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公共借閱權制度評介

徐樹新

(福建師范大學圖書館學系，福建 福州 350007)

公共借閱權(Public Lending Right，簡稱PLR)又稱為公共出借權，它是指版權人和鄰接權人因其版權作品和版權制品在圖書館被免費出借或以其他方式利用而獲得報酬的權利。截止到2012年9月，全球至少有53個國家在其法律體系中承認公共借閱權，其中30個國家實施公共借閱權制度。法國作為歐盟成員國之一，理應遵守歐盟EC92/100指令的要求建立本國的PLR制度。本文旨在通過對法國PLR制度的研究，使得圖書情報領域的研究者對PLR制度有更深的了解和認識。

1 法國PLR的立法起源

法國政府早在1957年3月11日的文學和藝術所有權的第26條中提出了復制權和公共表演權，并把這兩項權利作為作者的專有權而加以規范且有詳細的規定，早期法國政府將PLR視為知識產權法中財產權的復制權，規定可以將文學和藝術所有權中的詳細規定應用到PLR制度中。1966年6月1日Messrs.LeTac和Krieg擬定了一項為作者的書籍在閱覽室被免費借閱應向作者支付報酬的制度，規定如下:第1條:所有的閱覽室都應向作者支付一定比例的報酬，由于其作品被免費借閱;第2條:應制定相關法律條文來規定第1條中提到的報酬比例和作者所關注的報酬的征集和分配的方式問題。然而，這項制度并未得到政府的支持。盡管如此，這項制度的擬定為法國PLR制度的建立奠定了基礎，同時法國的作者也意識到了保護其版權作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2 法國PLR的立法經過

20世紀初，歐盟為實現“歐洲共同版權的目的”，歐盟最高立法機構歐共體理事會(European Community council)于1992年11月9日頒布了第92/100號指令，即《知識產權領域中的出租權、出借權及某些鄰接權的指令》(Council Directive on Rental Right and Lending Right and on Certain Rights Related to Copyright in the Field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簡稱EC92/100)要求歐盟各成員國對出租權、出借權實行統一的法律制度，最遲在1994年7月1日其正式實施前完成國內法的轉換，法國作為歐盟成員國之一，理應遵守歐盟指令的要求，然而法國同大部分成員國一樣，均未在規定的時間內將EC92/100指令的規定完成在國內法中的轉換。

直到1997年法國作家協會(SGDL)發起了建立PLR制度的討論，時任文化部長凱瑟琳·陶德曼(Gatherine Trautman)女士要求Jean－Marie Borzeix對這一問題進行調查研究，并撰寫調查報告，Jean－Marie Borzeix在1998年6月遞交了“圖書館PLR問題報告”并于1998年9月發布，報告的發布建議每個圖書館的用戶每年支付10－20法郎的固定費用來支付作者的補償金，報告的發布引起了圖書館界的強烈抗議和借閱者的不滿，但是卻得到了代表版權人利益的法國出版聯盟和法國作家協會的認可，同時報告也被認為是對作者專有權制度的強化。由于利益雙方之間存在爭議，法國PLR制度的建立被擱置。

2000年2月，法國作家協會、法國出版聯盟和法國作家權利協會的288位作家聯名申請要求在尚未制定一種合理的解決方案之前，圖書館應強調作者有禁止圖書館出借其版權作品的權利。

