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紹軍
(云南大學,云南 昆明 650091)
《阿詩瑪》作為云南彝族撒尼支系一部流傳較廣的敘事長詩,在中國文藝界和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被認為是“彝族文學發展史上閃耀著藝術光彩的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成為彝族文學史上的一座新的里程碑;同時也成為我國多民族的社會主義文學尤其是民族民間文學中的不可多得的著名的長篇敘事詩,進入了世界文學名著的寶庫。”[1](P518)1953年5月,中共云南省委宣傳部成立了由黃鐵、楊知勇、劉綺等組成的云南省文工團圭山工作組,到石林彝族撒尼聚居區收集整理民族民間文學。他們收集到了20份《阿詩瑪》的原始材料,通過翻譯、加工、整理和潤飾,于1954年7月出版單行本《阿詩瑪》并立即在社會中產生了較大反響。隨著敘事長詩《阿詩瑪》的發表和出版,其影響不斷擴大,先后被翻譯成英、法、日、俄、德、捷克、羅馬尼亞等國文字在世界各國發行,成為一致公認的優秀的彝族民間敘事長詩之一。
60年來,圍繞著彝族敘事長詩《阿詩瑪》,眾多的專家學者對其產生的時代背景、阿詩瑪和阿黑之間的關系、長詩發生地“阿著底”在哪里、阿詩瑪的人物形象等眾多問題展開了研究和探討,先后出版了《阿詩瑪原始資料集成》、《阿詩瑪文獻匯編》、《阿詩瑪文藝作品匯編》、《阿詩瑪原始資料匯編》、《阿詩瑪研究論文集》和《阿詩瑪文化重構論》、《阿詩瑪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等著作,使《阿詩瑪》的研究隊伍不斷發展壯大,成為中國民間文學界關注的焦點之一。現根據筆者在石林地區進行的田野調查并結合相關研究,對敘事長詩《阿詩瑪》所擁有的豐富的傳奇色彩進行探討和交流。
在《阿詩瑪》這部貌似簡單的敘事作品中,其所蘊涵的主題思想是相當深刻的,長詩通過塑造阿詩瑪和阿黑兩個斗爭者的形象,鮮明地表現了撒尼人民不畏強暴、機智勇敢、追求自由幸福美好生活的精神和品質。阿詩瑪和阿黑為反抗熱布巴拉家殘暴專橫的搶親展示的那種堅貞不屈、勇敢倔強的反抗斗爭精神,變成“日滅我不滅,云散我不歇,我的靈魂永不散,我的聲音永不滅”的回聲,給人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首先,長詩反映了人權、神權之間的抗爭。在故事情節中,阿詩瑪被熱布巴拉家以暴力方式搶親,被關進黑牢里,其兄阿黑以智勇方式的抗爭,與熱布巴拉家展開你死我活的斗爭,這是維護人權、維護人身自由主權的行為,理應得到合理合法的保護。但是,熱布巴拉家請來十二崖子神幫助,而十二崖子神與熱布巴拉家勾結起來,迫害平民百姓。阿詩瑪兄妹未送白豬,就被十二崖子神發大洪水沖走。阿詩瑪受人權、王權以及神權的多重壓迫,悲慘地逝去,造成悲劇性的結局,令人無比心酸。然而,阿詩瑪堅強的意志、不屈的信念,卻永遠留存在人間,幻化成美好的回聲。“悲劇的社會根源就在于以熱布巴拉為代表的封建土司都具有一切剝削階級的共同本性,即利用本民族原始宗教信仰中的神和神權來掩飾其對人民的壓迫剝削,又利用神權和神力來實現并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2]縱使阿詩瑪最終死于神權的淫威之下,這是故事的悲劇性結局,也是時代的使然。但是,長詩中對阿詩瑪鮮明的、不屈的、頑強的、勇敢的性格的展示,卻有力地深化了反抗神權的主題思想。
