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英
(廣東技術師范學院文學院,廣東廣州510665)
《毛詩序》有“大序”、“小序”之分。“大序”是在首篇周南《關雎》題解之后所作的總論全詩的序言,“小序”是指《毛詩》對305篇每篇所作的題解。本文所說的《毛詩序》即指小序。《毛詩序》總結概括了先秦以來儒家對《詩經》的主要觀點,后經漢毛萇及其弟子們發展修訂而成。《毛詩序》旨在突出詩的社會政治功能:教化和諷刺。它的有些觀點與《詩經》所反映的歷史事實是相吻合的,但也有一些比附書史、附會“美刺”。后人也注意了這一問題,宋代弘揚儒學的大師朱熹對《詩經》作了全面的批判,他的代表作就是《詩集傳》。《詩集傳》的解釋有些更貼近《詩經》的內容,但卻較多地帶有封建禮教的色彩。“五四”以后的《詩經》注解打破了封建思想的束縛,呈現出百家爭鳴的局面,同時,也產生了偏頗,其中很突出的一點就是在批評前人不足的時候把前人的一些真知卓見也批評掉了。
本文擬分析《毛詩序》中被今人忽略了的合理內涵。
《毛詩序》對《詩經》有些篇目的解釋是正確的。我們舉幾個例子加以說明。
《毛詩序》:“《綠衣》,衛莊姜傷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詩也。”[1]12《箋》:“莊姜,莊公夫人,姓姜氏。妾上僭,謂公子州吁之母,母嬖而州吁驕。”[1]12朱熹也贊同此說。他說:“莊公惑于嬖妾,夫人莊姜賢而失位,故作此詩。”[2]19古人以黃為正色,綠為間色。間色為衣,黃色為里,比喻尊卑倒置,貴賤異位。《禮記·玉藻》:“衣正色,裳間色。”孔穎達疏引皇侃:“正謂青、赤、黃、白、黑五方正色也;不正,謂五方間色也,綠、紅、碧、紫、駵黃是也。”這與《毛傳》的解釋一致:“綠,間色;黃,正色。”[1]12《毛詩序》對《綠衣》的解說合于情理。但是后來高亨卻提出了新說,他認為這是丈夫悼念亡妻的作品。其后不少人都附會此說。其實,悼亡詩的觀點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它對“綠兮衣兮,綠衣黃里”等句的解釋是錯誤的。這幾句實際上是起興,說明尊卑倒置。而悼亡詩的觀點卻把它看成是寫實。另外,把“我思古人”的“古人”解釋為“亡妻”,也顯牽強。
秦穆公死后,以177人殉喪,其中包括深受秦人愛戴的“三良”:子車奄息、子車仲行和子車鍼虎。《左傳·文公六年》:“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3]546《黃鳥》寫的就是這件事。《毛詩序》:“《黃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1]53《毛詩序》對《黃鳥》的解釋前后矛盾:前邊說“哀三良”,后邊卻說“刺穆公”。這個矛盾其實也很好解釋。“刺穆公”是《毛詩序》附會“美刺”說的,“哀三良”才是《毛詩序》所認為的《黃鳥》的題旨,而這個題旨與《左傳》“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的說法相一致。
以活人殉喪是奴隸社會初期的現象,這種制度不僅嚴重地破壞了生產力,而且不合于人道。因此,《左傳》在記載此事后,借君子之口對穆公及其繼位者發出了嚴厲的批評和警告:“秦穆之不為盟主,宜哉!死而棄民。先王違世,猶詒之法,而況奪之善人乎!”[3]547不過,這首詩的題旨不是對穆公及其繼位者的批評和警告,而是對三良丟掉性命的哀悼和痛惜。從“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等詩句來看,說《黃鳥》是“哀三良”不無道理。有人沒有體味“哀三良”和“刺穆公”的區別,說《黃鳥》是“向暴君提出了強烈抗議”,[4]162這實在是一種誤解。
《毛詩序》:“《鵲巢》,夫人之德也。國君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鸤鳩,乃可以配焉。”[1]6鸤鳩有何“均壹之德”?《毛詩序》在《曹風·鸤鳩》里說:“鸤鳩之養七子,朝從上下,莫從下上,平均如一。”[1]61這是說鸤鳩的“均壹之德”能夠平等地對待它的每一個孩子。《箋》:“興者,喻人君之德當均一于下也。”[1]61無疑《毛詩序》對《鵲巢》的解釋是正確的。
