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逝,人生老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律。去年12月的第七天,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大雪”,也是“四十有四”的我的生日。回想過去的時光,期待未來的日子,一種充實之感油然而生。“大雪”之后,這一年只剩六十多天了。寒風四起之際,在書房明亮溫暖的燈光下,記錄教育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
毫不起眼的“我”想做先飛的笨鳥
1990年6月,做了兩年“城里人”的我,離開了小巷深處的蘇州教育學院,當了一名村辦中學的語文教師,再次躋身“鄉下人”行列。第二年,全鄉的村辦中學被撤并,我升作鄉鎮中學教師,算是有了點“城鎮居民”的感覺。在村辦中學工作的那一年,有著無數的傷痛與幸福,它們早已刻上我的記憶石碑。曾經寫過多篇文章,也在多種場合與別人一起分享這一段初為人師的經歷。感謝生活,讓我有了如此獨特而豐富的人生體驗。
狡猾的命運之神真會捉弄人,高考時語文考得最差的人卻念了中文系,之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當一名語文教師。在許多人的印象中,語文教師雖然工作辛苦,但誰都可以當,只要他會說普通話。
因為語文教師這碗飯難吃,因為自己的語文水平太差,因為毫不起眼的“我”想在教育崗位上做成點事情,因為自己出生微寒毫無背景靠山,所以我深知唯有學做時時“先飛”的笨鳥,才有可能不落后于人太多,甚至有可能趕上那些聰明健飛的鳥兒。
知道自己的學歷不高,就積極爭取化解困難,終于抓住工作第一年就參加函授考試的機會,并順利通過入學考試,在參加工作后的第四年拿到了本科文憑。“得隴望蜀”的我又為沒有獲得學位而自慚形穢;為了拿個學位,天資平平的我奮斗了整整二十年。2011年1月15日,我獲得了華東師范大學的教育碩士學位。雖然這個“只有學位,沒有學歷”的“教育碩士”在旁人看來不但奇怪可笑而且一文不值,但在我看來宛如“國之重器”般珍稀。
知道自己的語文水平很差,教育能力薄弱,因而心甘情愿地做一個老實巴交、起早摸黑的農民,守在瘠薄的田地里默默耕作,盼望老天開眼,能夠五風十雨,使人多有收成。1997年,也就是當了教師之后的第七年,我被評為市教壇新秀,成為學校里最快評上中學一級教師的青年教師。從那時到現在的十五年間,我先后被評為市教學能手、市級學科學術帶頭人、大市級學術帶頭人,市級名教師、大市級名教師,江蘇省特級教師。“一步一個腳印”的過程太艱辛,但每隔兩三年就能在專業發展上上一個新臺階,讓只會教書別無他能的我深感幸福。為此,生性“愚誠”的我永懷感恩之心,感謝專家領導、同事、學生和家人,是他們的關心支持與幫助,讓我在教育田地里有了點令人心動的收成。
人生的必然中時有動人的偶然
也許是受貝多芬“扼住命運的咽喉”名言的影響,我不大相信“命運”之說。然而,我深深懂得“機遇”的重要性,有了“機遇”,人生的必然中時有動人的偶然。
有意思的是,一向重視學生成績的我,在自己做學生時,無論初中還是高中,卻是地地道道的數學、英語“學困生”。盡管如此,身在普通中學的我卻時時想著能有一天坐進重點中學的教室,聽老師們優雅從容地講課,當一回對答如流的好學生。后來,沒有機會成為重點中學學生的我,卻千難萬難地做了一所重點中學的教師,這樣的人生喜劇讓我非常不安:如果教書教砸了,一則對不起比我幸運的學生,二則對不起培養我的學校。
就在讀高中時,偶爾看到老師們談論華東師范大學時的莊重神情,就覺得華東師范大學應該是一所非常好的大學。到了填報高考志愿,老師要求志愿表的所有空格都必須填滿,學習成績平平的我在本一院校欄里毫不猶豫地填上“華東師范大學”這六個字。高考發榜,我被蘇州教育學院錄取,成為一名師范專科生,但我時時關注著華東師范大學。
2007年暑假,教育碩士入學考試報名時,我面臨兩種選擇:一是報考天天可以來回、甚至可以步行上學的院校,二是報考心儀已久的華東師范大學。報名結束后,我才知道,市內只有我一個人報考華東師范大學。
好事終究好磨,嘗盡分數不到的沮喪與擴招錄取的驚喜之后,我搖搖晃晃地跌進了華東師范大學,攻讀教育碩士學位。2008年和2009年的兩個暑假,我將大部分時間化在教育碩士課程的學習上。雖然住的是五塊錢一晚的學生宿舍,吃的是難合口味的食堂飯菜,但我十分知足,年近四十的我能跨入理想中的大學,遇到了那么多好的老師與同學,學到了不少為人為學的道理,別無他求了。
