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超
(首都師范大學,北京100089)
同其他民族的自我意識相比,俄羅斯民族的自我意識問題突出、特點鮮明。Кознова(2007)指出,“俄羅斯問題”是為數很少的對俄羅斯思想的各個方面產生重要影響的問題之一,俄羅斯文學、文化學、歷史學、哲學等人文學科中一直進行著身份求證。其中,哲學和文學占有特殊地位。作為俄羅斯現代哲學的開創者,恰達耶夫命題(俄羅斯與歐洲)是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的首次表達,包含著19世紀二三十年代俄羅斯民族認同全部的張力和矛盾。
在考察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之前,有必要考察相關術語。首先要考察術語 россий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和 рус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русское национальн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以及 этнос與 нация。
этнос來自希臘語 ethnos。郝時遠(2002)曾引用大量資料,全面分析ethnos:該詞最初的意思是“一群”、“一窩”等;此外,可以指屬于同宗、同血緣并且能夠為切身利益施加政治壓力的群體,盡管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政治實體,但是作為古希臘城邦國家的產物,該詞是與“人民”(people)或城市(city)對應的族體(nationality)的稱謂。在古代,該詞還有“部落”(tribe)或“種族”(race)的含義。隨著歷史發展,特別是在拉丁化過程中,這個詞的語義不斷擴展。在紀元后的幾個世紀里,該詞用以指稱“非希臘部落”。隨著“希臘化”的影響和羅馬帝國的擴張以及基督教的興起和內部分裂、東方”蠻族”的遷徙、伊斯蘭帝國的擴張及“十字軍東征”,這一詞語在傳入英語后增加“異教徒”和“民族”含義。須要指出,ethnos在拉丁化并引入其他歐洲語言后產生詞義的擴大或者轉義,但是不論哪種歐洲語言,該詞都是指那些在血統、族體、宗教等方面的”異己”群體。
到18世紀末,ethnos概念的使用在俄國還很有限。Бромлей(1983:8)認為,術語 этнография(民族志學)出現于 18 世紀末,этнология(民族學)出現于19世紀初。但是,當時只是限于“種族”和“部落”研究,該術語直到19世紀才接近現代意義。этнос的派生詞 этничность 經常用來表示民族群體的識別特點及其認同的存在,不過首先強調大多數現代社會的多民族特性。
民族自我意識是對民族或者國家的認同,但是national identity經常譯為“民族認同”。這種狀況是源于西北歐傳統的民族國家在既有的領土國家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民族認同作為國家認同的一個層面進行分析。俄語нация譯成漢語也是“民族”之意,與英語詞nation對應。從nation可以看出,нация指人類共同體依托于民族國家而形成的現代形式,將 нация理解為“國族”很貼切。在斯大林的“民族”(нация)定義中,民族首先是一個共同體,由人組成的確定的共同體,而且這個共同體不是種族也不是部落。例如“法蘭西民族”由高盧人、羅馬人、不列顛人、日耳曼人等組成全體法國居民。列寧充分肯定斯大林對“民族”(нация)的定義(郝時遠 2003)。這樣,在談到“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時,使用 русское национальн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而不使用 русское этниче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我們就不再奇怪。русский этнос只能在俄羅斯境內的俄羅斯民族區別于白俄羅斯、烏克蘭等少數民族時使用。