有人把《鵲巢》僅僅看作是諸侯嫁女的詩篇,這是沒有理解“維鵲有巢,維鳩居之”的深刻含義。還有人把《鵲巢》僅僅看作一首迎親曲,更是沒有注意到“百兩”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有的。
當代有些學者對《毛詩序》有看法,這里有《毛詩序》本身的原因,因為它對《詩經》的解釋確實有許多不對的地方,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對《詩經》的認識有失偏頗。
本文以《詩經·國風》為例,探討《毛詩序》對《詩經》篇目之對象解釋的合理性。《漢書·食貨志》:“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獻之太師,比其音律,以聞于天子。”[5]104這兩段話寫的是《詩經·國風》中詩歌的由來。因為《國風》中的詩歌是“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得來,所以我們就錯誤地認為,《國風》中的詩篇全部或絕大部分都來自于民間,反映的是百姓的生活。其實,《國風》中的一些詩篇,據《毛詩序》及筆者認為,其作者恐怕并不是農奴或奴隸,有不少詩篇所反映的內容與百姓生活毫無關系。
以《召南》為例。《召南》詩14首,其中4首是寫貴族生活的。《鵲巢》詩中有“之子于歸,百兩御之”等話,這是寫貴族女子出嫁的;《甘棠》詩中有“召伯所憩”、“召伯所說”等句,這是贊美貴族召伯的;《羔羊》詩中有“羔羊之皮,素絲五紽”“退食自公”等句,這是寫貴族退朝的;《何彼禯矣》詩中有“王姬之車”“平王之孫,齊侯之子”等句,這是“美王姬”的。還有5首有爭議,但筆者認為也是寫貴族生活的。
1.《采蘋》。這首詩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以《毛詩序》為代表:“《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則可以承先祖,共祭祀矣。”[1]7鄭玄認為:“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麻枲、治絲繭、織纟壬組纟川,學女事以供衣服。觀于祭祀,納酒漿、籩豆、葅醢,禮相助奠。十有五而筓,二十而嫁。此言能循法度者。今既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事,以為法度。”[1]7從“于以奠之,宗室牖下”等句看來,此詩當是贊美“大夫妻”的。有人認為,采蘋的不是貴族婦女而是女奴,因為貴族婦女不會到澗濱、行潦邊去采蘋。這是一種誤解。周朝的諸侯國有很多,并非每個諸侯國都富有,也并非每個諸侯國國君(包括后妃)都驕橫不法。封建時代也有貴族婦女勞作的事例。西漢宣帝時衛將軍張安世,持身節儉,其夫人雖顯貴,卻常紡紗織布。以階級斗爭觀點去解釋《詩經》,這是缺乏歷史唯物主義觀的表現。
2.《采蘩》。一直被看作是一首貴族婦女采蘩助祭的詩。《毛詩序》:“《采蘩》,夫人不失職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則不失職矣。”[1]7《箋》:“奉祭祀者,采蘩之事也。不失職者,夙夜在公也。”[1]7朱熹與此說同,并云:“或曰,蘩所以生蠶。蓋古者后夫人有親蠶之禮。”[2]10后因以“采蘩”指女子恪守婦道,克盡婦職。現在有人提出不同看法:一是采蘩的不是貴族婦女;二是采蘩的目的不是為了祭祀,而是為了養蠶。和《采蘋》一樣,根據猜測懷疑《毛詩序》,其觀點缺乏證據的支持。
