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鎮化與工業化相伴,在發達國家已有200多年歷史,成為其現代化的基本內容和重要標志。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一些發展中國家奮起直追,形成了多樣的城鎮化模式和路徑。然而,從歷史經驗來看,城鎮化并不是人口越集中越好、城區規模越大越好,這是一些發達國家在飽受“城市病”折磨后得出的經驗。以德國為例,現有8200多萬人口中,70%分布在10萬人口以下的城市,產業政策也以中小城市和小城鎮為重點進行謀劃,不少跨國公司、著名學校就位于小城鎮內。
我國的城鎮化不能照搬他國的模式,要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在借鑒別人的成功經驗的同時自己摸索學習,避免走別人走過的彎路。國內一些城市缺乏約束性規劃,僅靠攤大餅式的無策略、無謀劃、無智慧發展,絕對不能代表城鎮化的未來。
歐洲樹立“以人為本”理念
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研究所研究員田德文認為,歷史上歐洲國家的城鎮化與工業化是同步推進的,共同構成現代化基本內容。1851年,英國城市人口超過全國總人口的50%,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實現城鎮化的國家,從1760年產業革命算起,用了整整90年時間。德國的城鎮化和工業化,是在德意志帝國崛起后完成的,在國家權威的推動下,從1871年~1910年,德國用了不到40年的時間,就徹底實現了工業化與城鎮化。相比之下,法國的城鎮化進展較為緩慢,這與農業在其國民經濟中的比重較高有直接關系。綜上所述,歐洲國家城鎮化帶給我國3點啟示:首先是加強管理和服務。20世紀以前,由于人口迅速膨脹、失業與貧困問題嚴重,多數歐洲城市存在住房短缺、疾病蔓延、犯罪率高和貧民聚居等社會問題。直到政府全面介入城市管理和公共服務,這些社會問題才得以有效緩解。這表明發展城鎮化,意味著政府職能的擴大與轉變,城市管理與公共服務將成為政府日常行政的主要內容。特別要避免走歐洲城鎮化早期“先出問題再治理”的老路,才能大大減少城鎮化進程中遭遇的尖銳社會問題的沖擊。其次是法律先行。城鎮化是復雜的利益重新布局、分配和創造過程,因而只有加強法制建設,將城鎮化納入法治軌道,鼓勵利益相關者積極參與決策和實踐,才能確保城鎮化的順利推進。歐洲國家在城鎮化過程中,普遍重視法律先行的原則,如早在1866年,英國就通過了《環境衛生法》,為政府治理城市環境衛生提供法律依據。此后,英國制定了一系列與城市公共衛生、治安管理、貧民救濟有關的法律,使政府的城市管理與公共服務工作有法可依。德國城鎮化早期面臨嚴重的住房短缺問題,為此德國政府建立了市民廣泛參與的住宅建設制度,規定政府制定的城市規劃和建筑方案,須交由全體市民討論修改,然后在警察局備案,房地產開發商的建設方案,也要審查符合規劃后才能動工。再次是因地制宜,形式多樣。歐洲各國的城鎮化模式,是由特定的政治、經濟、文化因素所決定,因而出現了很大的差異。從根本上說,城鎮化的動力來源于工業化,但歷史和政治因素對城鎮化進程的影響也不可低估。在英國工業化過程中,政府對工業布局不加行政干預,這使英國的城市發展更多圍繞工礦區展開,新興工業城市一般有比較便捷的運河、港口、鐵路等交通優勢。而法國小農經濟勢力較強,工業化進展較慢,工廠主要集中在巴黎、里昂、波爾多和馬賽等傳統政治中心的城市周圍。可見,法國的城鎮化主要通過這些城市的擴張來實現,因此小城鎮直到二戰之后才有所發展。德國的城鎮化模式則與英法又有差距,德意志帝國建立之前,德國是由38個各自為政的小邦國組成。由于這些邦國都有各自的政治、經濟中心城市,這令德國的城鎮化建設可以比較均勻的在全國鋪開,布局較為合理。所以通過深入分析,任何國家的城鎮化都不是在一張白紙上憑空進行,政府應該恰當的因勢利導,綜合考慮經濟規律和其他因素影響,致力于推動城鎮布局的合理化。
從歐洲歷史經驗看,城鎮化可以成為國家發展過程中的重要經濟增長點,而通過城鎮化推動經濟發展,政府必須要樹立“以人為本“的城市管理和公共服務理念,建立、健全現代社會保障和公共服務體系。這是維持勞動力再生產的根本因素,并可以創造大量就業機會,顯著提高社會整體的經濟效益。
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以下統稱拉美)研究所所長鄭秉文認為,拉美城鎮化具有明顯的趕超特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是全世界城鎮化速度最快的地區。例如,1950年世界各地城鎮化率(城鎮居住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的排名情況是北美第一(63.9%)、大洋洲第二(62.0%)、歐洲第三(51.3%)、拉美第四(41.4%)、亞洲第五(16.3%)、非洲第六(14.4%),當時世界平均水平為28.8%。在其后的半個多世紀里,拉美城鎮化進程明顯提速,1990年超過歐洲,1991年又超過大洋洲。到2010年,拉美城鎮化率高達79.6%,僅次于北美的80.7%,位居世界第二,遠高于歐洲的72.8%、大洋洲的70.2%、亞洲的39.8%和非洲的37.9%。