在術 語 россий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中,российский 一詞由 Россия 派生,更具有國家政權的特征。國家認同的核心要素是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在19世紀初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自覺的年代,俄國已經從昔日地處歐洲僻靜一隅的小國發展成為疆域橫貫歐亞大陸的強大帝國,因此從主權獨立性和疆域完整性來看,國家認同不存在任何障礙。因此,россий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與 рус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都指向國族層面的民族文化認同。
從斯大林的民族定義可以看出,русское национальн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中的 нация 一詞也指向國家層面的“民族”意識。因此,在雜亂的俄語表述中,“俄羅斯自我意識”均指向國家或者國族層面的民族文化認同。這樣,不難理解類似судьба России(俄羅斯的命運);Россия:в поиске себя(尋找自我的俄羅斯);Куда идет Россия(俄羅斯向何處去)等表述。
作為一種心理機制,民族認同是對民族共同體自我同一性的確證,是個體對自己作為民族共同體成員資格的認知以及由此表征出來的歸屬感和身份意識。它是一種動態的心理建構過程?!懊褡逍睦碚J同是民族成員在與外界交往中形成和產生的,是對外界的一種心理反應,是一種心理上尋求自我保護和歸屬感的動力源泉。”(任新民周文2011)19世紀頭10年的俄國受到反拿破侖戰爭勝利的外在刺激,民族意識空間高漲。俄國以強國姿態雄踞歐洲,其國人紛紛從歷史和現實中尋找能夠見證反拿破侖戰爭的勝利以及俄國偉大的事物。在此社會情境中,恰達耶夫拋出《第一封哲學通信》,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對俄國歷史和文化提出超常規的質疑和挑戰,要求實現俄羅斯民族認同轉換,解決俄國文明的世界意義、俄國歷史傳統和文化特點等問題。俄國舊有的因政治角色和軍事強大而樹立起來的傳統民族“自我觀”在恰達耶夫那里遭到解構。
按照馬丁的“敘事理論”,“認同”實際上就是一種“敘事”,是一種“情節”,是可以按照需要重新組織、重新建構和重新闡釋的敘事。同時,作為一種建構性的敘事,民族認同對情節的遴選通常圍繞著與“過去”的關系展開,即通過對本民族歷史事件和文化特質進行敘事性的重構來實現民族認同的轉換(Martin 1995)。恰達耶夫命題是俄羅斯“民族認同”轉型過程中的必然產物,其認同模式圍繞著歷史敘事的重構展開。
首先,恰達耶夫站在基督教天命論立場上,以歷史發展的統一性思想為指導,指出俄國被排除在天意之外,孤立于統一的人類歷史,處于人類東西方文明的邊緣和夾縫。以普遍形式作用于精神世界的永恒的神的力量主導民族發展,相對于實現地上天國這一全人類的共同目標來說,天意為既定的民族提出確定的個別目標。在恰達耶夫看來,這是歷史的基本規律之一,但是這一規律不適用于俄國(Чаадаев 1991:16)。
民族發展與世界歷史發展是一種互動過程:既有它對世界歷史的貢獻,又有它受益于人類歷史發展的問題。這種互動的介質是“思想”。這種情形的互動在俄國沒有形成。一方面,“這一綿延了數世紀的人類思想的神奇線索,這一人類精神的歷史,它們使人類達到了如今的這個高度,可卻沒有對我們產生任何影響。在其他國家早已構成交往之基礎的東西,對我們來說還僅僅是理論和思辨”(恰達耶夫1999:6)。另一方面,“我們是世界上孤獨的人,我們沒有給世界以任何東西,沒有教給他任何東西;我們沒有給人類思想的整體帶去任何一個思想,對人類理性的進步沒有起過任何作用,而我們由于這種進步獲得的所有東西都被我們歪曲了。自我們社會生活最初的時刻起,我們就沒有為人們的普遍利益做過任何事情;在我們祖國不會結果的土壤上,沒有誕生過一個有益的思想;我們的環境中,沒有出現過一個偉大的真理”(恰達耶夫1999:13)。
