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畫室記行

本刊記者_楊帆 攝影_姚曦

何多苓畫室記行

本刊記者_楊帆 攝影_姚曦

何多苓不僅僅是一位畫家，還是一位畫家中的詩人，同時也是一位優(yōu)秀的教者，他常對學生說：不必刻意追求繪畫的風格，當你把一幅畫畫到極致，風格自然就形成了。

畫家，名家，藝術家

我們來到位于成都三圣花鄉(xiāng)的藍頂藝術區(qū)，向門衛(wèi)詢問何多苓畫室的位置，對方指著那條往上彎曲，隱沒于展廳后的窄路，說：“沿這條路過去，盡頭有棟樓，門前草坪上躺著四個雕塑；右邊的那棟房子，就是何多苓的。”

我們在四個裸體女性的雕塑邊上停了車，她們頭頂方向，還有一件雕塑：穿淺藍色西服的派克騎摩托車載著奧黛麗·赫本——立體的《羅馬假日》。藝術區(qū)的氣息出來了，我們稍作停留，又往門衛(wèi)說的方向步行。走進一條不長的過道，墻上，牽牛花的藤葉垂下來，一瞥院中，密密叢雜著各種各樣的植物。這正是何多苓的畫室，他近期創(chuàng)作的《雜花寫生》系列，就是以這些植物為素材。

透過畫室敞開的玻璃門，書桌上散亂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畫冊，一本厚厚的《徐渭畫集》，幾件學生送給何多苓做生日禮物的小雕塑。何多苓在長長的客廳的另一邊沙發(fā)上坐著，正接受另一家媒體的采訪。

不一會兒何多苓出來，我們聊了起來，期間他的學生不間斷地趕來，有的跟他打個招呼便進去聊天，有的被他叫過來坐在旁邊。

何多苓如今在四川音樂學院成都美術學院任教，擔任研究生導師。他氣質(zhì)散淡，不像是為體制所困的那種藝術家。談到為何到大學任教，他說川音美院院長馬一平正是自己當年在四川美術學院讀書時的老師。

但我們談到國內(nèi)藝術專業(yè)的研究生教育，何多苓多有失望，他說等馬院長一退休，自己也會離開這個行業(yè)。

我們利用何多苓第二次離開的時間參觀了他的畫室，在客廳的后面，幾步臺階搭上去，是另外那間高大寬敞的屋子。入口正對面的墻上掛著他創(chuàng)作于1984年的那幅引起過巨大轟動的《青春》，因為之前只看過它的照片，這次就站在原作面前，有種從深處一直涌上來的震撼。畫中憂傷的基調(diào)讓人想起他此前那幅《春風已經(jīng)蘇醒》，盡管《青春》的光調(diào)明亮了起來，女孩長大，草地變成田地，水牛變成鐵犁，小狗變成輕盈的白鳥……那油彩里的文學性和抒情感，卻是何多苓一以貫之的。

何多，何叔，何老師

在畫室，朋友喊何多苓“何多”，學生們喊他“何叔”，初次見面的人喊他“何老師”。

作為何老師，他常年一頭烏黑的自然卷，言行里幾乎看不出任何藝術家通常會有的怪癖；作為何叔，他同學生在一起時更像是一個大朋友，他們經(jīng)常跟他講一些甚至不會向父母傾訴的個人問題；作為何多，他經(jīng)常參加一些文人朋友的聚會，坐在酒吧最里面的位置，和他們靜靜地交談或喝酒。

何多苓喜歡跟文人交朋友，他年輕時，身邊常有的幾位年輕詩人，如今也都成了大人物。那時他們一起交流藝術話題，分享看過的書。到大涼山下鄉(xiāng)期間，文學也伴著他，他摯愛契訶夫的《帶閣樓的房子》，后來將它畫了出來。詩人歐陽江河在評論這一組畫時寫道：“我們已不復年輕，許多美好的東西一旦逝去將不復歸來。何多苓的連環(huán)畫《帶閣樓的房子》是為此奏出一支輕而又輕，幾乎不發(fā)聲音的挽歌，一支告慰心靈，僅有寂靜迷蒙其中的安魂曲。它是我們?nèi)松星榈囊徊糠郑f日子的一部分。它帶給我的是一種真正的內(nèi)心寧靜，因為被聽見而成為聲音，因為被看見而成為形象，因為被說出而成為一個親切的名字……”何多苓已經(jīng)65歲，在他臉上卻看不出年老的痕跡，他也一直堅持創(chuàng)作，如今正嘗試著把古代水墨畫里的人文傳統(tǒng)接引到油畫里。

2005年起，他到川音美院任教，他的學生朱可染這么描述他：“我本科在青島讀書，對何老師了解得不是很多，只在書上看過他的幾幅畫，但當時就非常喜歡了。后來在一次當代藝術展上見到了何老師和他的原作，就決心要考他的研究生。在川音美院第一年還是以課堂寫生為主，但我會利用課余時間畫素描，兩周左右時間，積累到六七張作品了，就找何老師，請他指點一下。何老師很尊重我們的創(chuàng)作方向，以鼓勵為多，從不刻意要求我們尋找自己風格。記得他說過：‘當你把一張畫畫到極致時，風格自然就形成了。’”何多苓一有機會就帶著學生們參加展出，2013年5月，“何多苓師生展”在成都白夜藝廊舉行。再往前，有2012年在南京舉辦的“進退集何多苓師生展”，2011年在上海舉辦的“何多苓師生新作展”，等等。這些展出，使郭燕、何千里、吳江濤、余佳、曾樸、朱可染等一大批青年藝術家成為媒體聚焦的對象。

現(xiàn)在，何多苓坐在花草叢生的院子里，和我們聊著天，臉上時而是不自覺的靜寂——那是評論家所說的，大師的表征；時而微笑——這是他作為一個藝術家，面對常人所展現(xiàn)出來的凡人性。而一旦助理過來跟他商量裝修支出的事，他又立馬顯得不食人間煙火，不明白幾塊材料為什么值那么多錢。

隨后又有幾個朋友和學生趕到，晚上，“何多”與“何叔”將被社交占據(jù)，“何老師”如何抽時間畫畫？

我因離開時將水杯落在了交談的那張桌子，第二天恰逢幾位詩人與何多苓約好來畫室參觀，便同他們一起，再次來到這個園子。拐過那條不長的過道，看見何多苓正站在南面的一株桃樹旁，手上夾一支畫筆，身前立著畫架。

“有些畫家畫畫時習慣把自己封閉起來，我的很多畫都是當著人畫的。”那天下午，何多苓這么說。現(xiàn)在，他主動迎上來同眾人合影，完了，又回到畫前，看幾眼前方的花草，視線移回畫架上，胳膊舞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