2002年9月16日，歐盟委員會發表了各成員國履行EC92/100指令中PLR制度的報告，報告中歐盟委員會對法國、盧森堡、希臘等國家沒有向作者支付任何圖書出借補償金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并且規避了作者和其他鄰接權人在EC92/100指令中享有的專有性出借權以及允許或禁止圖書館出借其著作和其他主題形式受保護作品的權利，并把這種專有性的出借權直接轉換成了支付報酬的權利。迫于歐盟委員會的不滿和將會遭受歐盟法院起訴和處罰的壓力，法國文化部于2002年10月8日起草了關于PLR制度的法案，得到了參議院的一致認可。2003年4月2日國民議會上，下議院遞交了有關圖書館公共借閱權的法案，6月10日參議院正式通過了PLR的議案，在2003年6月18日的國民議會上頒布了2003－517號關于圖書館公共借閱權和加強作者社會保障的法令，并于2003年8月1日正式生效。屆時，法律許可作者和出版商享有從圖書館出借其版權作品的行為中獲取補償金的權利。2004年9月法國相關政府部門(文化部、教育部、財政部等)共同簽署了 No.2004/920和 No.2004/921兩項法令，修訂了知識產權法，并在新修訂的知識產權法中沿用了2003－517號法令的內容，明確了作者和出版商因其版權作品在圖書館的免費出借行為中獲取補償金的權利。至此，法國知識產權法的修訂履行了EC92/100指令的要求，歐盟委員會于2004年12月14日決定撤銷對法國違反指令的起訴，法國PLR制度正式建立。

3 法國PLR制度的主要內容

3.1 管理機構

法國的PLR制度由法國作家權利協會(sofia)負責管理。Sofia書面語是法國作家利益團體，是由法國作家協會(SGDL)于1999年建立的，2005年3月7日，法國文化部正式授權sofia負責管理本國的PLR制度的實施，sofia也成為法國唯一負責處理圖書館出借補償金的征收和分配的非營利組織，2010年再一次被授權。sofia下的6000多位作家和200個出版商占據著法國出版行業的80%銷售額。Sofia對加入的會員有著嚴格的要求，首先要接受遵守組織的章程，并提供適當的證明身份材料;其次是要購買一支價值38美元的股票，費用需一次性支付;再次，申請者需提交其著作清單及其相關申請材料。Sofia管理委員會有單獨受理提交的會員申請的權利，可以正式通知接收或拒絕申請。作家或插圖畫家申請Sofia會員時，要向sofia管理委員會提交至少一份與出版商簽訂的出版協議。出版商申請則要提交資格申請表、出版目錄和一份與已出版作品作者簽署的出版協議。Sofia的會員類別分為三種:一是學生類別，要求是已出版1本或2本著作，并且由出版商支付出版費用;二是會員類別，要求是出版3－5本著作，由出版商支付出版費用;三是股票持有人類別，要求至少要出版6本著作，出版費用由出版商承擔。會員升級的條件是要向sofia提交最新出版著作的清單，并且著作必須符合sofia的類目要求。Sofia不會向會員收取任何年費，sofia要求作者在更換地址時要及時通知sofia管理委員會，圖書供應商要向sofia匯報他們的盈利情況，以便sofia合理的向作者和出版商支付補償金。Sofia同時負責私人對書籍進行數字化復制補償金的征收和分配工作。

3.2 立法模式和實施目的

根據不同的PLR權利性質，PLR制度立法的模式也不盡相同。一般來說，可以歸納為三種類型。一是將PLR直接納入版權法，使之成為版權人的新專有權;二是單獨立法，提供所謂的“準版權”保護，作者沒有專有權，只有獲酬權;三是將PLR作為一種文化政策來實施。法國研究者對PLR權利的性質一直存在爭論。Trond Andreassen認為PLR制度是為作者提供補償金的文化政策，補償金的提供是對作者創作的合理的支撐，同時也是對小語種文化現狀的強化，所以在這種情況下，PLR制度不是一種版權制度，而是旨在為提高作者經濟現狀的單獨立法;SOPHIA認為PLR是一種版權制度，其包含了為作者建立的社會輔助養老金計劃，但是，SOPHIA又提到EC92/100指令是版權法律，然而在伯爾尼公約中并未涉及到有關PLR的條款，因此對于法國的PLR制度而言，它是一種文化政策。其他代表包括出版商在內則認為PLR是知識產權的一部分，是一種專有的文化和社會政策問題。法國政府根據EC92/100指令第5條即:各成員國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用獲酬權代替專有權的規定修訂了知識產權法，修訂后的知識產權法的第一卷第三章的L133－1規定，當作者與出版商簽訂圖書出版協議并且以圖書形式出版發行后，作者沒有阻止圖書館出借其出版物的副本的權利，但是有因其作品被免費出借獲取補償金的權利。筆者認為，雖然法國將其PLR制度納入知識產權法中，但法國政府在最初引進PLR制度時，主要目的仍然是為了鼓勵本國全民閱讀和促進文化多樣性的發展，其文化政策性要強于版權和獲酬權政策，因此筆者的觀點是法國的PLR權利性質應屬于文化政策。

