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鋒亮
前段時間應國際著名遠程教育專家約翰·丹尼爾爵士(Sir John Daniel)的推薦,我作為一名關注大規模開放在線課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MOOCs)的大學教師以及研究人員接受了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MOOCs的成本—收益分析”項目組組長菲奧娜·奧朗(Fiona Hollands)博士近1個小時的電話訪談。在訪談中,菲奧娜希望我盡可能想象如果我要參與制作開放在線課程,我會如何進行,會增大多少工作量,又會得到什么樣的收獲。
我努力想象,發現如果我要參與制作開放在線課程,將投入巨大而且額外的時間與精力在其中。比如給不同學業基礎的學習者備課,就得比現在備課花費最少3倍的時間與精力。我有過給幼兒園小朋友上故事課的經歷,當時為了找到一張有助于小朋友理解的圖片、一個小朋友能夠理解的詞,可謂煞費苦心。目前在傳統面授課堂上,為了保證達到良好的教學效果,我經常在課下花費大量時間與學習者進行與課程相關的交流和溝通,而這還是小班教學;如果真正主持開放在線課程,那么與線下的眾多學習者的交流肯定會占據我大量的時間。而我的收獲,可能就是兩個,一是在世界上更有知名度,二是能夠在不同背景的學習者中獲得“教學相長”。但這兩個收獲,在我看來,不投入MOOCs同樣可以獲得,比如作為授課教師參與更多的培訓以及與更多國內外高校的學生進行學術交流。而如果我不花費大量時間用于備課以及與學習者的線下交流,顯然我的課程受歡迎度就低,學習者就少,那么我投入開放在線課程的收獲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我對菲奧娜說,如果沒有相當給力的激勵機制,我自身參與在線課程的動機并不會很大。菲奧娜問我,如果主持一門開放在線課程,我會多久更新一次內容,我回答肯定每年甚至每學期都得更新一次,否則可能很快就會招致學習者的“差評”。我反問她,她覺得開放在線課程應該多久更新一次,她說她也不清楚。
上述問題目前其實是牽扯到一個MOOCs未來發展方向的問題。按照約翰·丹尼爾爵士的看法,其實MOOCs作為一種新的教育傳播方式,目前對其較為準確的定義與描述都還遠未有定論。按照目前實踐情況來看,MOOCs包括兩種理念截然不同的模式,一種稱之為cMOOCs,另外一種是xMOOCs。cMOOCs以聯通主義理論(connectivism)為哲學基礎,強調在教學過程中的知識創新與生成。而xMOOCs以行為主義理論(behaviourism)為基礎,強調大規模復制知識并進行傳播。
顯然,對于xMOOCs而言,教師的投入就相對少得多,但問題是對于研究型大學的老師而言,投身于xMOOCs對其學術的增益可能實在有限,他們怎么會拿出寶貴的時間放在xMOOCs上呢?同樣的邏輯,對于研究型大學而言其投資大量資源(包括寶貴的師資資源)放在xMOOCs,收獲極其有限,還不如將資源投入到社會培訓上,后者同樣能夠擴大學校的影響力、聲譽,最為重要的是還會有可觀收入以補貼學校的教學與科研。
反之,對于cMOOCs,教師的投入就相對多得多,盡管其收益對于研究型大學及其老師而言也會大得多;但是要想讓研究型大學成為cMOOCs的主角,那實在是難為這些大學及老師了。試想,現在國內的一些頂尖研究型大學連假期對外開放參觀一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更遑論讓教授們投入巨大的時間和精力用于cMOOCs。
因此,無論是xMOOCs還是cMOOCs,都不是研究型大學的優勢所在。研究型大學的核心競爭力就是其一流的師資,如果某所研究型大學將其一流師資的時間與精力過多耗費在MOOCs上,可以預見的是這所大學的聲譽、影響力與排名更有可能是急劇下滑而不是上升。這個邏輯就決定了頂尖研究型大學不能也不會成為MOOCs運動的主角。
當然,我并不是說頂尖研究型大學應該成為MOOCs的旁觀者,他們同樣應該積極參與其中。但MOOCs的主角應該是誰呢?
近兩年MOOCs成為一股熱潮,更多是來自高科技公司的宣傳與吶喊,比如谷歌公司就是其中之一。因此,我的判斷是:應該是這些高科技公司成為MOOCs的主角,由他們去尋找解決成本—收益、盈利、可持續發展的模式與道路,并且整合社會中不同的資源(比如金融資源就必不可少),來推動MOOCs的發展,造福于整個社會。
就如同,科學研究與專利能夠極大推動社會的進步與人類的福祉,但是大學尤其是研究型大學卻更多只能成為研究本身的主力軍,而無心、無力也沒有必要去做隨后的產業化與市場化一樣。因為社會需要分工,需要各司其職。如果MOOCs真的能夠做到讓大學的圍墻消失,大學尤其是傳統的研究型大學依然不能也不會成為MOOCs運動的主角,而是在熱情參與的同時依然將大部分的精力放在科研、小班教學與輔導研究生上。
其實,MOOCs的理念與實踐早就有了。知名國際遠程教育專家托尼·貝茨(Tony Bates)甚至認為:xMOOCs采用的是一種依賴于信息傳遞、計算機對作業評分和同伴評價的非常古老的、過時的行為主義教學法;xMOOCs運動并沒有創造出自己獨特的網絡學習方式和有用的技術,這些所謂的新技術早在40年前就在遠程學習領域為大家所熟知了。
作為一名了解一些教育技術、遠程教育發展歷史的大學教師,我對于MOOCs的未來抱著審慎的樂觀。最后,我希望借用約翰·丹尼爾爵士的一句話結束本文:“當我們試圖讓MOOCs實現真正改善教育的目標而不是僅成為教育技術發展過程中的又一個曇花一現時,應該謹記之前眾多令人失望的概念炒作背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