3.《江有汜》。毛詩認為這首詩是贊美妾媵的。《毛詩序》:“《江有汜》,美媵也。勤而無怨,嫡能悔過也。文王之時,江沱之間,有嫡不以其媵備數,媵遇勞而無怨,嫡亦自悔也。”[1]10明代以前的解詩者都贊同此說。清代的方玉潤提出不同觀點。他認為這是一首寫商人的妻子被丈夫離棄而無所怨恨的詩。兩種說法的不同,關鍵是對“之子歸”中“之子”的理解不同。“之子”自然可以如《詩經原始》所說,解釋為“這個男子”,但也可以解釋為“這個女子”。況且《魯詩》中“之子歸”作“之子于歸”,而“之子于歸”在《詩經》中都是指女子出嫁。因此,把“之子歸”的“之子”改解為“這個男子”理由并不充分。而如果“之子”解釋為“這個女子”,對《江有汜》的理解就應該采取毛詩的說法。商人棄婦的說法也值得商榷。那個時代商人確實已經出現了,但是,存在商人和“之子”是否商人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江有汜”、“江有渚”、“江有沱”歷來被看作是起興而不是描寫,其作用是引起下文。認為“之子”是商人恐怕是把“江有汜”等看成是寫實了。由此知,《毛詩序》所釋確然。
4.《騶虞》。《毛詩序》認為這首詩是贊美“文王之化”的:“《騶虞》,《鵲巢》之應也。《鵲巢》之化行,人倫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則庶類繁殖,搜田以時。仁如騶虞,則王道成也。”[1]11朱熹承襲了這個觀點。他說:“南國諸侯承文王之化,修身齊家以治其國,而其仁民之余恩,又有以及于庶類。故其春田之際,草木之茂,禽獸之多,至于如此,而詩人述其事以美之。”[2]16從“騶虞”的意義來看,《騶虞》寫的不是平民的生活也是可以肯定的。
5.《召南·小星》。《毛詩序》認為,這首詩贊揚了貴夫人不嫉妒侍妾的優良品德。《詩集傳》也贊同這一觀點。齊詩則認為,這首詩反映了當時小官吏工作辛苦、生活艱難和命運不幸的主題。
這兩種說法都有不易解釋的地方。若說詩是寫侍妾的,那為何侍妾要抱衾裯于夜晚行走?若說詩是寫小官吏的,那為何小吏抱被又抱被單呢?被子和被單應是一起的,何必分開抱?況小吏是否有被單也不確定。對上古時期知識的欠缺使我們無法作出回答。
《毛詩序》認為“小星”指侍妾的觀點影響深遠,而“小星”也成了小妾的代名詞。古代的文學作品中也常以“小星”代指“小妾”。胡適之說或許為侍妾“抱衾與綢”的解釋提供一些啟示。胡適認為《小星》是寫妓女生活的。舊社會黃河流域有妓女送鋪蓋上店陪客人的習俗,《詩經》時期的侍妾也有可能抱衾綢到丈夫的住處去。當然,這只是猜測。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時候,我們還是應尊重《毛詩序》的觀點。
《召南》詩14首,肯定寫貴族生活的4首,大概也是寫貴族生活的5首,那么肯定寫百姓生活的只有5首,這和我們以前對《國風》的印象是不同的。對《國風》描寫對象理解的偏差,是我們不能正確解讀《毛詩序》的一個重要原因。
朱熹的《詩集傳》在南宋以后是流傳最廣的權威傳本。朱熹前期宗毛鄭,后來“知《詩序》之果不足信”,于是力主廢棄《毛詩序》,而自己探求各篇的本義。然而朱熹對《詩經》的解釋大部分仍源于《毛詩序》。對《毛詩序》持否定態度的人卻還采用《毛詩序》的觀點,這不得不說《毛詩序》自有它的合理性。
(一)《鄘風·墻有茨》。《毛詩序》:“《墻有茨》,衛人刺其上也。”[1]20《詩集傳》:“詩人作此詩以刺之。”[2]33
宣姜是宣公的夫人,宣公去世以后,宣姜的兒子惠公繼位。這時惠公還小,其同父異母的哥哥頑和宣姜私通,生了五個孩子:齊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人。后輩和長輩私通,歷來被看作是丑事,因此詩中說“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從詩的內容看,《毛詩序》的觀點是對的。《詩集傳》也完全繼承了《毛詩序》的這個觀點。
(二)《鄘風·桑中》。《毛詩序》:“《桑中》,刺奔也。衛之公室淫亂,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竊妻妾,期于幽遠,政散民流,而不可止。”[1]21《詩集傳》:“衛俗淫亂,世族在位,相竊妻妾。故此人自言將采唐于沫,而與其所思之人相期會迎送如此也。”[2]35