其次,長詩反映了阿詩瑪兄妹與統治階級的對抗。作為統治階級的熱布巴拉家,有錢有勢,“左門雕金龍,右門鑲銀鳳,糧食堆滿倉,老鼠有九斤重。”但是,熱布巴拉家的兒子阿支看上美麗善良的阿詩瑪,派媒人海熱去說媒,遭到阿詩瑪的無情拒絕。最后阿支采取強硬手段,帶著人去搶親,當阿黑知道阿詩瑪被搶去后,縱馬追趕,希望救回妹妹,但是熱布巴拉家卻十分狠毒,用盡一切心機,甚至用最惡毒的老虎來傷害阿黑。阿黑憑借自己非凡的智慧、勇敢,擊敗熱布巴拉家害人的一切鬼把戲。“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封建婚姻制度下的特殊產物。尤其是在階級壓迫、剝削和對立越來越尖銳,貧富差異突出的社會中,一方企圖以金錢富貴為賭注來強迫貧家姑娘嫁給富家,被嫁者無疑要終身淪為奴隸,這種極不平等的悲慘的婚姻,當然要遭到人民的反抗。”[3](P480)因此,阿詩瑪拼死反抗熱布巴拉父子,就是反抗階級壓迫,反抗封建婚姻制度,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印證。
再次,長詩反映了彝族的人生禮儀和婚姻習俗。《阿詩瑪》是中國民族民間文學的經典作品,其中有彝族撒尼人民豐富的人生禮儀和婚姻習俗,如“取名儀式”、“婚禮儀式”和“說媒”等,除此之外,還有“舅舅為大”、 “祖靈崇拜”的習俗和“搶婚”等,都在長詩中一一出現。在長詩中,熱布巴拉家娶親本來是件好事,但是長得像猴子一樣的阿支,硬要強逼像山茶花一樣的阿詩瑪嫁給他,“清水不愿和渾水在一起,我絕不嫁給熱布巴拉家,綿羊不愿和豺狼作伙伴,我絕不嫁給熱布巴拉家。”在遭到阿詩瑪的拒絕后,熱布巴拉家決定通過武力來搶親,然而,暴力搶親注定是要失敗的,沒有良好的思想感情和共同的情趣愛好,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人是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在長詩《阿詩瑪》中,人生禮儀和婚姻習俗的展示強化了詩歌的主題思想,使主題思想得到了升華。
撒尼人民在千百年的歷史長河里飽含著深厚的感情,用自己的理想和智慧,以口頭傳承的方式細膩、深刻地刻畫了兩個性格鮮明、形象生動的藝術典型:阿詩瑪和阿黑。他們作為勤勞、善良、勇敢的撒尼人民的代表深受人們的歡迎。“阿詩瑪和阿黑這兩個人物形象,是撒尼人民智慧的結晶……阿詩瑪和阿黑兩個典型人物的成功塑造,標志著彝族敘事詩創作的成熟。”[4](P104)可以說,無論是人物的性格特點,還是人物的心理行為,《阿詩瑪》的人物形象塑造都到達了相當的水平和高度。
首先,長詩成功地塑造了兩個典型人物。《阿詩瑪》中所有的敘事和抒情都是圍繞著阿詩瑪和阿黑這兩個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而展開的,從長詩“馬鈴響來玉鳥叫”到“射箭”,是全詩的基本情節,也是全詩起伏跌宕的部分,長詩在起伏的情節和尖銳的沖突中展現主要人物的思想和性格。阿詩瑪和阿黑為了反抗熱布巴拉的壓迫和搶掠,兄妹倆進行了不屈不撓的反抗和斗爭。正是這種反抗和斗爭,阿詩瑪勤勞、美麗、善良的形象及“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高尚品格得以展現;阿黑勤勞、勇敢、智慧的形象及“斷得彎不得”的英雄性格得以表露。因此,長詩把敘事和抒情巧妙地結合起來,成功地塑造出鮮明的、生動的、光彩照人的阿詩瑪和阿黑兩位人物形象。
其次,長詩從不同側面和角度來刻畫人物形象。《阿詩瑪》對“阿詩瑪”這一人物形象從不同時期的不同角度進行了細膩深刻的刻畫。如在描寫少年阿詩瑪時,側重于刻畫阿詩瑪的勤勞、好學;在媒人海熱來提親,吹噓熱布巴拉家如何富有,企圖誘惑阿詩瑪時,側重于刻畫阿詩瑪蔑視富貴;在阿詩瑪被劫持,海熱軟硬兼施要迫使阿詩瑪就范時,側重于刻畫阿詩瑪寧死不屈和大無畏的精神。對“阿黑”這一人物形象的刻畫同樣如此。如在“放牧”的情節中,重點刻畫阿黑勤奮、好學的形象;在“射虎”情節中,阿黑知道熱布巴拉家要放出老虎加害自己,他沉著應對,將3只猛虎射殺,重點刻畫阿黑勇敢、智慧的形象;在“射箭”中,當阿黑在“對歌”、 “砍樹”比賽中戰勝熱布巴拉家后,熱布巴拉不承認輸,阿黑憤而射箭,表現了他的勇敢和戰無不勝的英雄形象。