3.3 權利內容

法國PLR制度的權利主體僅限于作家、出版商、翻譯家、圖書設計師、攝影師和插圖畫家。作者是sofia會員或者法國其他組織的會員可以直接申請領取他們的應得的補償金，一般情況下，所有補償金都是支付給出版商，因為出版商有作者的詳細地址，當一本著作的合著者均不是sofia會員時，他們可以通過訪問sofia的網站www.la－sofia.org查詢他們的著作是否符合PLR的規定。對于出售圖書給法國圖書館的外籍作者的補償金支付問題，2006年sofia與他國PLR管理組織簽署了互惠協議，外籍作者可以通過本國的PLR管理組織領取補償金，出版商直接與外籍作者或作者代理人聯系的要咨詢sofia是否具備和作者均分補償金的資格。根據知識產權法第L133－3作者具有獲酬權的規定，sofia規定獲酬權在作者離世后可以由版權繼承人繼續享有，即作者有生之年加上去世后70年，超過這個年限作品就會自動進入公共領域。

法國PLR制度的權利客體主要是具有版權即具有正規的EAN13號(代替ISBN號)和與出版商簽訂的正式的出版協議的書籍，并不是所有書籍的作者和出版商都有獲得PLR補償金的權利，只有圖書館申請購買，或者圖書供應商提供給sofia出售給圖書館的書籍清單經過審核的書籍(不包括二手書和出版商以處理價出售給圖書館的書籍)才享有此權利，Sofia會反饋給每位作者一個著作清單，作者有新著作出版時，不論是以前和現在作品的再版還是以后出版的作品都要及時在www.la－sofia.org網站上更新或郵件或電話等方式告知sofia管理委員會，告知內容包括著作的標題、EAN13號、第一次出版的時間和題材等。同時為了體現出sofia對補償金分配的合理性，sofia采取了最低限制的辦法，規定只有每本書被圖書館購買至少15本副本時才可以獲得補償金，補償金少于17.2歐元的根據sofia擬定的支付條例延期支付，補償金會被轉結到下一次補償金支付當中，并且只有副本量達到15本時才會獲得補償金。

3.4 補償金的來源

PLR補償金的來源主要有以下三種類型:一是完全來自于政府撥款，大多數國家屬于此類;二是從政府每年撥給圖書館的經費中抽出一定比例作為補償金或者全部來自于圖書館的經費;三是由政府和出版商共同承擔。根據法國知識產權法第一卷第三章L133－3規定，法國PLR補償金主要由政府每年固定的撥款和圖書供應商承擔。政府每年固定的撥款的資金主要來源于除中小學圖書館外所有公共出借圖書館(包括地方、地區性公共圖書館、研究圖書館、高等教育圖書館、工會圖書館，聯盟圖書館、高校文檔信息中心等)，圖書館每位注冊用戶每年繳納的1.5歐元(第一年是0.75歐元)和高等教育圖書館每位注冊用戶每年繳納的1歐元(第一年是0.5歐元)的總和，每年的撥款總計約為1100萬歐元。另一部分補償金來源于圖書供應商。總計是圖書館購買書籍稅前零售價總和的6%，法國有著嚴格的書價管理體系，圖書館不得要求圖書供應商提供高于9%的折扣，2003年之前，圖書館供應商提供的折扣是可以自由規定的，最高可達到20%。圖書館購買哪些書籍及其數量由圖書館提交的采購申請單和圖書供應商提供給sofia詳細的電子清單決定。