恰達耶夫之所以從“思想”、“精神”角度出發看待俄國參與世界歷史的程度,是因為他受自己“存在觀”的影響。恰達耶夫十分重視精神存在,最高理性只有在精神存在中才能展現全能。不但如此,精神存在只有在歷史存在中才能與最高理性融合。歷史發展是傳統的運動,是人類思想代代相傳的結果。所以,對于民族國家來說,思想的發展至關重要。俄國社會中思想缺乏的一個表現就是思想家的缺位。在此,他受到謝林精英論觀點影響。民族發展主要是民族思想家的工作,民族大眾并不思考,他們從天意揀選者那里獲得思想:“人民群眾服從凌駕于社會之上的特定力量。他們自己并不思考;他們中間有一定數量的思想家,這些思想家替他們思考,給民族的集體智慧以沖擊,并推著民族前進。在少數人進行思考的時候,其他人在感受,其結果,便實現了共同的運動。除了某些僅僅具有人的外貌的不開化的部落外,這一現象存在于地球上所有民族之中”(恰達耶夫1999:12-13)。但是,俄國游離于規律之外,沒有思想和思想家,歷史發展的動力也就無從談起。
在俄國,思想和思想家的缺乏與另一規律聯系在一起,即有關傳統的規律?;趥鹘y和真理不間斷的直接傳承,人們才得以發展、統一到某個民族中。傳統保證人們的統一、對人的精神教育和對民族的培育,俄國傳統尚未形成?!拔覀儊淼绞澜缟希拖褚恍┠吧暮⒆樱瑳]有遺產,與在我們之前生活在大地上的人們沒有聯系,我們心中沒有保存在我們之前出現過的任何教訓。我們中的每個人都不得不自己去系上那被截斷的種族之線。在其他民族那兒已變為習慣和本能的東西,我們還不得不用錘頭將其砸進腦袋。我們的回憶不會超出昨天;可以說,我們連自己都感到陌生。我們在世界中如此奇怪地運動著,以至于我們每前行一步,過去的一瞬便會無可挽回地消失。這是一種完全以借用和模仿為基礎的文化之自然而然的結果。我們完全沒有內在的發展,沒有自然而然的進步;每一個新的思想都不留痕跡地擠走了舊的思想,因為每個新思想都不是從舊思想中派生出來的,而是從天知道的什么地方冒到我們這里來的。”(恰達耶夫1999:9)
恰達耶夫認為,民族的發展需要一定原則,這些原則經過傳統的傳承,構成一個民族的生活氛圍和基本框架,正如義務、正義、權利和秩序的觀念之于西方社會。民族的發展不僅與這樣的原則相聯系,還與這些原則的缺失相聯系,這一特點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俄羅斯族類面貌的無根基性:“請看一看您的周圍。難道您感覺不到,我們大家都沒有坐在原地?我們都有著一幅旅行者的模樣。任何人都沒有一個特定的生活范圍,任何事都沒有良好的習慣,任何事都沒有規則;甚至連家園也沒有;沒有任何能留住我們、能使我們產生同情或愛的東西,沒有任何堅固的、常在的東西;一切都在流動,一切都在離去,沒有在我們的內心世界和我們周圍的外部世界留下任何痕跡”(恰達耶夫1999:7)。俄羅斯民族內部沒有思想發展,那么思想的產生只能通過外在借用方式,由此導致俄羅斯文化的模仿性。
恰達耶夫認為,彼得大帝西化改革既是俄國歷史傳統缺失的明證,又是俄國文化模仿性的肇始。最為復雜的是從彼得時代起,俄國不得不面對西方,彼得“在我們的過去和現在之間掘出一道鴻溝”。但是恰達耶夫看到彼得改革背后更深層次的東西。彼得大帝之所以能夠“將西方的歷史”教給俄國,原因有兩方面:其一,俄國自身歷史基礎薄弱,沒有豐富教益,其發展只能是外源性的;其二,俄國歷史中沒有能夠抗衡彼得西化改革的東西,也就是說,俄國歷史中沒有能夠與歐洲歷史相抗衡的東西:“他看到了,我們幾乎完全沒有歷史素材,我們不能在這樣一個薄弱的基礎上確立我們的未來……難道你們認為,如果他在自己的民族處找到了豐富有益的歷史、生動的傳說和根深蒂固的機構,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民族投入新的形式?難道你們認為,如果他面臨的是一個輪廓清晰、表達明確的民族,組織者的本能就會迫使他轉而朝向這一民族本身,去尋求他的國家之復興所必需的手段?另一方面,他的國家是否能允許人們抽取它的歷史、并將歐洲的歷史系在它的身上呢?然而,這一切均不曾有過。彼得大帝在自己家中找到的,僅僅是一張白紙,他用他那只有力的手在那張白紙上寫下了兩個字:歐洲和西方;從那時起,我們便屬于歐洲和西方了”(恰達耶夫1999:138-139)。由此出發,恰達耶夫追溯俄國孱弱的歷史基礎。