再次,長詩運用各種藝術手法塑造人物性格。在長詩的開篇介紹格路日明和熱布巴拉家時,運用對比、襯托的表現手法:“格路日明家,花開蜜蜂來,蜜蜂嗡嗡叫,忙著把蜜采……熱布巴拉家,有勢有錢財,就是花開蜂不來,就是有蜜蜂不采。”一邊是貧苦的勞動人民家庭,一邊是有錢有勢的統治家庭,但一家“花開蜜蜂來”,一家“花開蜂不來”,兩相對比、襯托,突出人物的性格特點。在熱布巴拉家將阿詩瑪搶到家后,阿支試圖用金銀等來打動阿詩瑪,但阿詩瑪堅決地表示:“你家谷子堆成山,我也不情愿。你家金銀馬蹄大,我也不稀罕。”詩歌運用對比和夸張的手法,表現了阿詩瑪視金錢如糞土的高尚品質。
長詩《阿詩瑪》經過搜集、整理者的分析研究、剪裁取舍、精心構思、細致布局,組織結構出一個比較符合流傳于石林彝族撒尼聚居區民間風格特點的完整統一的故事,受到人們的普遍贊譽。郭思九先生就說過:“《阿詩瑪》的結構是采用單線式展開故事情節,做到既單一又不顯單調,在單一中求豐富。這是在一般敘事詩中不多見的。”[2]《阿詩瑪》的故事按照傳統戲劇的發展模式,有開端、發展、沖突、高潮、結尾,有著獨特的價值。
首先,長詩的敘事線索清晰,結構完整。《阿詩瑪》故事的建構始終圍繞著主人公阿詩瑪的命運來展開,從阿詩瑪的出生寫到阿詩瑪被洪水沖走再幻化成“回聲”結束。在長詩的開頭有序歌,開門見山地點出為什么要唱這首長詩,這就是“要想訴說心中的憂愁”,然后進入正文部分,正文部分敘述阿詩瑪的誕生和成長、熱布巴拉家的提親和格路日明夫婦以及阿詩瑪的反對、熱布巴拉家的劫持和阿黑的追趕、阿黑和熱布巴拉的斗爭及阿詩瑪被救出、最后幻化成回聲。長詩的敘事清晰,線索單一,沒有多余的人物和橫生的枝蔓,“阿詩瑪在總體結構上則是單線式發展,沒有寫副線交叉,更沒有穿插進紛繁復雜的頭緒,顯得特別簡潔、單一,在單一中求豐富。”[2]全詩緊緊以阿詩瑪的命運作為主線,突出阿詩瑪的人物形象,在情節設計上較為簡潔,脈絡線條分明,對阿詩瑪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都作了交代,首尾呼應,故事統一完整,情節線索清晰。
其次,長詩敘事交叉推進,邏輯嚴密。《阿詩瑪》中的人物行動和矛盾沖突,并不是通過搜集整理者的敘事層遞逐步展開的,而是通過詩中主人公的行動來展開人物的性格描寫。如從“搶親”開始,長詩的敘事在兩條情節線上交叉推進,一方面是阿詩瑪被搶走后與熱布巴拉父子面對面的斗爭;另一方面是阿黑快馬加鞭去救阿詩瑪,與熱布巴拉父子展開殊死的拼搏。而在長詩的“射箭”中,阿黑射出的第一箭是大門,第二箭是柱子,第三箭是供桌,這種安排是搜集整理者精心設計的,石林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畢宏志先生研究認為:“而‘射箭’所射之箭的目的物的排列順序更是按照彝族撒尼人神圣的宗教哲學觀念來安排的。第一箭是大門,因門是一家的門戶尊貴的象征,具有一定的威嚇力;第二箭是柱子,因柱子是一家的頂梁尊嚴的象征,具有更大的威懾力;第三箭是供桌,因供桌是一家的供奉神主牌位的地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此更具有強大的震懾力了。”[5](P594)由此可見,阿黑所射出的 3 箭,不僅在層次上是遞進的,在邏輯上也是嚴密的,因而取得了強烈的藝術效果。
再次,長詩的結構技巧借鑒和引進了多種藝術手法。在長詩的結構技巧中,搜集整理者借鑒和引進了多種藝術手法,使《阿詩瑪》成為民族民間文學的璀璨明珠。如在“馬鈴響來玉鳥叫”中,在結構上運用場景轉換、多次反復交錯疊映的手法,渲染出緊張激烈的追趕氣氛。如在第一個場景中:“玉鳥天上叫,太陽當空照,阿黑滿頭大汗,急追猛趕好心焦……”這個場景描寫完畢,馬上就交錯進入第二個場景:“太陽不愿照,玉鳥不愿飛,熱布巴拉家陰森森,好人不跨他家門。”此后反復出現第一個場景的描寫,之后又插入第二個場景。在《阿詩瑪》中,這種場景轉換、反復交錯的手法多次運用,加上詩歌特有的跳躍性大、節奏性強等特點,產生了一種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同時,在長詩的敘事中,在描寫阿詩瑪的誕生和成長時,節奏較為舒緩,而從阿黑騎馬追趕阿詩瑪后,節奏變得較快,全詩巧妙地利用詩歌的這種特點,使《阿詩瑪》的敘事張弛有度、井井有序。
