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澤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北京 100089)
國際體育仲裁院(Court of Arbitration for Sport,以下簡稱CAS)是國際奧委會于1983年設立于瑞士洛桑的常設體育仲裁機構,CAS歷經近30年的發展,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一套靈活、高效的糾紛解決規則,并以其在爭議解決中具有的較高公正性、獨立性和自治性的特點樹立了其在國際體育界的權威地位.與普通的國際商事仲裁一樣,CAS想要介入糾紛的首要前提是其管轄權的根據,自從CAS成立以來,對于其管轄權的爭端一直是國際體育糾紛中不可避免的問題,對于什么樣的體育爭議CAS有權管轄并做出裁決?國際體育組織可否強制它與其成員之間將爭議提交CAS解決?這又是否違反了仲裁自愿性的特點?這些問題的出現,體現出國際體育仲裁不同于一般國際商事仲裁的特點,而對于這些問題的回答,就必須依賴與對CAS管轄權的研究.
爭議事項可仲裁性問題就是何種爭議可以通過仲裁解決問題,也就是可仲裁的事項或爭議的范圍,如果約定的事項屬于國家立法中不可仲裁的事項,一國法院將判定仲裁協議是無效的.[1]所以,可仲裁性問題是CAS行使其管轄權的重要條件,在一般的國際商事仲裁中,在判斷可仲裁性的問題上,各國有不同的做法,一般包括財產性的爭議,或者商事爭議,但當事人有無和解的權利幾乎是公認的判斷可仲裁性的試金石.[2]但是,與商事仲裁范圍不同,體育仲裁的范圍有其獨有的特性,CAS對于爭議事項的可仲裁性規定于《體育仲裁規則》R27條中,“一切有關體育運動的原則性爭議,或者經濟性以及在體育運動的實踐和發展中因其他因素而產生的爭議,簡言之,一切與體育活動相關或相聯系的爭議”.[3]從條文分析,CAS的仲裁范圍采用了一個概括性的標準,即只要與體育有關的爭議都CAS都可以管轄,有些當事人不能和解的很處分的爭議也可以提交給CAS仲裁.
CAS的仲裁庭與傳統意義上的仲裁庭不同,它主要由兩個部分構成:普通仲裁機構(The Ordinary Arbitration Division)和上訴仲裁機構(The Appeal Arbitration Division).這兩個仲裁機構內的仲裁庭的管轄范圍有所不同,根據CAS《體育仲裁規則》R27、R38條規定,普通仲裁庭主要管轄不同主體之間引發的有關體育方面的爭議,它的管轄權依據便是當事人之間達成的仲裁協議或者合同中的仲裁條款.根據《體育仲裁規則》R27、R47條規定,上訴仲裁庭主要管轄因體育組織的決定而產生的爭議,其管轄權的依據是體育組織的章程和條例作了該規定,并且當事人已經用盡了體育組織中內部的救濟手段.在討論CAS仲裁范圍的問題上,部分學者認為,CAS普通仲裁庭管轄因合同而引起的爭議,范圍涉及贊助、電視轉播權、體育設施及用品的供應、勞動合同等,而上訴仲裁庭主要處理紀律處罰性質的爭議,包括運動員的參賽資格問題,運動員在興奮劑檢測中的權利問題.[4]筆者以為,就普通仲裁庭的仲裁范圍來說,范圍可以參照1958年《紐約公約》所規定的有關商事保留的條款,即“商事法律關系,無論是不是契約關系,所引起的爭執適用本公約”.[5]普通仲裁庭的范圍就可以概括為,商事法律關系中有關體育活動而產生的爭議,無論該爭議是否為契約關系,其范圍包括但并不限于體育經濟合同糾紛,體育主體之間的雇傭合同糾紛,體育賽事中的侵權責任糾紛,有關體育活動的知識產權糾紛等.普通仲裁庭的仲裁范圍追求廣,目的就是為了迅速解決專業性不是很強的體育商事糾紛,以發揮仲裁的優勢.而對于上訴仲裁庭的可仲裁的事項,CAS的《體育仲裁規則》將其限定在“體育組織根據其規則和章程所做的決定”,所以,諸如運動員不服體育組織根據其章程的紀律性處罰決定,興奮劑處罰決定,以及注冊、轉會、和參賽資格的決定都屬于CAS的仲裁范圍.
體育爭議中的另一獨有特點是,技術性爭議是否屬于CAS可仲裁的事項.所謂技術性糾紛,即體育競賽中由臨場裁判員或臨時專門機構所解決的技術性糾紛.[6]就CAS通行做法來看,其一般不干預賽場上的技術性爭議問題.如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中的古典摔跤手阿布拉哈米安被誤判案、因帆船賽場上的評判規則引起爭議的西班牙奧委會和意大利奧委會的上訴案.[7]上述案件中國際體育仲裁院都堅持不干涉賽場上裁判的裁決,這似乎已經成為CAS裁判的一個基本原則.
