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珍
(百色學院 中文系,廣西 百色 533000)
壯族嘹歌隱喻研究
陸曉珍
(百色學院 中文系,廣西 百色 533000)
隱喻既包括一般修辭方式的隱喻,也包括認知方式意義上的隱喻。在壯族嘹歌的創作過程中,一些修辭格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得到了大量的使用,其中隱喻的使用非常普遍。從修辭和認知兩個維度對壯族嘹歌隱喻現象進行歸類并分析其特點。
壯族嘹歌;隱喻;修辭
古典修辭學奠基人亞里士多德最早對修辭進行研究,他的《修辭學》是西方第一部系統的修辭學專著,實際上研究的是修辭術。他給修辭術的定義是:“一種能在任何一個問題上找出可能的說服方式的功能。”他認為隱喻是一種修辭格,起到修飾性的作用,是純語言范疇內的事情。他的修辭觀是在“技”的層面探討問題的。
熱奈特對傳統修辭學家將修辭等同于辭格、將隱喻推上“辭格中心”的寶座的做法持堅決反對態度,他說:“任何修辭形式都是由在場的能指和缺席的能指這兩條線圍成一個面。”在熱奈特看來,辭格絕非僅僅是一種文體手段,或者說僅僅是言辭的一種錦上添花式的藻飾。K.博客認為,“修辭不只是使真理更有效,而是具有認知功能,是創造真理的”。拉科夫則認為:“隱喻是人們賴以理解抽象概念、進行抽象思維的主要機制”,“隱喻就其根本性質而言,屬于觀念而不是語言的范疇。”由此可知,新亞里士多德主義修辭學從亞里士多德的“修辭術”向修辭認知趨近,認為隱喻不僅是語言現象,而且是人們思維認知的一種方式。
綜上所述,隱喻是話語生成及人類思維活動的根本方式和手段。正如劉亞猛所云:任何一個觀點、視角、模式、范式甚至思潮,都可以被看成是一個新出現的隱喻。[1]
壯族嘹歌中的隱喻俯首可拾,別具特色。筆者以羅漢田壯文撰寫、漢文翻譯的《平果壯族嘹歌》為范本,依托隱喻理論,從修辭方式的隱喻及認知隱喻兩個層面對嘹歌的隱喻特點作分析。
1.修辭維度上的壯族嘹歌隱喻類型分析。
漢語經驗中,作為修辭方式的隱喻,古代稱借喻,現代漢語修辭學稱為暗喻。從形式上講,隱喻源于要加以命名的事物與要借用名稱的那個事物之間的近似或接近,它是屬于“話語成分”層面的。筆者將修辭維度上的壯族嘹歌隱喻歸為以下兩類。
(1)植物隱喻。
以花、草、樹木等植物為喻體來寫物圖貌,抒情言志稱為植物隱喻,植物隱喻是較常用的隱喻。嘹歌中的植物隱喻很多,其中以“花”的隱喻為最,“花”的隱喻在《三月歌》中發揮得酣暢淋漓。其中有泛指概念的“花”,也有實指的各種各樣的“花”。不管是泛指的還是實指的“花”,其本質都是喻人。如:“斷久不進山/不想花已盛”一句的“花”即以“花”喻姑娘,“花已盛”喻指姑娘如盛開的花一般艷麗無比。又如:“我倆到此玩/見兩塘荷花/荷花輕搖頭/擾咱心頭亂”“過這塘邊來/見荷花聚攏/花邊攏邊開/魂斷在塘邊”,歌中借“荷花”的形態比擬心目中的姑娘的嬌俏、美麗;“李花白連連/桃花紅艷艷/艷不過桃花/白不過情妹”一句則以李花、桃花喻姑娘皮膚白、氣色好;“花開香遍地/不如玉蘭香/姑娘上萬千/不比情妹甜”“桃花開滿坡/不如朵牡丹/姑娘一幫幫/不如妹可愛”,這兩句唱詞以玉蘭花、牡丹花等喻姑娘的甜美、可愛。《三月歌》的特點是小伙子通過贊美壯族地區陽春三月滿山滿野競相開放的各種各樣的花來表達自己對姑娘的愛慕之情的。
《三月歌》中運用相當長的篇幅描述人們觀花、賞花、采花、插花、求花等與“花”相關的活動。與“花”相關的這一系列活動便是男女戀愛擇偶的整個過程。花開了,可是,“想摸它逃脫”;“手摘摘不到/竿打打不著”;“ 開在別人園/只得空窺探”;想去賞花,“恨條河阻擋/恨座山阻隔/我只得空歸”;想去摘花,無奈花“開在刺叢中/想用竿去鉤/怕荊棘刺手”;看到眼前那么可愛的花,“十分想去摸/摸又怕它凋/包又怕它謝”,真是手足無措啊!因而只能奉勸“花”:“若沒有蜂過/花謝難結果”“ 花開天過天/花紅季算季,明日花老了/當籬上干菜”“ 花開不引蝶/花算是白開/長大不去戀/枉費好年華”“ 插花別插密/到發際即可/去戀莫去早/會錯過好人”。歌中的小伙子猶豫過,彷徨過,最后下定決心“見花開河邊/下河過去要/身沉河中央/為花亡心甘”。