20世紀50年代初,在彝族民間傳唱的《阿詩瑪》經過作家、詩人的搜集整理,于1954年印成漢文本在國內發行,受到了各民族讀者的歡迎;1964年,《阿詩瑪》被拍成電影,深受廣大觀眾的喜愛;1992年,《阿詩瑪》被改編成大型舞劇,產生了巨大的轟動效應;2006年,《阿詩瑪》敘事長詩被國務院批準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受到了國家的高度重視。可以說,以《阿詩瑪》的故事、傳說和詩歌進行改編或再創作的各種藝術形式,為《阿詩瑪》的傳播和發展贏得了國際性的聲譽。
首先,形成了多版本的彝文譯本。《阿詩瑪》的彝文原始資料,民間保存相當豐富,據筆者調查,在石林縣長湖鎮、石林鎮等彝族撒尼村寨中,大部分村中的畢摩都有用彝文記載的“彝文抄本”或“彝文古本”。1985年9月,由馬學良、羅希吾戈、金國庫、范慧娟整理的彝漢對照的《阿詩瑪》由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 (北京版)出版,該版本根據石林縣長湖鎮海宜村畢摩金國庫家傳的版本翻譯整理。1999年7月,由黃建明、普衛華漢文翻譯,曾國品英文翻譯,西協隆夫日文翻譯的彝文、漢文、英文、日文對照的《阿詩瑪》由中國文學出版社出版。此外,據中央民族大學黃建明教授的研究,法國學者保祿·維亞爾在彝區的30年間“其間對彝族文化作了系統的調查研究,他對彝族民間文學也頗有研究,在所寫的《撒尼倮倮》一文中用專題介紹了‘倮倮的文學和詩歌’,文章中引用了一段無名詩作實例介紹了彝族文學的特點。”[6]這首無名詩就是保祿·維亞爾翻譯的《阿詩瑪》。
其次,形成了多版本的漢文譯本。早在20世紀40年代,一代語言學大師李方桂的弟子馬學良就到石林搜集整理過《阿詩瑪》,但大規模對《阿詩瑪》進行發掘、搜集、翻譯、整理和出版,則是在新中國成立以后。1953年5月,云南省文工團圭山工作組深入石林圭山地區,包括撒尼人的政治、經濟、文化生活、風俗習慣等進行調查,在充分占有原始資料的基礎上,由黃鐵、楊知勇、劉綺、公劉整理出較為完整的《阿詩瑪》發表和出版。1959年,云南大學校長李廣田對圭山工作組的原整理本進行重新修訂,出版重新整理本。1979年,黃鐵、楊知勇等人又對原整理本進行修改,出版第二次整理本。2000年7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將李廣田修訂的重新整理本作為20世紀“百年百種優秀中國文學圖書”出版,這是現今出版的漢文整理本的定本。
再次,形成了電影、舞劇和撒尼劇等多種形式。20世紀50年代以后,作為民族民間文學作品的《阿詩瑪》被一些作家、藝術家改編、再創作成新的藝術形式,搬上了銀幕和舞臺,“使這些優美動人的具有地域文化特征和民族色彩的民間文學作品,賦予了新的形式與生命,介紹給了國內外廣大觀眾,獲得了很好的社會效果。”[7](P75)1964年6月,李廣田任文學顧問,葛炎、劉瓊改編,劉瓊導演的電影《阿詩瑪》由上海海燕電影制片廠攝制完成。1992年2月,由云南省歌舞團創作和演出的大型舞劇《阿詩瑪》在“中國第三屆藝術節”上公演,該舞劇在1994年被評為“中華民族20世紀舞蹈經典作品”。1958年12月,根據敘事詩《阿詩瑪》改編的彝族撒尼劇《阿詩瑪》在石林縣圭山文化館上演,至今仍然不衰。此外,根據《阿詩瑪》改編或再創作的還有京劇、花燈劇和廣播劇等多種藝術形式。
