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戀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以沉默的態度面對這個話題，不僅因為我一直以為這是一個古老而厚重的哲學命題，更是因為存在著那樣的一條河流見證著我的成長，見證著它所流經的所有村莊幾代人的發展。這似乎就是命運的一個方向，它用表層流動把深刻的內心掩藏起來，我仍能感知到，因為我一直在那里。

我一直難以界定自己與這條河流的關系。當我把手放進河流，讓纖細的河水穿過我的手指，與河流的精神本源盡可能地接近，這種類似于柏拉圖“精神之戀”的狀態讓我感到它是一種超乎生命的靈體，承載著精神世界中最根本的元素。水是故鄉和源頭，每個人的回憶里都會有那么一條河流，也許它是那偉大卻又沉默謙遜的神祇，是人類生命的最終本源。

那條河流，它是我的導師，指引我如何堅守那些與青春和夢有關的理想。它向我展示了生命不滅的一種可能。雖得不到永生，卻能得到永生的歲月給予我短暫生命的恩惠。它教導我用內心的不斷修煉來對抗命運的擺布，而這些修煉組成了我人生中最絢麗的篇章。我相信，這些回憶直到雪沒眉峰之時，能夠編成一個有足夠云翳的美麗黃昏。當我接近這條河流的時候，似乎就接近了內心最溫暖的部分。

河流穿過我的人生，不，是我將會在我的河流里穿過一生。每一步行走都是呼喊，是翻山越嶺，是一意孤行。我在穿過這條河流時，與無數熱愛、孤獨、思考和情感的波濤相伴而行。我將穿過游移不定的陰影，香氣浮動的年華，回憶的碎片和心靈的狂潮。穿過種種與生命共同生長的經歷，穿過痛苦，穿過河水宿命般的幸福。可以在死亡之前穿過一切，但我自始至終都在屬于我，而又包容我的河流之外。

那條河見證我的生，而我卻目睹它的死亡。蒲柏認為，整個自然就是你不了解的作品，所有的偶然世界都受到看不見的指引。命運如此，即使它死去，但它的靈魂永遠存在于天地之間，帶著我的回憶，我的熱愛，帶著它所流經的所有村莊幾代人的故事。這些，在日月星辰的奔騰和變遷之下，從這片令人落淚的土地之中慈悲地緩緩穿過，把那些璀璨故事的星光融入空氣，永恒地存在我們的呼吸之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那條河，我們的河流交錯縱橫，創造一個又一個平凡而又簡單的故事，一代又一代，密如織網，生生不息。而我想把對那條河流的熱愛，稱為，大河戀。而我想那種愛，其實，是對生命的珍惜。

后記：讓一條河流見證我的成長，打水漂，捉小蟹，釣魚，漂流，讓這條河流穿過我的人生，我本想，直到目睹它的干涸，河床里雜草叢生，亂石遍布，目睹它的死亡。那種依依不舍，這讓我想起由Brad Pitt主演的《大河戀》，這種感情，都藏在每個人的心中。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大河戀。

評點：紀勇

文章中的“大河”是一個象征，也許是生命之河，也許是生命之伴，也許是生命之理想，也許就是生命之本源，它是多義的又是統一的，它承載著作者對生命意義生命滋味的思考。全文籠罩著人生哲理的深刻思想氛圍，有如哲學老人在娓娓敘說生命的真諦。文章頗有些劉亮程、張承志散文的風味，在似真似幻的語言中啟迪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