華先生移居法國兩年后（1979年）才獲平反，但他身居法國，心卻與祖國一起跳動。他為中法建筑文化交流做了很多工作：如成功地協助中法兩國在巴黎蓬皮杜文化中心舉辦“中國建筑、生活、環境發展展覽”，展覽盛況空前，每天參觀人數達1.5～2萬人，成為該中心參觀人數最多、氣氛最為熱烈的一次展覽。中心主任幽默地說，展覽三天就把地毯踩壞了。中國駐法大使姚廣在展覽開幕式講話時特別感謝華攬洪先生。后來該展到瑞士、奧地利、意大利巡展也獲得成功，華先生對中外文化交流功不可沒。

70多歲的華老移居法國后，還作了5項規劃和設計，包括為中國駐法大使館文化處作的改造設計項目。1983年，這年他已加入法國國籍，但他還專門在《建筑學報》撰文，呼吁在城市化建設中要節約耕地、開發荒地建設新城鎮，分析利弊。華攬洪先生貫徹終生的拳拳愛國之心令人感動！

而且，一百多年來，這是華家三代一以貫之的優秀傳統——華攬洪先生的父親華南圭自上世紀初在法國留學后即在當時的北平都市委員會任總規劃師，華先生二女兒華新民是著名的散文作家，多年來，一直在為保護古都北京古都，包括文物、四合院等奔走呼號，作了大量工作。知道這些更令人豎然起敬。

責任編輯：黃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