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偽娘”“春哥”說起

王靜

直接借用親屬稱謂稱呼非親屬，或者用親屬語素構詞來稱呼非親屬的現象自古有之。《史記》中就有“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的句子。現實生活中，“叔叔”“阿姨”更是常見的禮貌稱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用親屬語素構成的表示職業的詞語大量產生，如“的哥”“空姐”“月嫂”等。近年來出現的如“偽娘”“春哥”之類的包含親屬語素的詞語，顯示出與以往親屬語素構詞不同的特點。

一、以長輩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尊敬色彩淡化乃至消失

漢語親屬稱謂的使用講究“長幼有序、男女有別、親疏有異”，其中，“長幼有序”是最重要的原則。傳統的以長輩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中，親屬語素居后，所構成的詞語往往含有尊敬之意，如“師母”“奶娘”等；包含男性親屬語素的詞語，還有敬畏色彩，如“老天爺”“萬歲爺”“雷公”等。即使尊敬色彩不是很濃，也不會有多少不敬，如“老板娘”“繡娘（南方從事刺繡的女子）”“船娘（水鄉撐船使舵的女子）”“村姑”等，像“鴇母”這樣的詞語少之又少。如果親屬語素居前，詞語往往有不敬的色彩，如“母老虎”“母夜叉”等。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后產生的以長輩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中，感情色彩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尊敬色彩淡化甚至消失，如風流太子爺、時尚爺、擔憂爺、時尚教母、鳥叔等。許多詞語還具有戲謔的色彩，如“時尚爺”來源于網上一個視頻，內容是一位老人著女裝在街上跳舞。“擔憂爺”指西安一位82歲老人，因在自己的三輪車后面貼上“你酒駕，爺擔憂”的標語而得名。再如教母指天主教、正教及新教某些教派新入教者接受洗禮時的女性監護人。但在現實語境中，“教母”中的“母”僅僅作為性別標記，如“瑜伽教母”實際上就是指瑜伽女教練。

二、以表性別的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性別倒錯具有雙向性

漢人親屬間有用男性稱謂稱呼女性親屬以示尊重的，如女兄（姐姐）、女弟（妹妹）、女公子等。當下，很多女藝人擁有“男性化”的稱呼，比如范冰冰自稱“范爺”，劉詩詩被稱為“詩爺”，謝楠被叫作“楠哥”，其他還有“曾爺（曾軼可）”“春哥（李宇春）”等。這些被稱為“爺”“哥”的女人往往對自己的男性稱謂比較認同。劉詩詩談過她的稱謂：“都是朋友們叫起來的，可能他們覺得我性格比較（像）男孩子，比較豪爽吧。”謝楠也曾爆料：“人家都叫我楠哥，我性格也很豪爽的，可昨天晚上，我第一次被別人搶買單了！就是輸給了詩爺！她還經常給劇組人群發短信，說誰要什么東西，她去買。像個‘大哥大似的‘罩著我們。”

在過去，男性是決不能用女性稱謂來稱呼的，否則就有大不敬的意味。如今，男性也可以用女性稱謂，并沒有什么不恭敬的意味。如“偽娘”，通常指男扮女裝的男性，這些男性大多帶有“萌”（可愛）的屬性，其“萌”甚至超過一般女性。2010年《快樂男聲》參賽選手劉著因穿短裙、絲襪、高跟鞋，且妝容、話語都非常女性化而使“偽娘”一詞傳遍大江南北，人們又根據劉著的名字給他起了另一個稱謂“著姐”。“偽娘”“著姐”這類稱謂的出現，沖破了以往構詞和使用的限制，使性別倒錯現象在男女之間幾乎是對等的。

三、表示長幼的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并不在乎被稱呼者的年齡

漢語親屬稱謂講究“長幼有序”，“伯、叔、哥、弟、姐、妹”這些稱謂實際上確定了個體在家族中的地位，排定了一個人的繼承順序。在親屬交際中，輩分和年齡決不允許弄混，而在非親屬交際中，輩分和年齡是模糊的，有時會出現故意混淆的現象，如“忘年交”中稱比自己小的人為“仁兄”等，但這些用法還是出于禮貌的原因。漢語親屬語素構詞在語素選擇和使用范圍上都有較為明確的限制，潘文、劉丹青（1994）指出，“親屬稱謂在非親屬交際中的選用，主要限于父方親屬稱謂。母方親屬稱謂的選用，僅有較后起的‘阿姨一例。即使是父方親屬稱謂，一般也只選用排行在前的稱謂”。

當今，出現了不少包含表示長幼的親屬語素的詞語，既有用排行在前的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如“僵尸伯伯”“大衣哥”“鳳姐”等；也有用排行在后的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如“鳥叔”“天仙妹妹”“不屑弟”等。這些包含長幼親屬語素的詞語在使用中絲毫不必考慮使用者的年齡，不論老少長幼，全國人民都可以稱朱之文為“大衣哥”，也絲毫不必考慮被稱呼者的年齡，耄耋老人也稱樸載相為“鳥叔”。

四、包含親屬語素的詞語，構成方式多樣，擬人化用法增多

以往，不論是親屬交際還是非親屬交際，包含親屬語素的詞語主要用來稱呼人，但近些年來，出現了許多擬人化的包含親屬語素的詞語，并不用來指人，如“（百）度娘”“維基娘”等。google是國外著名搜索引擎，中文名為“谷歌”，諧音“谷哥”。百度是中國第一大搜索引擎，人們就用“度娘”來對應“谷哥”。其他如“海爺”（大海）、“蟑螂娘”（蟑螂）、“烏賊娘”（烏賊）。大凡游戲或動漫角色，似乎都可以用親屬語素構成詞語來稱呼。

如今，親屬語素除了和漢語語素構成詞語，還可以和字母組成詞語，如“A爺”“AC娘”（AcFun彈幕視頻網的擬人化萌娘），以及數字和字母組合構成詞語，如“3d箱娘”（3D大亨Illusion的新作，一款美少女育成類的3D游戲），和外語單詞構成詞語，如“hold住姐”。

用親屬語素構成的詞語，很顯然的一點是親屬語素所代表的親屬關系完全喪失，這些包含親屬語素的詞語多了一份戲謔，少了許多莊重。中學生思想活躍，追求新潮，喜歡在標新立異中確定自己的存在和價值，這也是語言創新的不竭動力。但是，我們也應該注意到，以“偽娘”“著姐”為代表的這一標新立異的群體，通過自己獨有的特點和活動，受到一部分人的認可和追捧，從而獲得經濟利益乃至社會地位。這些具有調侃意味的性別倒錯稱謂所包含的價值觀對中學生正確的價值觀的形成是有負面影響的，我們應該警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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