《桑中》本是一首愛情詩,而《毛詩序》拘泥于“鄭衛之音,亂世之音”的成見。朱熹從維護封建禮教的觀念出發,也曲解了《桑中》的本義。這說明《毛詩序》的觀點影響至深,即使它的觀點是錯誤的,也會被別人所承襲。
(三)《秦風·車鄰》。《毛詩序》:“《車鄰》,美秦仲也。秦仲始大,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焉。”[1]51《詩集傳》:“是時秦君始有車馬及此寺人之官。將見者,必先使寺人通之,故國人創見而夸美之也。”[2]85
《車鄰》是贊美秦國富強、君臣和樂的詩篇。對此《毛詩序》和《詩集傳》的觀點相同,所不同的是二者對詩所寫時代有不同理解。《毛詩序》認為詩贊美的是秦仲,而秦仲是周宣王時的大夫;朱熹卻沒有指明國君。這種例子在《詩經》中還有,這說明《詩集傳》對《毛詩序》觀點的肯定。
《詩經》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甚巨,其中很多詞語已成了典故。這些典故的產生與《毛詩序》的解說有關,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解釋。
1.《毛詩序》的觀點不對,而典故對詩的理解是正確的。
如《衛風·考槃》,《毛詩序》認為這首詩是諷刺衛莊公的:“《考槃》,刺莊公也。不能繼先公之業,使賢者退而窮處。”[1]24這首詩的內容顯然是歌頌隱士的閑適生活的,而不是“使賢者退而窮處”的。古人以“考槃”比喻隱居。晉陸云《逸民賦》:“鄙終南之辱節兮,韙伯陽之考槃。”唐岑參《太一石鱉崖口舊廬招王學士》:“此地可遺老,勸君來考槃。”蘇轍《次韻秦觀見寄》:“考槃溪山澗,自獻恥干謁。”清姚鼐《獲嘉渡河》:“想見幽人尚考槃,安得同歸脫鞿絆。”[6]4995這類典故很能說明《毛詩序》在解釋《詩經》時存在的一些問題。
2.《毛詩序》的觀點不對,但其影響深遠,典故還是來自于《毛詩序》。
如《唐風·蟋蟀》,《毛詩序》認為這首詩是諷刺晉僖公的:“《蟋蟀》,刺晉僖公也。儉不中禮,故作是詩以閔之,欲其及時以禮自虞樂也。此晉也,而謂之唐,本其風俗,憂深思遠,儉而用禮,乃有堯之遺風焉。”[1]47朱熹則認為:“唐俗勤儉,故其民間終歲勞苦,不敢少休。及其歲晚務閑之時,乃敢相與熱飲為樂。”[2]78以后的解詩者多贊同此說。朱守亮說:“此歲暮述懷之詩。”[7]316蔣立甫說:“這是一首勸人勤勉的詩。”[8]136陳振寰說:“《蟋蟀》是一首勸世歌,勸人要敬業樂道,好樂有節。”[4]141從內容上看,朱熹的說法是對的。然而,《毛詩序》的說法已深入人心,滲透到了中國傳統文化之中。《左傳·襄公二十七年》:“印段賦《蟋蟀》。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吾有望矣。’”[3]828《文選·張衡〈西京賦〉》:“獨儉嗇以齷齪,忘《蟋蟀》之謂何。”薛綜注:“《蟋蟀》,《唐》詩刺儉也,言獨為節愛,不念唐詩所刺邪!”[6]5131這些典故說明了《毛詩序》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巨大影響。
3.《毛詩序》的解釋是正確的,而典故也是在《毛詩序》觀點的基礎上凝結而成。
如《小雅·伐木》,這是一首歌頌朋友情誼的詩。《毛詩序》:“《伐木》,燕朋友故舊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親親以睦,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德歸厚矣。”[1]67自古及今的說詩者,大都采用此說。只有姚際恒認為詩是燕朋友、親戚、兄弟之樂歌。
這首詩語言華美,感情真摯。“出于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生”等成了千古傳誦的名句,而“伐木”也成了表達朋友間深情厚誼的典故。唐駱賓王《初秋于竇六郎宅宴得風字詩序》:“諸君情諧伐木,仰登龍以締歌。”[6]504這類典故說明《毛詩序》在解釋《詩經》時正確的一面。