民族的發展如同個人的發展一樣,呈現出階段性的特點。民族的青春期將構成各民族日后發展的基礎,民族青春期的“瘋狂騷動”、“偉大激情”和“豐富思想”將構成民族成年時期的教益。以浪漫主義視角為支撐,恰達耶夫判斷俄國恰恰是缺少有效的青春期,這種狀況導致俄國到了成年的時候仍然找不到自我。“首先是野蠻的不開化,然后是愚蠢的蒙昧,接下來是殘暴的、凌辱的異族統治,這一統治方式后來又為我們本民族的當權者所繼承了——這便是我們青春可悲的歷史。這樣一個瘋狂行動、民眾的精神力量翻滾游戲的時期,我們完全不曾有過。我們在這個年齡段上的社會生活,充滿著渾濁、陰暗的現實,它失去了力量和能量,它除了殘暴以外沒有興起過任何東西,除了奴役以外沒有溫暖過任何東西?!?恰達耶夫1999:8)
在此,恰達耶夫顯然提到影響俄羅斯社會發展的幾個重要因素:韃靼統治、專制制度和農奴制。而且他認為,韃靼統治給俄國帶來兩方面的負面影響:其一,使俄國在政治制度上獲得東方專制制度的特點;其二,使俄國脫離歐洲。國內外學界普遍承認蒙古的統治對俄羅斯社會制度產生重要影響。張建華(2004:17)指出:“13-15世紀,蒙古韃靼人的大規模入侵和長期統治也為俄國專制制度注入了新的基因”。關于蒙古韃靼人的統治使俄國脫離歐洲的說法也有一定歷史根據。在金帳汗國入侵之前,羅斯文化主要受拜占庭文化的影響。隨著東正教從拜占庭的引入,與教堂藝術相關的建筑、雕塑、繪畫等都受到拜占庭文化的影響,同時羅斯文字的統一也與接受基督教有密切關系。在羅斯基督教化的過程中,它同歐洲天主教國家的聯系也在擴大。但是,在金帳汗國統治時期,羅斯與歐洲各國的聯系中斷了。當羅斯處在蒙古奴役中時,歐洲文藝復興開始了,自然科學、哲學、政治、藝術和文學等許多領域都發生革命性的變革。這些變革沒有抵達羅斯。當羅斯推翻韃靼人的統治后,羅斯已經遠遠地落后于歐洲文明了。
恰達耶夫依據歐洲標準完成其對俄國的徹底批判。在恰達耶夫看來,歐洲最根本的特點是“統一原則”的盛行,這是受到他萬物統一的哲學本體論觀念的影響。他認為,盡管從種族上,歐洲民族可以劃分為不同人種,但是歐洲民族有著“共同的面孔”,有著“某種家庭般的相似性”,這一特點將歐洲所有的民族聯結為一個整體。歐洲各民族除了具有共同特征之外,還有自己的獨特個性,無論是共性還是個性,都完全是由歷史和傳統造就,它們構成這些民族代代相襲的思想遺產,這就是歐洲的精神統一。這種統一原則是基督教在歐洲取得的成就?!霸陂L達十五個世紀的時間里,歐洲各民族一直操著同一種與上帝交流的語言,一直有著同一種宗教權力和同一種信仰。請您想一想,在長達十五個世紀的時間里,每一年都和每一天一樣,都和每一時刻一樣,歐洲各民族都將同樣的話語遞向最高的主,頌揚他最偉大的善舉。一種奇異的和諧,它比生理世界中所有的和諧還要壯麗一百倍!”(恰達耶夫1999:18)
歐洲民族以天啟思想為指導,因此無論他們多么努力地想分道揚鑣地走自己的路,他們仍然持續不斷地相遇在同一條道路上,這就是實現上帝之國的道路。天啟的思想高于任何單個歐洲民族的具體利益,將歐洲各民族聯合成一個基督教大家庭,使它們處于無限進步的運動狀態。歐洲社會包含著無限進步的開端和因素,這一切都是實現上帝之國所必需的。他甚至談到,歐洲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上帝之國的統治。可見,上帝之國不是歷史的終結,而是歷史發展的一種最高、最完善的狀態。
受到上述基督教統一原則的統攝,歐洲民族形成了自己的歷史和傳統,形成了穩定的規則。在此,恰達耶夫指的是歐洲國家存在的“生活的必需的框架”,即有關義務、正義、權利和秩序的思想,它們構成西方的氛圍,成為歐洲民族的意識習慣,在歐洲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是基督教在歐洲發展的結果。然而,同為基督教的俄國卻沒有這么幸運。