作為彝族民間文學的代表性作品《阿詩瑪》之所以千百年來相傳不衰,除了思想內容的深刻外,還在于其形式和語言所具有的“撒尼風格”。當“現實中‘樸素’的空間一旦進入故事空間,基本上都發生了神奇的轉換……已是一個充滿了想像、意象和象征性表達的空間。”[8](P28)《阿詩瑪》中的故事空間就是由撒尼民間歌手用獨特的語言和傳統的詞匯苦心建構出來的,充滿著想像意象的表達空間,具有濃郁的民族特色。
首先,長詩句式整齊,基本都是五言體。《阿詩瑪》是歷代撒尼先民集體創作的結晶,其中的語言與現代撒尼彝語有著明顯的不同,突出之處就在于和其他的撒尼文學作品與文獻經典一樣,以五字句居多,還有七字句、九字句。如長詩的開篇講述居住在“阿著底地方”的格路日明家:“格路日明家,花開蜜蜂來,蜜蜂嗡嗡叫,忙著把蜜采。”在“拔箭”的描寫中:“哥哥射的箭,妹妹拔得下,好人輕輕拿,壞人休想拔。”類似這樣的五言體,在《阿詩瑪》中較多,特別是在昂自明、馬學良、黃建明等整理的彝文譯本和圭山工作組搜集整理的20份原始資料中,基本都是如此。這種獨特的“撒尼風格”,對于準確地表達故事內容、抒發強烈的思想感情,有著很好的藝術效果。
其次,長詩詩樂結合,便于傳唱。《阿詩瑪》是撒尼人民用驚人的記憶力口耳相傳,以歌唱的形式保存下來的。作為口頭敘事長詩,其不同于書面敘事長詩,前者的欣賞可以依靠耳朵,后者的欣賞則需要依靠眼睛。為了便于傳唱,“就要求詩文要有一定的節奏、音韻、章句、格局等,而撒尼人用以演唱各種歌謠和長詩的曲式結構又較簡短。”[9](P311)因此,在 《阿詩瑪》中采用句式、節奏基本相近,內容略異的短句來表達,這樣就使傳唱的歌手便于記憶,同時使聽眾便于理解。據調查,在石林撒尼村寨,《阿詩瑪》主要是在結婚儀式上唱的歌,歌唱時無樂器伴奏,曲調繁多,可分為“喜調”、 “老人調”和“悲調”等,比較適合傳唱。在1964年拍攝的電影《阿詩瑪》中,片中人物基本沒有對白,全部通過演員的演唱和畫面的轉換來表現故事的情節。
再次,長詩融合了不同的古今詞匯。《阿詩瑪》是歷代撒尼人民不斷創作加工整理出來的作品,因此,人們可以在《阿詩瑪》中看到不同時代的語言痕跡。在現代撒尼語中,大部分詞匯都是兩個或兩個以上音節的詞,但在《阿詩瑪》中的詞匯大部分都是單音節詞。如“我媳來嫁妹,嫁得一束麻”中的“媳”,在現代撒尼語中一般稱“媳婦”,而不是“媳”。同時,在彝文譯本《阿詩瑪》中,為了保證傳統的五言體,有時把句子省略,有時把句子拉長。如“巴拉說句話”里的“巴拉”是指“熱布巴拉”,“被詩瑪聽見”中的“詩瑪”應指“阿詩瑪”;而在“人君人臣嫁”中想要表達的是“君臣嫁女兒”,但為了構成五字,加了兩個“人”。對此,黃建明教授認為:“所以《阿詩瑪》中的部分詞匯與今之撒尼彝語有所不同,其主要表現為古今詞匯的不同和音節的不同。同一內容的詞匯,《阿詩瑪》中使用的是單音節,而今天撒尼語的口語是雙音節。”[10](P67—68)正是通過各種方法和手段的靈活運用,使《阿詩瑪》蘊涵著濃郁的民族特色。
《阿詩瑪》被整理發表,并拍成電影后,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成為民族文化的品牌。“‘阿詩瑪’文化不斷融入到阿詩瑪生活空間以外的全國各地乃至世界各國……長詩具有形成阿詩瑪文化產業的潛在優勢。”[5](P609)隨著文化與經濟的互動作用越來越明顯,《阿詩瑪》正成為推動石林旅游文化產業發展的重要“推動力”。
首先,長詩宣傳了石林和阿詩瑪文化。正如原石林縣縣長、《阿詩瑪文化叢書》主編趙德光先生所說:“長詩《阿詩瑪》的整理出版和電影《阿詩瑪》的發行放映,讓一個具有獨特文化的民族走向世界,也讓世界關注這個民族、這個民族的文化、這個民族居住的環境——石林。”[11](P1)電影《阿詩瑪》的攝制和發行放映,真實地再現了石林美麗、獨特、壯觀、神奇的自然風光。石林獨特的氣候、地形、地貌和豐富多彩的資源造就了石林美麗、獨特、壯觀、神奇的自然風光。影片《阿詩瑪》不但把撒尼人優美動聽的歌聲傳播到世界,而且還讓人們記住了石林這個美麗神奇的地方。同時,長詩的出版和電影的放映,讓人們認識和了解到豐富的彝族撒尼人民的傳統文化。如在電影中生動形象地反映了彝族的傳統節日“火把節”的盛況,“火把節”的活動不僅有祭祀儀式,還有斗牛、摔跤、跑馬、對歌、舞蹈、射箭等娛樂活動和商品交易。正是這種對彝族撒尼人民生活的自然風俗、傳統節日的展現,使人們認識到豐富多彩的彝族傳統文化,對石林及其所在的彝族撒尼地區充滿向往之情。
