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的“意義”,往往在后來才讀得。
2001年,我寫就《讓語文課堂成為兒童“夢”的故園》一文,獲得當年江蘇省“教海探航”征文一等獎。當時,我并未意識到這樣一篇文章將對自己的教育理解、教育行為產生深遠的影響。
7年后的2008年,四川一位詩學與教育的雙棲評論者對我的課堂教學藝術進行美學解析,概括的要點之一即是“建設學生的內宇宙:與兒童一起追夢和種太陽”,認為我是在“與孩子一起追夢”,并且特意提及“‘夢’的故園”一文。心有愧意地剔除溢美之辭,我驚異地從他者的眼睛里發現了一個自己:起于7年前的那個“夢”,正一路表征著我對語文的理解。
當年的寫作情景仍存輪廓。
最初的動因簡單、直接甚至有點功利:已經在“教海探航”征文中獲得過二、三等獎,這次如何有所突破?
于是認準一條:要寫出真正的自我,寫出“我”對語文的理解。
反觀之前的寫作,我發現大多按照規整的邏輯的思路進行,涉及問題的判斷,總是囿于名家的權威觀點,費盡心思的,多是已有結論的演繹,并且經常寫得磕磕絆絆,索然得幾乎寡味,字里行間難以找到“我”的存在,過后,自己都欠缺再度閱讀的熱情。
“我”在哪里?
這是一次痛苦的尋找。自萌生這樣的意識,才發現自己竟然并不了解自我,心中的“我”面目模糊。迷茫之際,想起老校長張興華先生送給青年教師的“十字訣”:熱愛、學習、實踐、思索、總結。于是,我開始了兩個維度的尋求:有針對性地閱讀相關書籍,以他人的智慧敞亮自己的認識;用心梳理已有的實踐,沉淀、提煉富于獨創性的行為。
一日,翻閱錢理群先生的著作。突然,一句話跳入眼簾:“語文教育應該給孩子以夢。”心中堵塞的淤泥立時疏泄,板滯的思路瞬間洞開。“夢”,多么美好的字眼!是的,我從兒童的智慧中讀到奇思妙想;我通過語文體驗人生情感;我向往簡潔內斂的教學氣質,追求意蘊廣遠的教學風格;我憧憬語文的美好與詩意,我致力于語文生活的建設和培育……這些,不正是我的“夢”?我有“夢”,因而我愛語文。如果孩子們也能在語文課堂中獲得“夢”,不就真正讓語文學習成為他們生命的快樂之旅了嗎?我興奮,我的語文理想找到了一個得以聚焦的意象。
不過,我知道,語文教學充斥著太多的隨意與個人化的想當然。“夢”是否有這種“想當然”的嫌疑?我需要理論的支撐。
給我信心的是劉曉東先生的《兒童精神哲學》。劉先生認為,夢想是兒童把握世界的一種方式,是形式思維的啟蒙者和培育者,夢想把無人性的世界變成人的世界,夢想使兒童進入一個比現實世界更有詩意也更為宏大的世界……
劉先生并非在講語文,可我分明感到自己站在了一個高處,于是同樣看到了語文,尤其看到了語文中的兒童。我想,“夢”,既是兒童學習語文的一種方式,更是語文給予兒童的一件禮物。后來,當讀到法國哲學家加斯東·巴什拉《夢想的詩學》等一系列著作時,我真慶幸當初的這場相遇。
似乎第一次,我在教學文章的寫作中起了一種沖動。敲打鍵盤的時候,我的內心洋溢著對語文與兒童的期盼,我抒發著自己對語文的理解,幾乎一氣呵成。
文章寫就,仔細回讀,我驚異地發現了自己的另一種話語面貌,比較以往的文字,它更真實,更自然。讀著讀著,自己竟然都有點兒喜歡上了。
我明白了,也努力著。從此,真實、自然,乃至清新、素樸,成了我的話語風格追求。這是刻意的,更是自覺的。
一次寫作,觸動了一種思考。一次寫作,啟動了尋找自我的開始。沿著“其形必丑”的“始生之物”,2002年,我提出“詩化語文”的教學主張,并且開始兒童文學的閱讀推廣,語文“夢”的行動更為具體與可操作。2008年,我更為明確地意識到了語言與人的關系問題,于是將“語言與兒童之存在關系”作為“詩化語文”的核心旨歸。
回望來時路,我才發現,“夢”,已經成為了“我”的一種語文話語。
正是“教海探航”,使這一話語獲得催生。
(作者單位:南京市瑯琊路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