3.5 補償金的計算和分配

大部分已建立PLR制度的國家對補償金的計算方法主要是采取外借次數或館藏副本的方式，而法國PLR補償金的計算方法別出心裁，它是以圖書館每年購買書籍的副本量為基礎計算的。這種計算方法可以反映出圖書館購買書籍的多樣性和體現出對獲得補償金較少的作者和規模較小的出版商的平衡。知識產權法第一卷第三章L133－4規定，補償金是根據圖書館每年購買某一本書籍的副本的數量按照一定的比例平均分配給作者和出版商，如圖書供應商出售給圖書館的每本書的價格是2.29歐元，每本書的補償金相當于2.29歐元，圖書館購買每種書籍的副本是1000本時，書的作者和出版商就會平均獲得略多于1.14x1000歐元的補償金。

法國PLR補償金的發放并不是從2003年8月1日PLR法案生效后立即發放的，直到2007年4月26日sofia管理委員會通過了PLR補償金暫行支付條例后，2007年秋季才著手開始發放2003年8月3日至2004年12月31日這一階段的PLR補償金，總額為10772208歐元，根據知識產權法的規定，補償金的分配有兩個用途:一是按照一定的比例均分給作者和出版商，另外一個是抽出一小部分(約占10%)為作家和翻譯家建立輔助養老金。這一階段的補償金分發給了符合條件的11241位作者和1183家出版商，涉及55430種出版物大約470萬本副本。11241作者中351位作者以個人身份獲得了1000－10781歐元的補償金，2010位獲得了150－999歐元的補償金。支付給外籍作者的補償金總額為674279歐元，1183家出版商中，僅有16家獲得補償金數額超過了100萬歐元，，大部分出版商獲得補償金數額都集中在108692－507260歐元之間。Sofia的管理費用支出約占補償金總額的11.6%，加上輔助養老金的費用，兩項費用的支出總和約為60萬歐元，都從補償金總數中扣除。獲得補償金最多的書籍主要是兒童出版社出版的書籍和漫畫小說。

第二輪補償金的發放是2008年3月，發放2005年全年的補償金，補償金總額是13599604歐元，嚴格按照2007年4月sofia全體會議的規定支付，圖書館購買每本書的價格定為每本2.23歐元，sofia的管理費用占總金額的11.06%，同比上年略有減少，共有符合條件的44954位作者和1329家出版商獲得了補償金，同比均有上漲，尤其是獲得補償金的作者人數的大幅增加，反映出多種主題的圖書被圖書館購入。

Sofia于2008年秋季分發2006年的補償金，補償金總額是14922381歐元，sofia的管理費用占總金額的12%，輔助養老金支付為6846565歐元，這兩項費用均從補償金總額中扣除，共有符合條件的53000位作者和1559家出版商獲得了補償金。

2010年sofia進行了兩次補償金的發放，圖書館購買每本書的價格是2.36歐元，第一次是2010年5月，涵蓋了2007年全年的補償金，補償金總額為14666151歐元，sofia的管理費用占總金額的12.89%，輔助養老金支出為813896歐元，共有58000位作家和2000家出版商獲得補償金。第二次是在2010年12月至2011年1月之間，涵蓋了2008年全年的補償金，補償金總額為15405181歐元，多于58000位作者和2000家出版商從中受益。sofia的管理費用占補償金總數的12.39%，為作者和翻譯家建立的輔助養老金總額也首次突破了百萬歐元，達到了1061515歐元，同比前一年增長30%，這個數字的增長主要是因為增加了圖書設計師和插圖畫家的補償金計劃。對于那些拒絕支付補償金的圖書供應商，根據知識產權法L335－4規定:處以30萬美元以下的罰款和3年以下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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