壯族先民所居住的地域屬亞熱帶氣候,日照時間長,降雨量充沛,植物繁茂。陽春三月,漫山遍野,百花盛開,爭奇斗艷,大自然的美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男女的婚戀。嘹歌的“以花喻人”,反映了壯民族原始的婚戀觀、生命哲學觀。
(2)動物隱喻。
動物隱喻是以動物為投射域、用動物喻人的一種語言現象。嘹歌五部長詩中,動物隱喻主要體現在《三月歌》和《路歌》這兩部詩中。
《三月歌》的頭歌唱到:“見喜鵲鼓翅/見鱷魚呼風”,這句唱詞借 “喜鵲鼓翅、鱷魚呼風”來表達男青年見到心中的姑娘時的喜悅之情。男青年在歌中還唱到“山雀銜青蜓”“蜂蔭處造巢”,這里,以成雙成對出入的山雀和青蜓隱喻自己內心的孤獨,以蜂造巢映射自己未能成家的苦悶。每當聽到“蟬四處鳴叫”時,心頭更亂了。
《路歌》中的男青年在對唱時擷取了自然界的兩只小野鴨、小魚鳥、小魚烏、小紅鳥、小鳊魚、小白鰱等動物為喻體傳情達意,結合上下文語境可以知道,這些動物的共同點是雙雙結伴而行,悠閑、自在、幸福、快樂。
嘹歌動物隱喻還有很多,有天上飛的動物,有地上爬(走)的動物,也有水里游的動物。這些動物是適宜于嘹歌流行地——亞熱帶地區生存的動物,是這些地區的人們常見的動物。男女青年在對歌時信手拈來,以其作為喻體,通俗易懂,生動活潑。
修辭維度上的嘹歌隱喻除了植物隱喻和動物隱喻外,還有日月星辰、雷電風雨等自然現象隱喻,這些隱喻,是壯民族認識自然、認識社會、認識自我的真實反映。
2.認知隱喻維度上的壯族嘹歌隱喻類型分析。
在認知層面,隱喻把已知事物投射到未知對象上,未知對象被主體已知事物激活,因而變得同樣感知。[2]壯族嘹歌中,在認知與概念層面上的隱喻運用得相當普遍。筆者從嘹歌熟語的隱喻和嘹歌文本隱喻兩方面作分析。
(1)嘹歌熟語隱喻。
熟語,通常包含成語、諺語、慣用語、警句、格言、歇后語及一部分固定語等。雖然各家定義的角度不同,但所指的內容基本一致:熟語的結構一般都比較固定,意義相對完整,非字面意義的簡單相加,是言語的備用單位。[3]壯族嘹歌熟語中有很多是隱喻的用法,嘹歌熟語隱喻表面上是屬于“話語層面”的,但從更深層次的角度來看,其反映的是壯民族的認知方式、思維特征,故筆者將其置于認知隱喻的緯度上作分析。
嘹歌中大多數諺語是隱喻性的,是客觀世界與壯族人民思維互動的結果,是壯民族認知活動的產物。如“芣葉似碗口/再不找冬衣”一句,以壯族地區人們常見的芣葉為喻體(源域),源域概念向目標域概念(冬天)映射,源域和目標域各自獨立、又有密切聯系。壯族人判斷“冬去春來”的季節變化的依據是觀察芣葉的長勢是否已象碗口那么大了。
嘹歌的警句格言內涵豐富,寓意深刻。如“牛相牴兩傷/人相斗兩敗”一句委婉地勸說人們要盡可能避免戰爭,這跟如今提倡的“構建和諧社會”本質是一樣的。這也是壯族人的處事觀的體現。如“饑不喝臟水/餓不吃貓豆”“潛水潛到底/爬山爬到頂”等句,表達了壯族人“寧死不屈”、“勇敢頑強”的信念和立場。
嘹歌的歇后語由于受到詩歌形式的限制,大多只留前半部分,但因其采用暗喻的修辭手法,所以后半截話也就不需點明了。如“我名傳到京/我姓傳到府/進入花名冊/母牛拉不出。”其中“母牛拉不出”喻指被拉去做賊的事實已定,誰也無回天之力。“ 丑話丟下塘/氣話丟下河”一句是不計前嫌的意思。
嘹歌熟語隱喻是壯民族在生活與生產中有意識或無意識兩種情況下產生和使用的,具有明顯的地域性。這些具有地域特色的隱喻極大地豐富了壯族人民的語言表達方式,也體現了壯族人民認知世界的一種獨特的和具有創造性的思維與行為方式。
(2)嘹歌文本隱喻。
嘹歌共分為《三月歌》《日歌》《路歌》《賊歌》《房歌》五部長詩,這里談及的的嘹歌文本隱喻正是指這五部相對獨立的長詩。其中,《房歌》是以隱喻的方式構建的一個文本。
