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小學做了個調查,在問卷中有這樣一個題目:在寫人的習作中,你最不喜歡寫誰?這項的統計結果顯示,不喜歡寫老師的占七成以上。照理說,教師與學生朝夕相處,他們之間最為了解,他們之間最有故事,可呈現的數據為什么有悖常理呢?筆者不想去探討當下的師生關系,只想站在習作教學的視角體察這一現象背后“教”的現實。
筆者曾執教過蘇教版小學語文五上習作1——“在教過你的老師中,選擇其中的一位,可以寫寫他在某些方面的特點,也可以寫他幫助、教育你的一兩件事。”有不少學生寫的就是筆者,不少語句依然歷歷在目:有的學生稱“吳老師有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筆者眼睛不大,而且戴著眼鏡),有的學生寫“吳老師一笑起來,嘴巴兩側就出現小酒窩”(筆者對鏡端詳,的確沒有這么萌),還有的學生竟然寫“熬夜改作業,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筆者一般都在白天批改完作業)。如此種種,讀著不是一種陶醉,而是覺得辜負了孩子的“期望”,汗顏不已。再讀讀其他學生寫以前老師的習作就不足為怪了,男的幾乎都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女的基本上都是“櫻桃小口”;所寫的事情中,不是老師的眼睛會說話,就是老師下雨天送“我”回家,雨夜為“我”補課。這些題材,筆者在讀小學時就從優秀作文選中套用過,沒想到幾十年過去了,當下的學生還在繼續用,不知道是否像某品牌熱水器的廣告說的那樣——“你還想用一個世紀?”試想之,學生要把尋常生活中的“人”,塑造成完美無缺的“神”,可謂用心苦,堪比蜀道難!
立誠,是習作教學的基本要求;說真話,是兒童的言語天性。面對學生習作中的種種怪象,我們不禁要問:習作教學到底“教”了什么,讓《皇帝的新裝》里敢于說真話的小男孩不知所蹤?
我們不妨把視角拉回到本次習作中,一方面要求學生寫教師“某些方面的特點”。這里的“特點”無論表現在外貌上,還是體現在品格中,肯定是“閃光點”,因為教師的形象必須是高大的、高尚的,作為學生,只能“弘揚優點”,否則就是思想有問題。另一方面要求學生寫教師“幫助你、教育你”的一兩件事,注定了習作中的“我”總是以不守紀律、學習成績差、沒有好習慣的“問題學生”形象登場,在“成全”教師諄諄教導、誨人不倦的高大形象時,兒童必定要自貶其身。兒童的精神姿態一旦“跪”下,寫作就不再是童真的自由“表白”,而是言語的痛苦“制造”——凡是看到、聽到的好人好事,都可以往教師身上湊;理想世界里的英雄教師形象活生生地往現實世界里的真人身上套。就這樣,教師走出了平凡的生活場景,登上了虛幻的言語神壇!
“童心”是兒童言語的核心價值,“童年”是兒童言語的核心內容。離開了“童心”和“童年”的言語,就不能稱之為“兒童言語”。可是在我們的習作教學中,為了追求言語內容的“健康向上”,以“教”的名義,將真實的兒童生活朝著成人期望的目標無限拔高,致使兒童的言語與“即時性”生活天各一方,失去了原體的靈性和活力;以“教”的手段,竭力追求兒童言語表達的技巧,用成人眼中的“好詞佳句”代替兒童心中的“童言稚語”,致使童心世界無法向真實的習作生活敞開。很多時候,我們以為童心打開了、放飛了,可是真實的兒童世界卻波瀾不驚;我們以為教學直指兒童生活,可是卻與真實的童年世界漸行漸遠。當成人腔調在兒童的言語世界中成為主流話語時,兒童言語精神就會日趨萎縮,最終兒童精神就會從言語中徹底剝離,成為無源“死水”,無本“枯木”。這時,習作教學對兒童言語和精神來說,就不是一種成長和促進,而是一次侵略和傷害。
其實,寫“老師”并不難,習作教學只要把“老師”放在一個普通的習作對象位置上實施指導就成了,學生只要把“老師”當成自己故事中的一個人物去盡情敘寫就行了。習作教學也不難,只要擺正教學姿態,讓“教”貼近兒童的真實生活狀態,接近兒童的言語發展需求,就會走得平實自如;只要解放兒童的言語精神,讓學生在寫作中回歸“兒童”,真情實感就會自然流溢,《皇帝的新裝》中的小男孩就不再是一種稀缺的風景。
(作者單位:江蘇省海門實驗學校附屬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