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如果只看到那些來自公益圈的社會企業,那么你很可能會對社會企業這個群體十分悲觀。我經常會擔任各種社會企業評選大賽的評委,說實話,很多時候前幾名獲獎者的項目看起來都挺一般的,學生氣很重,他們可能做了很多年仍在參加各種比賽,因為比賽的獎金是他們很重要的收入來源,還沒有形成可持續性的經營模式。
這些參賽者都是非常好的人,也很有想法,但他們創辦的社會企業整體質量不高,而且可能會讓那些關注社會企業的人感到失望,認為社會企業跟傳統的公益組織其實沒什么區別,只是換了個名字。大部分情況下,如果沒有技術門檻,那些來自校園或者公益組織的創業者由于缺乏執行力和商業經驗,很難跟那些成熟的商業人士競爭,而且很多創業大賽都沒有一個制約機制,只鼓勵創業,但不是鼓勵理性創業,有可能誤人子弟。
當然,這種創業大賽的意義也在于它是素質教育的一種提升方式。參賽者可以不在乎結果,只在乎過程,但為了完成創業比賽的過程,他們嘗試著與商業接軌的過程非常有價值,而且這樣也可能埋下一個真正社會企業的種子;另一方面,就算是做一個純商業的項目,在現在的商業環境里最終的成功率也是不高的,不是有句話說,如果讓所有的創投和基金都清算的話,可能80%都會虧錢,所以其實有可能即使你做的是很商業的投資,你也不一定能賺到錢,更何況是社會企業。
所以我們也著急找到一些好的商業模式來證明社會企業的價值。首先,作為一個投資基金,我們必須比較務實,所以我們對社會企業定義和理解是很寬泛的,不是完全符合尤努斯對于社會企業的嚴格定義,我們的底線是堅持三重盈余—企業盈利、社會責任和環境責任,不光包括來自公益組織的,也包括大量來自商業圈的社會資本。
按照這個定義,社會企業的范圍會更廣一些。比如一些做清潔能源的、做低成本醫療設備的,還有從合作社衍生出來的一些農業公司。在國內有很多來自商業圈或者政府支持的產業扶貧項目,他們可能從來不在公益圈露面,但他們實際上做的事情跟社會企業是一樣的。比如像我之前了解到歐洲基金在印度投資過一個項目叫秸稈發電,經常被引為社會企業的經典,其實中國也有類似的模式,模式是一模一樣的,而且做得比他們規模還要大。現在有一個企業,它的規模已經達到了全國一半省市都有它的發電廠,投資80個億。
很多社會企業的創始人來自公益圈,那些因為傳統做NGO的,做到一定程度碰到瓶頸了,所以他就轉型想做社會企業。有些可能可以轉型成功,但大部分都很難,比如他們團隊的素質不是專業人,所以不管怎么培訓怎么做可能都沒法達到商業運營的狀態。但他們是一個很好的模式倡導者,就是說至少是把社會企業的概念引到公益圈,讓公益圈的人更有結果導向和效率優先的觀念。
所以,在中國,我覺得最能撐起社會企業這個平臺的還是商業圈。商業要考慮效率,考慮結果的實現性,這種結果導向意識對公益圈有一個很大的促進。從純粹的公益組織到純粹的商業企業,這之間是一條長長的光譜,只要把基金的定位定在適當的部分,最后通過計算保證風險和收益率,可能利潤不一定有投資純商業企業那么高,但還是能生存下來的。
大家知道風險投資的模式是依賴于那種獲得超常規成長的項目。比如風險投資投10個項目,1個成功了3個打平其他都失敗了,但是成功那個如果能翻個幾十倍,最后還是賺錢的。那么對社會企業投資的話,成功項目賺的錢肯定沒有風險投資那么高,但是如果能投中一些適當賺錢項目的話,整個投資組合還是可以保持一定的盈利比例。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夠吸引一些不同口味的投資者進來,可能盈利不是很多,但還是能賺到一些錢。
這就需要吸引更多商業圈的人進來,而不光是依賴傳統公益圈子里的人。這兩個圈子最根本的隔閡還是話語體系的沖突,公益圈里的人說的是公益圈的話,用的是公益圈的思維:我是來做慈善的你們就是來支援我的,我的事情做得好你就應該幫助我;而商業思維的核心是互惠:我雖然是做慈善的,我要給你一些利益,你才能跟我玩,這個利益不一定是錢,也可能是名,或者其他方面的各種潛在利益。
但是公益圈的人碰到這種情況,可能就會覺得這個事情開始變得不純粹了,就拒絕參與了。隔行如隔山,真的是這樣,商業環境隔行如隔山,商業公益又是一座大山。公益圈很多人一時半會兒不愿意或者很難轉換過來。其實很多時候是雙方語言不通,但是也不排除由于這種合作有一些問題事件暴露出來,讓本來想合作的一些人也打退堂鼓,比如“郭美美”事件和最近的“兒慈會”事件,但是我覺得,總的來說如果參與者是真正的商業人,他會知道如何規避風險。
所以說我們不能依賴公益圈轉型社會企業的這些人,我們看項目的話也不能只看公益圈。現在我會不斷呼吁商業圈的人多多關注公益圈,原來是商業玩商業的,公益玩公益的,公益圈的人也不知道社會企業能做到什么樣,他們可能以為社會企業就是那么個小圈子,但可能圈子之外已經有很多社會企業規模非常大了,好多成功的商業人士還有很多富二代、富三代,都在往跨界這個方向發展。
隨著這些跨界人的出現,我覺得兩個圈子遲早會被打通。社會企業現在面臨的一個重大機遇來自全球金融危機,很多原來從事金融業的人在金融危機后被裁員或者主動休假,雖然這個過程很痛苦,但是他們中有些人會利用這段時間,去做一些更符合自己靈魂的事情,比如社會企業,每一輪金融危機都能給社會企業帶來大量專業人才。
在中國,政府也是一個重要的推動力。現在,地方政府的考核越來越不僅僅只是看GDP增長,社會企業所針對的很多問題也是政府政績的一部分。但是第一步還是需要企業來做,因為政府不會做太高風險的事,還是得需要商業企業去試水、摸索,等企業摸索得差不多了,風險減小了,政府再參與進來,通過商業的力量來趟路,政府來做后幾步。
最后,這個社會企業自己可能也會死去,比如項目被政府接管或者收購,發起項目的社會企業被拍死在沙灘上,但甭管是被政府機構干掉,還是一起合作,最終它希望解決的社會問題解決了,這個社會企業把行業給推動起來了,這也是一種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