但是技術性糾紛是否一律不受CAS的管轄呢?國內大部分學者指出,如果裁判員在比賽中有受賄,貪污等不正當行為而有違誠信原則和程序性原則做出判罰,CAS是享有管轄權的.[8]筆者注意到國內學者都沒有明確指出CAS所管轄這類案件的具體處理方式,是僅僅對做出不當行為的裁判員做出處理,還是更改比賽結果,抑或二者都采納?筆者看來,如果裁判員如果有誠信方面的不當問題而故意引用錯誤的規則,CAS應該對裁判員做出相應的具有約束力的裁決,比如取消裁判的執法資格等,但對于比賽結果來說,CAS一般不應該予以更改.
一個體育組織想要成為該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的成員,必須同意該組織聯合會的章程中的仲裁條款,或者為了參加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舉辦的比賽,運動員必須同國內體育協會簽訂注冊許可合同.這樣,運動員在注冊許可合同中的簽名就代表其同意合同中的所有條款,包括同意將爭議提交給CAS專屬管轄.此外,參加奧運會的運動員,教練員以及官員必須簽署同意將爭議提交給仲裁的參賽報名表,并以此作為參加奧運會的先決條件.CAS以這兩種手段來取得對運動員的管轄權的方式在國際上被統稱為強制仲裁條款,強制性的特點是因為如果一個運動員不簽署這樣的條款,他將不被允許參加所有國際單項體育組織聯合會的比賽乃至奧運會的比賽.在體育運動中,比賽不僅保證著一個運動員的競技水平,保持其競技狀態;更主要的是運動員可以通過比賽獲得良好的成績,從而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參加諸如奧運會這樣的盛世更能體現國家的榮譽,并且還有可能通過比賽成績獲得不菲的廣告費,贊助費等等.因此,參加比賽對于體育運動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從這個意義上說,這樣嵌入合同或是報名表里的仲裁條款就帶有“強制性”的意味,而且這種強制性要比普通民商事仲裁中的格式條款更對當事人不利.
國內有學者從強制仲裁條款的性質,理論依據,解釋規則等方面對于此類強制仲裁協議的合法性做了的詳細的分析.筆者看來,就像該學者最后談到的那樣“CAS越來越多的仲裁實例表明,強制性仲裁協議對相對人是否具有拘束力已經不再是問題的焦點,取而代之的缺失越來越多的CAS仲裁相對人愿意接受此類強制性條款并反向形成一種渴望和需要,仲裁協議形式上的強制性已經變得不再那么重要”.[9]而且,這種強制性已經被各國運動員自愿接受并且未達到嚴重限制運動員意思自由的地步,由此可見,關于仲裁協議強制性的異議已經被CAS仲裁獨有的優勢所淹沒,對于該類強制條款的接受漸漸由被迫簽署變為自愿,強制性的色彩已經逐漸被淡化掉了.但還是應該注意,畢竟還是有部分運動員對CAS仲裁程序心存擔憂,還是不想放棄訴諸于法院的機會,所以各個單項體育組織,國家奧委會以及各種體育組織在擬定該強制性仲裁條款時,應該做出詳細并且是必要的說明.CAS在處理這類案件時,應該注意當事人提交的注冊合同或是報名表里是否明確提及了單獨簽訂的仲裁條款,以及仲裁條款內容是否明確,醒目,足以引起運動員的注意.如果達不到特別關聯的要求或者仲裁協議的簽訂有顯示公平、脅迫等情況存在,CAS應當拒絕管轄.
〔1〕韓建.現代國際商事仲裁法的理論和實踐[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79-81.
〔2〕宋連斌.國際商事仲裁管轄權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131-132.
〔3〕該規則全文參見國際體育仲裁院官網:http://www.tascas.org/d2wfiles/document/4962/5048/0/Code20201220_en_2001.01.pdf,最后訪問日期2012年11月23日.
〔4〕郭樹理.國際體育仲裁院與體育糾紛法律救濟機制[J].體育文化導刊,2003(2):21.
〔5〕1958年《紐約公約》第1條第 3款,轉引自韓建:《現代國際商事仲裁法的理論和實踐》,法律出版社,2000.79.
〔6〕董小龍,郭春玲.體育法學.法律出版社,2006.269.
〔7〕肖永平,周青山.2008年北京奧運會仲裁案件述評.法學評論,2009(4):130-131.
〔8〕孫麗巖.仲裁法框架內體育仲裁模式的構建.北京體育大學學報,2011(3):27.
〔9〕張春良.強制性體育仲裁協議的合法性論證.體育與科學,201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