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度人者先度己

六年級轉班而來的凡程善良而略顯拘謹，淳樸而不圓滑，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平時，凡程表現得中規中矩，可就是一直成績平平。想起他家長的期望，我也漸漸有些焦急。在一次練習中，凡程完成答題后便在桌肚中玩起橡皮泥來，這與埋頭答題的同學相比是多么扎眼！想起他幾次不該有的失誤，我不禁怒火中燒，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疾風驟雨般地狠狠批評了他……

然而，宣泄之后，留在我內心的卻是久久的傷痛。有人說，你播種什么，就收獲什么。在某種意義上，我難道不是在向他內心播撒一顆粗暴、野蠻、缺乏忍耐與寬容的種子嗎？

我不由想起了自己做學生時曾受到的同樣的傷害——

記得那是初一開學的第一天，課上數學老師將我喚起，略帶淺笑地問我：“你在做啥呀？”

“我在刮桌面上的蠟燭油。”（那時還定期停電，蠟燭是寄宿生的必備之物。）我漲紅臉，帶著愧意如實回答，內心希望得到老師的諒解。

哪知，老師的笑容刷地一下消失了。他把我從座位上用力拽出，而我就如寒風冷雨中的小舟般飄零無助，迎來劈頭蓋臉的兩巴掌。剎那間，整個世界似乎一下子變得灰白而無生氣。接下來的課，接下來幾周的生活中，羞愧、悲傷、憤怒一直充滿我的大腦。周末回家，我也不敢告知家人，生怕遭到父母的訓斥。因為，在以前老師的眼里，我一向乖巧、認真。可就是那天老師的淺笑與巴掌，讓我深陷痛苦，難以走出……

我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覺得羞愧難當。記得陶行知先生說過：“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這“教”與“學”又該建立在什么基礎之上呢？是急躁、功利，還是什么？我又不禁想起了陶行知先生“四塊糖”的故事，其背后，所體現的不正是教育所應具有的喚醒、期待與寬容嗎？對，就是寬容！這對一個尚未長大的孩子來說是何其珍貴！它也才是建立良好的師生關系的前提與基礎。

想到這里，我便懷揣一份寬容與真誠，提筆給凡程寫下了這封信：

凡程：

今天，我為我的行為感到羞愧，為嚴厲的批評、冷酷的語言給你帶來的不安、局促而不知所措……

很多人都善于為自己找理由，讓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是無辜的，甚至值得同情。我作為一個老師，只想說：“孩子，我也曾經有過童年。”

我也曾是兒童，也經常會回憶兒童時代生活的點點滴滴。童年，一個多好的詞匯！嬉笑怒罵，自由不羈，爽朗行事，無所顧忌，似乎所有的“真”都留在那個年代。我很喜歡，也很受用。

可我今天的表現卻令自己感到非常不齒！就像當年我與同學打“紙方塊”，老師撤了我班長一職；就像我剛上初中，因做小動作被老師暴力體罰……今天我言語上的粗暴，可能對你的心靈造成了傷害，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回憶！

也許別人并不覺得，甚至習以為常。但我心存愧疚，我要向你表示真誠的歉意。

我的童年我做主。我相信經過努力，你們是能夠做到的。只是在當前形勢下，老師的處境有些兩難，有時做好教師，真的很難！我也在思索。

對于你今天的表現，作為教師，我的批評之中的善意你大概也是能體會到的。童年，應當是美好的。可是，我們應該用一種怎樣的心境來面對和展現這份美好呢？讓我們一起思索和努力吧！

你的朋友

3月21日

這封語言跳躍、不加修飾的短信讓我的釋然了許多。更讓我驚喜的是，之后凡程的精神狀態與表現也有了巨大的變化。我為自己勇敢邁出了這一步而驕傲。

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是堅信世間萬物都有善的因子。有時善與惡就在一念之間。在我看來，教育的真諦其實就是長善救失。但是，欲度人者得先度己。教師如果沒有天地般寬廣的胸懷，又如何接納、呵護、啟迪一個個懵懂少年，做到成人達己呢？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通市濱海園區海晏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