還有一件事,也讓人難忘。也是在讀高中時,父親的學生,一位高考落榜的學姐,在我念書的高中里做代課老師。一次,兩個人說起當時還是民辦教師的父親。連初中都沒上完的父親正為不能轉為公辦教師而著急:如果不能在兩三年內轉正,他將被辭退。不知道從哪得來的消息,學姐隨口說了出來:如果能評上省特級教師,就能破格轉正。在當時的我看來,“省特級教師”無疑是天上的一朵彩云,凡人看得見,卻永遠也摘不下。沒有想到,時光流轉,世事變遷,在二十三四年之后,我評上了省特級教師。
由此看來,人生中的一些事,會在冥冥之中前后勾連起來,讓人深信,在人生的必然里時有產生偶然的“機緣”。感謝生活,讓我碰到這樣的“機緣”。
有時很煩很累卻不敢放松
做一名高中語文教師,很忙;教高三年級,更忙。有這樣一件真事可以當冷笑話來聽。一位初中校長在全校教師會上說:知足吧,同志們,如果覺得呆在這里不舒坦,建議你去高中試試。一言既出,全場寂然。真想不到,“去高中教書”還有那么大的威懾力。
經常覺得很煩很累。然而,身心還算健康的我知道煩與累其實是生活的底色;茫茫人海,真正輕輕松松、瀟瀟灑灑,幾人能夠?即使上班時間已經很煩很累,我必須再擠出時間來備課、批作業,讀書、摘錄,等等。
好不容易盼到的休息天,除了盡可能簡單地做點家務活,跟一段時間不碰頭的朋友喝回茶吃頓飯,我更樂于找些書刊來讀。人到中年,記性大不如前;讀過之后,必須馬上將閱讀時作了標記的文字輸入電腦,然后再溫習其中的重要文段,才能記住個大概。如此做法,實在笨拙,但于我而言,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可以讓人讀有所得,也就欣然而為了。我想,身為教師,就無法遠離專業閱讀;教了語文,你就必須成為有序閱讀善于閱讀的讀者。
煩了累了,真想好好歇歇,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也是一種享受。但是,我還是不敢讓本已不多的業余時間在放松中白白溜走。曾經有過自認為“頗有見地”的想法:人的一生,十五歲到二十五歲是讀書時節,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是成家時節,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是立業時節,四十五歲到五十五歲是持家時節,此后則是靜養時節。四五十歲的男人最辛苦,也最有成就感,哪怕這樣的“成就”僅僅是平常人的“自我滿足”。
然而,《揚子晚報》上的一篇人物專訪讓不時叫苦叫累的我無地自容。誰能想到,這篇人物專訪的主人公竟是早已并入其他高校的蘇州教育學院的黃岳洲教授。“人生何處不相逢”,二十多年前給我們講課的那位眼睛瞇縫、嘴角上翹、身材瘦削的老先生又一次站到我面前。我們讀書時,這位小學都沒有畢業、打過日本鬼子、與老一輩作家茹志鵑是戰友的黃老師,就是學院僅有的兩名教授中的一位,是知名語言學家。黃老師辛苦耕耘一輩子,著作等身,卻還像以前那樣激情、浪漫和自傲,還像以前那樣拼命做學問。如今,八十五歲高齡的老師還在編書著書,而我,小他四十歲的學生,難道還好意思老喊著“好好歇歇”?
在一次語文教育研討會上,著名特級教師、蘇州市中學語文名師共同體的領銜人蔡明老師在介紹他徒弟的教育實績之后,找機會悄悄對我說:“你看我這位僅僅是縣市級教學能手的徒弟,她的材料拿出來比你這個特級教師差多少?”蔡老師是令人尊敬的師長,他非常關心名師共同體的每一位成員,能對我說這樣的真言,實在讓人感動。事實本來如此,在最近的兩三年里,我實在拿不出像模像樣的成果來,一個沉醉于有過一點小成績的往昔的教師,肯定不是一個與時俱進的教師。蔡老師的話使人警醒:如果不趕緊努力,我將無法跟上時代的節拍。
希望常有“在路上”的好感覺
在教育教學過程中,我非常幸運地得到多位專家領導的熱情鼓勵和無私幫助。當我為自己已經努力卻始終不能達到真正優秀的語文教師的境界而黯然神傷時,程紅兵老師“語文教學是美麗的”的題詞,讓我重燃追尋語文教學之美的希望;當我為教育教學工作的繁瑣忙亂而叫苦不迭時,浙江省教育科學研究院方展畫院長“讓教育有一點浪漫”的題詞,讓我的心湖明凈如鏡。我明白自己離心目中的“好教師”還有太遠距離,但我無法因為距離太遠而停止追求的腳步;如果能一直行走在成為“好教師”的大道上,此生無憾。
為了讓行走的步履更加堅實,從2008年11月起,我成為一家健身俱樂部的會員,只要有空,就會去那里跑跑步、騎騎單車、練練器械,出一身汗。轉眼之間,四年已經過去。四年的堅持,讓我獲得了健康與自信。
有了好的身體,便能更好地讀書教書。于是,我的生活變得簡簡單單、充實幸福。
(作者單位:江蘇蘇州吳江高級中學)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