《房歌》這部長歌包括“建房”和“褒房”兩個部分。“建房”部分詳細敘述了桂西一帶壯族傳統民居干欄式建筑的營造過程;“褒房”部分極力夸贊新建樓房及其周圍的環境,從而向人們傳達了壯族傳統民居建筑的各種構件用料、材料長短尺寸、房屋開間寬窄、室內空間劃分等信息。這些信息是《房歌》傳遞給人們的最基本的信息,但細心的聽者或讀者在聽、讀的過程中不難發現:此“房屋”本身已不僅僅是一個存在物了,在男女對唱的過程中,作為物質實體的房屋已經不同程度地偏離自身,而作為審美化信息的房屋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擴張,“建房”的過程即隱喻男女從戀愛到成家的過程。
隱喻的內在思維模式一般建筑在自然經驗之上。《房歌》文本隱喻既反映了壯民族對環境的感知,同時也反映了壯民族對本民族文化的認同。
隱喻是主體的認知活動中一切相似性聯想投射在思維上的印跡,在思維所涉及的大部分領域,都存在這種印跡。[4]不同民族的傳統習俗、價值觀念、民族思維方式、民族心理、歷史背景千差萬別,這使得屬于不同民族的人有著不同的認知語境,由此產生了其文化所特有的隱喻。壯族嘹歌是壯民族的百科全書,嘹歌隱喻獨具韻味,其生成是壯民族智慧的結晶。對壯族嘹歌的隱喻作較為全面的分析和研究,可以加深我們對壯族嘹歌的認識,進一步認識壯民族的思維方式與特點。同時,通過對壯族嘹歌的隱喻的研究,也可以加深我們對隱喻學這門學科的理解與認識。
[1]劉亞猛.追求象征的力量:關于西方修辭思想的思考[M].生活·讀書·新知,北京:三聯書店,2005.
[2][4]譚學純,朱玲.廣義修辭學[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
[3]邢霞.認知熟語中的隱喻[J].修辭學習,2002(6).
[5]羅漢田.平果壯族嘹歌[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ClassNo.:H15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
MetaphorStudyofLiaoSongsofZhuangNationalityinChina
Lu Xiaozhe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iterature, Baise College, Baise, Guangxi 533000,China)
There are two levels of interpretations for metaphor in general, rhetoric and the cognitive style. In the production process of Liao Songs of the Zhuang nationality in China , some rhetorics have been used in great abundance consciously or unconsciously, specially the use of metaphor.This thesis is to classify the phenomenon of the use of metaphor in Liao Songs of the Zhuang national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rhetoric and the cognitive way , as well as to analyze its characteristics.
Liao Songs of Zhuang nationality; metaphor; rhetoric
陸曉珍,碩士,講師,百色學院。研究方向: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廣西壯族自治區教育廳2011年科研項目“壯族嘹歌的修辭學研究”,編號:201106LX621。
1672-6758(2013)03-01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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