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作文命題與寫作探微

劉俊

縱觀古今應試文章，大多是代人立言，講究辭藻的作品，有思想、有個性的傳世之作則少之又少。時至今日，高考作文依然會引起社會的高度關注，其優劣利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不可否認的是，高考作文已經成為檢測考生作文水平和寫作教學成效的重要方式。考生要獲得高分，就必須遵循命題者的命題意圖，考慮閱卷者的價值取向、審美標準，明確審題立意，講究謀篇布局，注重辭藻文采，投其所好，以求高分。

從作文命題的角度來說，對“思想內容”的要求往往強調主流意識，乃至干脆以名人之言來命題，這實際上只是明清以來代圣賢立言的八股遺風。例如2010年北京高考作文以溫家寶總理所言“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命題、2012福建省高考作文以作家馮驥才所言“運動中的賽跑”與“人生中的賽跑”命題、2013年浙江省高考作文題“三句話看青春”。考生的思考并沒有多大的個性空間。

從寫作的角度來說，對命題的盲從往往導致內容空洞和思想貧乏。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求真意識淡薄

直面人生，直面現實，真實地展現自我，應該是作文的最大追求。但是在高考作文中，為了獲得高分，考生往往夸大虛飾，假話連篇，缺乏直面真實人生的自信與擔待。有的復制所謂的感人故事，實際上并無真實的體驗；有的套用別人的見解主張，實際上并無相同的認識；有的考生甚至鋌而走險，不惜抄襲。例如2012年江蘇省高分作文《憂與愛》（命題作文）一經在媒體刊出，就被不少網友“揪出”，指責其“抄襲”自王開嶺的《鄉下人到哪里去了》。

傳統文論早有“文以載道”之說，高考作文歷來承載著過多的“政治教育”“道德說教”的重任。在價值觀日趨多元化的今天，高考作文本應展示出對社會多元的理解，實際上卻是千人一面。一些高分作文貌似情感真摯，境界高尚，實際上虛偽矯情，見識甚淺。而從評卷者的角度來說，他們也往往過于重文采，重境界，因而扼殺了不少敢說真話，抒真情的性靈之作。

二、個性意識迷失

作文既是展示思想的舞臺，也是張揚個性的空間，但在高考作文中，考生個性意識的迷失仍然是流行病。之所以說是個性迷失，是因為部分作文還是有“個性”，只不過這些所謂的“個性”存在明顯的缺陷。或偏激狹隘，或孤芳自賞，或心高氣傲，或悲觀厭世，不勝枚舉。許多作文根本就沒有個性特征。近年來新課改提倡閱讀個性化，鼓勵學生創造性發揮，給學生以廣闊的思維與寫作空間。而在高考作文中，一方面是命題者和命題的思想束縛，考生的思想展示只能是“帶著鐐銬跳舞”；另一方面學生也不敢表露自己的思想，展現自己的個性以免偏離題意。例如2001年的全國高考作文，將“誠信”拋棄的考生又能獲得哪位閱卷者的好評？

縱覽歐美國家的高考作文，命題主要關注考生的個性發展和精神世界，題目所含的思想內涵豐富，學生要在搜集整理、大量占有資料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的認識，展現自己的個性。例如2003年美國西北大學作文題：“有種理論認為，偉大的領袖人物都是由他們所處的具體的時代創造產生的。照你的看法，偉大人物的產生，是由于所處的環境，還是由于個人的特質？試舉出一位人物來支持你的觀點。”

三、批判性思維缺位

在世界各國高中階段培養目標中，最為重要的一條是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批判性思維是一種基于充分的理性和客觀事實來進行理論評估與客觀評價的思維，其中包含著質疑、比較、鑒別、判斷的過程，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獨立思考。尤其是生活在網絡時代，信息豐富，瞬息萬變，真假難辨，人們比任何時候都更容易迷失自我，所以具備批判性思維，對各種信息進行理性思考與客觀評價的能力顯得尤為重要。在高考作文中，尤其需要運用批判性思維去偽存真，大膽地表達自己的看法，而不是不加辨別地引用資料，以此作為自己認識和評判世界的依據。

歐美國家的作文命題就十分重視批判性思維能力的考查。例如法國2012年高考經濟社會科，三選一的題目：其一、人是否存在與生俱來的欲望？其二、工作，僅僅就是為了做個有用的人嗎？其三、評點貝克萊在《論消極服從》中關于“公權力”的一段論述。這種作文命題包含著不同觀點的碰撞，也包含著多種可能的解釋。意在引導學生關注社會的變化，思考這些變化與自我的聯系，并結合自身經歷、知識視野進行分析、比較、判斷，形成自己的觀點，對培養批判性思維能力大有幫助。

四、現實意識弱化

近年來，高考作文命題往往沒有貼近社會現實：有的太空洞，例如2011年廣東卷《回到原點》；有的太寬泛，例如2004年上海卷《忙》；有的太文藝腔，例如2007年安徽卷《提籃春光看媽媽》、2012年四川卷的材料“手握一滴水”。雖說高考作文命題要貼近學生生活，讓學生有話可說，但不等于不需要文化含量和思想深度，更不等于讓學生寫什么都可以。

請看2006年香港大學內地招生面試部分試題：其一、關于農民工問題的看法；其二、大陸的教育體制的缺陷；其三、你對丁克家庭的看法；其四、你對婚前同居的看法是什么？其五、如果給你300億，你如何改進中國狀況？這些題目緊扣社會變化的脈搏，有質量，有深度，給考生留下很大的思想自由度。

再看清朝最后一場科舉考試的會試題目：“周禮言農政最詳，諸子有農家之學。近時各國研究農務，多以人事轉移氣候，其要曰土地，曰資本，曰勞力，而能善用此三者，實資智識。方今修明學制，列為專科，冀存要術之遺。試陳教農之策”。雖說科舉考試的道德立意、政治主題依然非常鮮明，但這個命題貼近社會現實，極具開放性，對于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考生是個嚴峻的考驗。

高考作文是一個教學和考查，命題、寫作與評價相統一的完整體系。如何重新審視高考作文的命題，更新觀念，突破代人立言的局限；如何重新審視高考作文的評價，關注作文的思想內容和現實意義；教學者、寫作者、命題者、評價者四個方面要取得一致的認識，從而使高考能夠更有效地發揮人才選拔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