從人口變化來看,拉美人口增長率居高不下,尤其二戰以來,一直是世界上人口增長率數一數二的地區。人口規模呈爆炸式增長,令1950年拉美總人口數達到1.7億,2010年膨脹至5.9億,人口集中度頗高。2010年,阿根廷、巴西、智利、哥倫比亞和墨西哥5國人口,占拉美總人口的比重達到57.6%,總數高達3.4億。
從拉美各國的城鎮化水平看,有些國家的城鎮化率甚至遠高于同期的歐美國家。2010年,拉美國家中城鎮化率超過美國(82.3%)的有5個,城鎮化率在70%~80%的有5個。上述10個國家的人口之和,超過拉美總人口的50%以上。換言之,拉美地區一半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城鎮化率遠高于歐洲或美國的國家。有的國家,比如巴西,城鎮化的“趕超”特點尤為明顯,甚至用“失控”來形容也不過分,這種過度趕超的現象,成為出現一系列社會問題和城市病的根源。
拉美城鎮化的趕超特點,帶有一種罕見的“過度城鎮化”現象。一般來說,城鎮化率與工業化率(工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的比值,被視為衡量城鎮化程度是否合適的一個標尺。在過去的100年里,拉美城鎮化進程出現過度超前的現象,導致城鎮化與工業化嚴重失衡。2009年,全球城鎮化率首次超過50%,但早在半個世紀以前的1961年,拉美城鎮化率就已超過50%。據有關研究統計,1999年世界平均城鎮化率是46%,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是5165美元,城鎮化與工業化的比值是1.48;而拉美平均城鎮化率則高達75%,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是4039美元,城鎮化與工業化的比值高達2.50。數據說明,現在拉美城鎮人口的數量,大大超過工業化所能吸納的程度,處于一種失衡狀態。
“過度城鎮化”對拉美經濟社會產生了負面影響。多年來,很多學者將“過度城鎮化”帶來的社會問題稱為“拉美陷阱”或“拉美化”。一方面,在拉美的經濟增長中,城鎮的貢獻率大約是50%;另一方面,“過度城鎮化”不可避免地導致該地區出現嚴重社會問題,諸如收入分配嚴重不公和兩極分化、貧困發生率和失業率居高不下、住房緊張與貧民窟問題突出、醫療和教育資源不足等。這些社會問題在不同程度上反作用于經濟政策和經濟增長,帶來巨大的消極影響,成為國際上“中等收入陷阱”的典型案例。
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副所長魏后凱認為,東亞是當今世界經濟中最具活力的地區之一。從1950年到2011年,東亞地區城鎮化率由17.8%迅速提高到55.6%,平均每年提高0.62個百分點。而同期世界城鎮化率年均提高幅度僅為0.37個百分點。由于發展階段和條件不同,東亞國家城鎮化模式和特點存在較大差異,其中較最有特色的是日本和韓國模式。
日本屬于高度集中型城鎮化。二戰后,日本依靠工業化,迅速邁入高速城鎮化。2011年,日本城鎮化率已達91.3%。由于國土狹窄、人口密集、開發空間有限,日本采取了高度集中型城鎮化模式,對少數幾個都市圈實行優先集中開發。戰后,日本的人口、產業和城鎮高度集中在東京、大阪和名古屋3大都市圈,這3大都市圈的面積僅占日本國土面積的14.4%,但人口和國內生產總值占全國的50%以上。尤其是首都東京,現已集聚3722萬人口,占全國總人口的29.4%。這種高度集中型城鎮化模式,加快了日本工業化的進程,有力地支撐了戰后日本經濟的高速增長,但也帶來經濟過密與過疏的矛盾。一方面,大都市地區急劇膨脹,住房緊張、地價高昂、交通擁擠、遠距離通勤和生活環境惡化;另一方面,在農村和邊緣地區,空心化、高度老齡化、勞動力不足、新娘短缺等問題突出,出現了一批老齡人口超過村莊總人口50%的“極限村落”。
針對這些問題,日本投入巨資加強都市圈交通體系建設,以及環境綜合治理,大規模發展衛星城市,積極引導人口、產業和功能疏散,使得都市圈環境與緊密交通狀況明顯改善。但這也有利有弊,交通狀況的改善又增強了對人口的吸納能力,加劇了都市圈內工作地與居住地的分離,導致通勤成本和房價不斷攀升,甚至連帶引起物價的上漲。
韓國是大城市主導型的城鎮化。與日本相似,韓國也是依靠工業化驅動快速地實現城鎮化的范例。速度快是二戰后韓國城鎮化的重要特點。從1965年到1990年,韓國城鎮化率從32.4%迅速提高到73.8%,僅用20多年時間就完成了美國近90年才走完的城鎮化歷程。之后,韓國進入高度城鎮化時期,逐步形成都市圈、城市群和城市帶。到2011年,韓國城鎮化率達到83.2%,高于較發達地區的平均水平。
為了追趕發達國家,韓國長期奉行“工業為主、大企業為主、大城市為主”的政策,依托工業化優先發展大城市,依托既有城市集中布局工業,致使人口和產業向少數大城市高度集聚。目前,韓國城市人口近60%集中在8個百萬人口以上的大城市,特別是以首爾為核心的首都圈,國土面積僅占全國的12%,卻集中了韓國近一半的人口、近六成的制造業,以及超過七成的國內生產總值。這種以首都圈為核心、大城市主導型的城鎮化,適應了韓國二戰后的追趕戰略,有利于迅速提升國際競爭力,充分發揮集聚經濟效應,但也加劇了地區間的發展不均衡。有鑒于此,韓國先后編制了4次國土綜合規劃方案,以及2次首都圈整備計劃,同時還制定、實施了新都市計劃與地方都市圈戰略,積極引導人口、產業和機構的擴散,對緩解首都圈過度集聚起到重要的疏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