其次,長詩促進了石林旅游業的發展。人們通過長詩和電影認識了阿詩瑪文化,認識了石林,并把這種認識轉化成現實的文化交流——石林旅游。因此,《阿詩瑪》帶動了石林旅游業的發展。石林作為世界著名的地質景觀,不少游客是慕名阿詩瑪而來旅游的,“這正如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的一位官員所指出的,石林是世界上最好的喀斯特地質地貌,然而,石林還有更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阿黑、阿詩瑪。”[12]在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石林依托阿詩瑪的優勢,把阿詩瑪融入經濟、旅游、生態、環境中,充分發揮阿詩瑪的品牌效應。在這樣的意義上,阿詩瑪為石林的國際旅游業發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同時阿詩瑪也通過石林的旅游融入全球化的進程之中。
再次,長詩帶動了石林文化產業的發展。長詩《阿詩瑪》和電影《阿詩瑪》為宣傳阿詩瑪文化做出了卓越的貢獻,為石林文化產業的發展打下了深厚的文化根基。可以說,長詩《阿詩瑪》成為世界的藝術精品、品牌,給石林文化產業發展帶來了積極的效應,借助《阿詩瑪》宣傳了石林,促銷了石林,同時又借助《阿詩瑪》發展了石林的文化產業,壯大了石林的文化產業。因此,長詩《阿詩瑪》的整理出版和電影《阿詩瑪》的發行、放映,使以《阿詩瑪》為代表的彝族撒尼傳統文化注入石林的文化產業,最終推動了石林經濟社會的持續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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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畢宏志.〈阿詩瑪〉社會功能論[A].趙德光主編.阿詩瑪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 [C].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
[6]黃建明.19世紀國外學者介紹的彝族無名敘事詩應為〈阿詩瑪〉 [J].民族文學研究,2001,(2).
[7]郭思九.〈阿詩瑪〉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上的地位和影響 [A].趙德光主編.阿詩瑪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C].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
[8]江帆.民間口承敘事論 [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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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黃建明.阿詩瑪論析 [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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