恰達耶夫處于19世紀初期俄羅斯民族意識覺醒的歷史轉型時期,其思想是轉型時期俄羅斯民族認同危機的突出表現。該時期的民族認同包含著許多內在矛盾。
共同的集體記憶是民族認同的重要因素,歷史的連續性對民族自我意識的發展產生重要影響。認同的連續性是認同觀念形成的關鍵性成分之一。所謂認同范疇中的連續性成分,指一種自我體驗和自我經驗感,它造就一種時間和空間意識。連續性在個體認同那里表現為記憶,在集體那里則體現為一種歷史感,即如何在時間長河和空間的廣袤中具有一種歷史感。(王成兵2004:151-152)歷史的連續性保證認同在時間和空間關系中的動態一致性。反之,歷史失憶和斷裂妨礙民族自我認同的形成。俄羅斯歷史發展狀況印證這一觀點。羅斯基督教化、韃靼統治、彼得改革使俄羅斯歷史呈現出”間斷性”特點,使俄羅斯文明時而面向西方,時而關照東方,民族認同在面對這種跳躍式的歷史發展中顯得尤為緊張和彷徨。
從民族認同的心理學角度看,民族心理認同的結構主要包括認知、評價、情感和行為4個層次(任新民周文2011)。認知是個體對自我形象和群體形象的認知以及個體對本民族的起源、歷史、價值的了解;評價是個體與民族身份相關的積極和消極評價,積極評價產生自尊而獲得歸屬感;情感是在對民族身份積極評價的基礎上對本民族產生依戀和歸屬;行為是個體參與民族的社會和文化活動,是可以觀察到的社會和文化行為。
從彼得改革時代開始,“俄羅斯與歐洲”的問題突顯出來。彼得改革的特點是覆蓋面廣,涉及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和宗教,改革以橫掃一切之勢更換所有的“符號體系”,給世人造成的印象似乎要在新俄羅斯與古代羅斯之間掘出一道鴻溝,給人以明顯的新舊之分。所有新的都是歐洲的,所有舊的都是古羅斯固有的。這樣,判斷標準發生變化,不再是好與壞,而是你的與我的之分、本土的與外來的之分以及彼得之前的羅斯與彼得的羅斯、俄國的與西方的之分。這樣,“俄羅斯與歐洲”問題就自然浮出水面,造成群體形象認知的內在張力。
從行為文化角度看,從彼得開始,俄國上流社會在生活方式上“歐化”的趨勢逐漸加強。在語言、服飾、交際和禮儀等“民族認同的外在符號體系”方面,彼得都有一套嚴格的歐洲方案。更重要的是,彼得創建的世俗學校用西方的頭腦武裝貴族子弟。貴族子弟從外在的儀表舉止到內在的思想都明顯歐化,變成“在俄國的歐洲人”。他人的范式成為自我行為的標準。處于精神分裂狀態的貴族知識分子,無論是在個人身份界定上還是在國家形象的認知上都顯得力不從心。這是俄羅斯民族認同主體的困境。恰達耶夫的歷史敘事顯然是一種對民族身份的消極評價。在消極情緒的感染下,民族成員對本民族產生負面情感也合乎邏輯。不難理解,19世紀初期出現大批俄國人放棄民族身份識別的重要標識——東正教,自愿轉向西方的天主教(Чимбаева 1999:55)。
文章從分析 россий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русск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русское национальное самосознание,этнос和 нация 幾個術語出發,考察 19世紀初期的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在我們看來,民族自我意識是特定民族及其組成部分——人的有機組成部分,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是俄羅斯人組成部分。因此,通過術語(語言)考察19世紀初期的俄羅斯民族自我意識,就是通過俄語揭示那個時代的俄羅斯人。至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通過語言分析和解釋來揭示人是語言哲學的核心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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