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毅


“宋莊原來還是比較開放的,但是現在越來越緊張。”
六月中旬,近20名藝術家集體靜坐,以示抗議——他們沒有北京戶口,孩子到了上學年齡不能辦借讀。往年靠“宋莊藝術促進會”開出的一紙證明,孩子們便可上學。今年,促進會也無能為力了。
7月6日晚上22時,藝術批評家栗憲庭連續辦了9年的電影培訓班被緊急叫停,二十多名學生被集中送往一家指定的賓館,第二天被遣送回原籍或北京火車站。
栗憲庭一直回避談論最近幾個月來宋莊發生的幾件事情,而是更愿意把這種趨勢放到一條長線中來看。
十多年前,當畫家們還聚集在圓明園的時候,對社會主義國家前衛藝術抱有特別熱情的美國作家安德魯·所羅門來到中國,他結識了傳說中的“老栗”,并賦予這個中國當代藝術精神領袖“教父”的別號。從上世紀八十年代擔任美術刊物的編輯,撰寫藝術評論,推動當時興起的當代藝術,到后來的宋莊,再到如今的獨立電影,他一直是站在當代藝術的最前沿。
然而盛夏之時,“老栗”明顯感到了宋莊的寒意。
為電影,為自由
在7月13日現象藝術中心組織的“栗憲庭電影學校歷屆學員作品回顧展”是對7月6日事件的一種回應與表態。《博爾赫斯窗臺上的貓》《狂人計劃》《失眠1》《失眠2》《使者》《天使現象》《二十六度》《拆彈專家》《特別關注》《烏鴉邦》等獨立電影作品一一放映。
栗憲庭一直在現場。“今天一開始就有警察在盯著,但是沒有阻止。今天下午我應該去做別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我得在場,看會不會發生什么事情。”影片放映到三分之二,宋莊鎮的公安局長與一名下屬從放映廳出來,跟他打了聲招呼,握手離開。
從八十年代末張元和吳文光的作品算起,獨立電影在中國已經走過了二十多年的艱難歷程。2001年,由《實踐社》和《南方周末》主辦,由楊海君、楊超、張亞璇等人策劃的“獨立影像節”,雖然只辦了一屆,但首開了獨立電影在中國的展播方式。2006年,栗憲庭電影基金成立,由電影基金創展的“北京獨立電影展”和從第四屆開始的“中國紀錄片交流周”,在宋莊美術館開始,并延續至今。
由和淵、易思成、季丹、沙青等人策劃的昆明“云之南紀錄影像展”,曹愷、張獻民策劃的南京“中國獨立影像年度展”,應亮策劃的“重慶民間映畫交流展”,以及由賀中和王曉魯策劃的北京“北京青年獨立影像展”等影展連番上演,證實了獨立電影在中國已呈燎原之勢。
但是,2011年五月份,由朱日坤策劃的第八屆“中國紀錄片交流周”被迫停播。2011年十月份,由王宏偉策劃的第六屆“北京獨立電影展”,被迫遷移出被稱為“中國最大當代藝術家聚集地”的宋莊。同時,這種令人遺憾的事情,在各地舉辦的影展上,多少都遇到了有關方面的干擾,獨立電影依然舉步維艱。
“獨立電影意味著,我不是唱贊歌的,我不是主旋律的,我是個人化的……獨立電影不是film,它變成DV以后,每個人都有表達自己的自由。”像當初在當代藝術領域一樣,栗憲庭一直支持個人的自由表達。
異己之罪
1999年之前,栗憲庭幾乎遍游西方現代藝術的重要城市,與一些重要的藝術家、策展人聊天,“你自己不是孤立的,你在參照系里才能找到自己,在周邊人的對比中才能確立自己,這是我當時確定的一個想法。”
回國后他徹底住在了宋莊,為的是脫離原本已經形成的一種文化狀態。
當時的宋莊一片荒涼,只有幾棟快要倒塌的房子。他出任宋莊美術館第一任館長后,宋莊接著以驚人的速度在發展,幾年下來,已經越來越符合栗憲庭的最初設想。
20世紀80年代中期,栗憲庭寫過一篇著名的文章《重要的不是藝術》,以此形象地概括他的人生和藝術思想,可以歸納為現實主義一類。所謂現實主義就是客觀地尊重和面對現實。藝術不是拿在手上把玩的箭,只有當它射向現實目標時才有意義。他一直在追問這個標準,雖然標準一直在變,但每個時代都有相對共性的標準。
“其實,獨立電影人并非刻意要強調自己的邊緣身份,更非要對抗主流電影的商業和意識形態模式或者現行體制什么的,我們只是想要做自己喜歡的電影。這是一個逐漸走向多元或者主張走向多元的社會,我們沒有妨礙,或者并不在乎商業電影或其他主流藝術的大行其事和熱火朝天的社會接受度,也不在乎時代、社會、大眾、政治和經濟的功利時效,更是置金錢利益、社會榮譽、大眾掌聲于度外。相對電影的商業和意識形態模式,我們只在乎電影人表達的獨立性,而且,這種獨立性來源于電影人對個人感覺的忠誠,以及對個人感覺表達方式的試驗和探索。”
兩年前,栗憲庭曾發出的艱難呼聲,時至今日,依然未被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