4.《毛詩序》的觀點部分正確,典故來自于古人對詩的正確理解。
如《邶風·凱風》。《毛詩序》認為《凱風》是贊美孝子的:“《凱風》,美孝子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盡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爾。”[1]14后人也多贊同此說。朱熹說:“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其子作此詩。”[2]23清人開始懷疑這個觀點。王靜芝認為這只是孝子念母氏劬勞而自疚之詞,把“母不能安其室”去掉了。其后的解詩者多贊同這個觀點。
《毛詩序》的觀點令人不解。已經有七個孩子的母親想再嫁,而這七個兒子“成其志”以“慰其母心”,太不合情理。朱守亮說:“有子七人,即紅杏也,亦已腐敗而變色矣,何仍有不安于室出墻之舉?且置母氏圣善于何地?既曰美孝子,而孝子乃成其母之淫蕩之行,而謂之盡孝道乎!果如此,是我真無令人矣。”[7]115這話很有道理。
《毛詩序》“七子之母”“不安其室”的觀點是錯誤的,而“七子”“盡其孝道”的說法卻是正確的,因此后人常以“凱風”指代孝心。《隸釋·漢敦煌長史武斑碑》:“孝深《凱風》,志潔《羔羊》。”南朝宋謝莊《宋孝武宣貴妃誄》:“純孝擗其俱毀,共氣摧其同欒。仰昊天之莫報,怨《凱風》之徒攀。”
也以“凱風寒泉之思”指兒子感念母親的心情。《東觀漢記·東平憲王蒼傳》:“今以光烈皇后假髻帛巾各一、衣一篋遺王,可時瞻視,以慰凱風寒泉之思。”陶淵明《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淵明先親,君之第四女也。凱風寒泉之思,實鐘厥心。”[6]862明歸有光《六母舅后江周翁壽序》:“有光少不能事先孺人,迨外祖之春秋高,又不能養。至今每念外家,不勝凱風寒泉之思。”
曹道衡先生說:“古人說:‘詩無達詁’,這話未必沒有道理。即使后來一些著名作家如李白的《蜀道難》、蘇軾的《水調歌頭·中秋》等傳誦名篇,其中有沒有‘寄托’?前幾年還曾爭論不決。何況年代更為久遠,又無作者主名的《詩經》中作品呢?”[9]11確實《詩經》中一些詩篇也許我們永遠都無法知道作者的寫作意圖是什么,但我們在解釋這些詩時是否可以都提出自己的一套見解?是否應該考慮一下《毛詩序》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遠影響?
姚際恒、方玉潤是主張獨立思考的學者。然而值得我們注意的是,現在的一些解詩者卻又把姚、方奉為神明。這表面上是尊姚、方,而實際上完全違背了姚、方獨立思考的精神。還有些人名為獨立思考,實則隨意發揮。在沒有充分內證和確鑿外證的情況下,完全拋棄《毛詩序》的觀點而提出所謂“新解”,這恐怕是又走向另一個極端了。
[1]賈傳棠.十三經[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
[2](宋)朱 熹.詩集傳[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
[3]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1.
[4]陳振寰.詩經解注[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3.
[5]冉昭德,陳直.漢書選[M].北京:中華書局,2009:104.
[6]漢語大詞典編纂委員會.漢語大辭典(縮印本)[Z].上海:漢語大辭典出版社,1997.
[7]朱守亮.詩經評釋[M].臺灣:學生書局,民國73年.
[8]蔣立甫.詩經選注[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1:136.
[9]曹道衡.試論《毛詩序》[J].文學遺產,1994(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