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莫言獲得諾貝爾獎之后,很多人談起諾貝爾文學獎的評獎標準時,就會調侃地說,老外就喜歡很另類的作品,偏離中國人的閱讀“口味”。所謂另類根源,我想應是非凡想像力的體現吧。這種想像力超越了一般人的常識與生活經驗,具有天馬行空的廣闊,也有超現實主義的細節。莫言筆下的故事結構出奇出新,他喜好打亂慣常的時空順序,從不同的敘述視角,對話語方式以及語言風格行進陌生感的加工,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獲得一份額外的驚喜。
一、光怪陸離的魔幻世界
莫言曾坦言:“魔幻現實主義對我的小說產生的影響非常巨大,我們這一代作家誰能說他沒有受到過馬爾克斯的影響?我的小說在1986、1987、1988年這幾年里面,甚至可以明顯看出對馬爾克斯小說的模仿。”正因為如此,莫言小說的語言給人一種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天馬行空、荒誕之感。
拉美魔幻現實主義是上世紀中期在拉丁美洲興盛起來的一種文學流派,它是文學創作中的一種共同傾向,主要表現在小說領域。這一流派的作家,執意于把現實投放到虛幻的環境和氣氛中,給予客觀、詳盡的描繪,使現實披上一層光怪陸離的魔幻外衣。既在作品中堅持反映社會現實生活的原則,又在創作方法上運用歐美現代派的手法,插入許多神奇、怪誕的幻景,使整個畫面呈現出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虛虛實實、真假難辨的風格。這種把現實與幻景融為一體的創作方法,拉丁美洲的評論家稱為“魔幻現實主義”,而莫言在小說創作上深受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的影響。
在莫言的文學世界里有太多用現實主義邏輯無法解釋的人和事,他們的形象與故事組成了一個個充溢這神仙鬼怪的光怪陸離的世界,他的想像力并沒有局限在常人故事的編織上,而是通過奇異的人物和情節去營造獨特的文學世界。
在《夜漁》中的仙女來無影去無蹤。在《四十一炮》里:“后來,吳大肚子被送進了醫院,醫生把他的肚皮豁開,用了很長時間,才把那些嚼得半爛不爛的油條段兒清理干凈。我的父親沒進醫院,但是在河堤上走了整整一夜,走幾步,就低頭嘔出一段油條,在他的身后,跟隨著村里十幾條餓得眼睛發藍的狗,后來連鄰村的狗也來了。它們為了搶食我父親嘔出來的油條,廝咬成一團,從河堤咬到河底,又從河底咬上河堤。”奇異鬼怪在其作品中時有拋頭露面,《奇遇》中“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托“我”帶東西回家的趙三大爺,但回家之后才從母親嘴里得知他前幾天剛剛去世。
《鐵孩》中的主角是兩個以鐵為食的孩子,他們身上長滿了紅銹。《屠戶的女兒》是以一個人身魚尾的女孩的視角敘述的。《酒國》中的小妖精是一個長到14歲后,褪下身上的層層魚鱗又回到兩歲身體的孩子。透過這些人物情節的塑造,莫言向人們展示一個個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濃重的荒誕感的文學世界。
在文字駕馭上,莫言更是高手,他把充滿想象的情境轉化為生動富有畫面感的文字,這是他作品的最大特點。他突破了一般的平面簡單的寫作,而是深入到事物內部肌里,進行立體的透視,用形象的類比、比喻,讓讀者真切地感受到他所描繪的事物,達到了一種視覺、觸覺、味覺相融合的審美境界。《金發嬰兒》中寫到瞎老太婆手摸“游龍戲鳳”的緞被面:“她摸著被面上略略凸起的圖案,摸了鳳頭又摸龍尾,她摸呀摸呀,龍和鳳在她的手下獲得了生命,龍嘶嘶地吼著,鳳唧唧地鳴著,龍嘶嘶,鳳唧唧,唧唧嘶嘶合鳴著,在她的眼前飛舞起來,上下翻騰,交頸纏足,羽毛五彩繽紛,鱗甲閃閃發光,龍鳳嬉戲著,直飛到藍藍天上去,一片片金色的羽毛和綠色的鱗片從空中雪花般飄落下來,把她的身體都掩埋住啦……”莫言用超人的想象描繪出了一幅龍鳳齊鳴的美好畫面。
讀莫言的作品,你不會覺得只是在讀文字,而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感官視覺的體驗世界。
二、虛實間的高密東北鄉
莫言作品還有一個重要的意象標志,就是莫言筆下的高密東北鄉,回顧莫言的主要作品《蛙》《酒國》《枯河》《豐乳肥臀》《生死疲勞》《紅高粱家族》《透明的紅蘿卜》《白狗秋千架》《天堂蒜薹之歌》等等,這些書名,這些大地的意象,這些強悍的生命之力的征象,它們共同組成了莫言的故鄉,一個遼闊無邊的文學故鄉。
莫言的“高密東北鄉”,超越了地理意味,半虛半實,半真半假。他在那里建立起了自己的“文學故鄉”。 “我寫的不是我原來的家鄉,僅僅是借助了高密東北鄉這個名稱,活動的人物、生長的植物都不是那里的,這是我理想中的地方”。在他的“高密東北鄉”,精心布置著高密東北鄉的山川河流、五谷雜糧,編寫著每個人物的故事,操縱著他們的命運,演繹著高密東北鄉的歷史。真實的高密東北鄉也為莫言小說提供了很多素材,比如《紅高粱》中描寫的伏擊日本鬼子是發生在1938年3月15日孫家口的真實故事。《檀香刑》中記載的東北鄉人襲擊建鐵路的德國人也是確有其事。
莫言對自己故鄉的塑造沒有局限在現實的東北提供的素材上,而是把世界各地發生的事情放到高密東北鄉中,“在我的新作《豐乳肥臀》里我讓高密東北鄉蓋起了許多高樓大廈,還增添了許多現代化的娛樂設施,我敢于把發生在世界各地的事情,改頭換面拿到我的高密東北鄉,好像那些事情真的在那里發生過。”莫言說: “作家的想像力,是作家存在的唯一理由或者說是看家的本事。”
想像力是成就文學藝術的關鍵因素,但是很多作家要么關注現實生活卻跳不出自己畫的圈,要么全盤搬用西方魔化現實主義,失去了中國文化的根基。而莫言既受到了魔幻現實主義的影響啟發,更多地從民族民間的傳說故事中汲取養料,如一棵生機盎然的大樹植根在齊地的神妖鬼怪的文化氛圍中結出了自己的果。■
(作者單位:江蘇省興化市唐劉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