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杰 關春玲
摘要:從資本批判的立場看,“性別歧視”與“控制自然”都應屬于馬克思階級境遇論的研究范疇。在資產主義經濟制度下,女性與自然界共處的被壓迫地位,使生態保護與婦女解放都成為人類解放事業的重要內容。生態女性主義研究必須超越狹隘的性別視界,把男權家長制的解構和女性關懷倫理的建構提升到階級政治學的理論高度,以無產階級的革命意識深化女性群體的解放意識和生態意識。
關鍵詞:女性;生態;資本;階級
中圖分類號:B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3)07-0019-05
西方生態女性主義者從女性視角探究婦女問題與生態問題的本質聯系。在她們看來,哺育生命的婦女與化育萬物的自然界有著相近之處和親近之感。在當代男權家長制社會中,被自然化的女性和被女性化的自然都深受壓迫。這說明,要解放自然,就必須先解放婦女,婦女是生態運動的最佳代言人和主要依靠力量。從馬克思的階級境遇論出發分析資本勢力剝削女性、控制自然的現代社會現象,有助于我們超越生態女性主義視野的藩籬。把“女性與生態”問題置于人類解放的視野可以清醒地認識到,致力于推翻資本統治權力的階級政治革命才是婦女解放和生態保護的必由之路。
一、受資本剝削的女性與自然
西方生態女性主義者分析指出,在家長制統治模式中,婦女被視為類屬自然界、缺乏靈性、受情感支配的群體,應當受富有理性智慧、積極主動的男性群體的支配。男權統治者在歧視“自然化的女人”的同時,也以微妙的心理定勢,貶低“女人化的自然界”。根據卡倫·沃倫的概括,“壓迫婦女”和“控制自然”的現象有著歷史、觀念、經驗、文化、語言上的多重關聯。例如,人們常用描寫婦女的性感詞匯(處女地、隱秘、子宮等)來形容對荒野的開墾、礦藏的挖掘和河流的利用。把婦女稱為動物(奶牛、狐貍、蛇、雞等),也是較為常見的性別歧視現象。將女性自然化、自然女性化的男權話語和象征手法充分說明了歧視婦女和憎惡自然是一體相關、相互強化的主流文化價值。希娃·范達娜側重分析第三世界國家現代化進程中婦女和自然之間休戚相關的共同命運。她指出,印度婦女從前是以汲水、拾薪、采集、養殖、耕種等維持家庭生計的勞動參與本地生態循環,形成與自然界榮損與共的密切關系。但西方國家強加的殖民主義經濟模式,把“自然女神”、“自然母親”貶為“資源”、“物質”,并摧毀了生計生產所依賴的穩定生態機制,嚴重影響了婦女物質生產能力的發揮。她們在家庭生產中的能動地位逐漸被從事工業商品生產的男人們所取代,“對婦女來說,因為她們維持生計的生產是建立在自然界生產力的基礎上的,所以,自然界母親之死,也是婦女被‘邊緣化、被貶低和取代,以至最終被否定的開始。”范達娜把以排擠婦女、掠奪自然和破壞本土文化為代價的第三世界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稱為“不良發展”。
毫無疑問,現代社會的婦女問題與生態問題確有密切關聯。沃倫和范達娜的觀點可謂視角獨特、見解新穎。但簡單歸咎男權家長制的做法,導致她們片面強調女性與自然的同一性,過度渲染性別受害者意識和女性環保意識。這就回避了以下兩個重要問題:男性是否也是受壓迫對象?難道他們遭受的壓迫與生態危機之間就沒有關聯嗎?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就應從馬克思關懷無產階級生存境遇的革命人道主義立場出發,探究階級壓迫事實與生態破壞事實之間的本質關聯,進而擴展生態女性主義的理論視野,將婦女問題作為一個階級壓迫問題,同生態問題聯系起來加以分析,揭示資本主義剝削制度反人性、反生態的雙重本質。
馬克思的階級境遇理論充滿對包括男女兩性群體的整個無產階級成員的深切人道關懷。他揭露了包括“他們”和“她們”在內的無產階級全體成員遭受資本壓榨的共同悲慘境遇:過度勞動導致體力衰竭、心智遲鈍甚至過早死亡;工作環境充滿污染物;居住場所極度骯臟擁擠;食品營養短缺等等。馬克思把婦女遭受的剝削壓迫視為無產階級“喪失了符合人性的生存外觀”的痛苦處境的典型表現。他列舉大量事例,論證資本主義雇傭勞動制度對婦女身心健康的嚴重摧殘:過度勞累造成她們母性泯滅,不盡撫育子女的責任;惡劣的勞動居住條件令她們變得不知廉恥、道德敗壞;失業和赤貧迫使眾多婦女淪為“馬路天使”,成了流氓無產者。
沿著馬克思研究婦女問題的資本批判思路,我們可以進一步分析婦女勞動力與自然生產力同時遭受資本勢力的貶低、濫用和壓榨的工具化境況,證明資本剝削婦女與資本宰制自然之間必然的邏輯關聯。但我們也不能忘記,馬克思的階級剝削理論不僅能解答壓迫婦女與破壞生態之間的關系問題,也能解答剝削男性與破壞生態之間的關系問題。進而,我們能在階級境遇論的語境中探究整體無產階級的工作生活處境與自然界的生態失衡現象之間的本質關聯,以此充分說明自然資源與人力資源的過度開發、自然環境與工作生活環境的嚴重污染等人的異化現象和生態破壞現象是同時發生、同質同構的關系。既然她們和他們遭遇相同,都具有無產階級的社會本質,女性主義立場的人道關懷從根本上就屬于無產階級立場的人道思想范疇。既然男人們和女人們都懷有共同的人性追求,人類整體的命運與自然萬物的命運休戚相關,那么,馬克思的階級階級境遇論就是促進生態女性主義理論和實踐走向成熟的肥沃思想土壤。
二、被資本控制的女性與自然
男女性別屬性是社會分工、社會關系對男女自然天性加以塑造的結果,也是“人化自然”或“自然界的社會構造”的顯著體現。在傳統社會中,男性擔當著物質生產勞動的性別分工角色。他們在創造家庭收入和社會財富方面的主導作用,強化了陽剛的男性氣質。婦女哺育子女等日常家務勞動的貢獻則因其潛在性和附屬性,強化了陰柔的女性氣質。這是男女性別特征的差異和男尊女卑的家長制得以形成和鞏固的社會分工基礎。但是,傳統自然經濟形態對男性女性內在自然的開發卻十分有限,沒有刻意制造他們的“理性”與她們的“感性”之間的對立,更不會利用男女各自的性別優勢去征服外在自然,獲取貨幣財富。只有在資本主義社會,男女的性別優勢都服從于資本增殖的經濟目標。資本勢力力圖最大程度地開發男性的理性推理能力,展開控制自然的科學技術行動,最大程度地調動女性的身體感受力,從事反生態的生活消費活動,在個性解放的旗號下,使女人日益困于肉體,男人更加困于理性。這不僅加劇了男女兩性的差異和對立,而且形成了資本主義性質的壓迫婦女與控制自然之間的關系。
根據伊芙琳·福克斯·凱勒的分析,從17世紀末開始,對“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嚴格界定,取代了性別角色可塑性和靈活性的傳統觀念。現代科學之父培根把知識屬性視為男性的獨有特征,主張智慧的男性理應主宰感性的女性和她們所象征的自然界。現代科學自興起以來,就被賦予以男性為主導的性別標志,從而強化了把男性與女性分別歸屬于智慧與自然、理智與情感、客觀與主觀領域的男尊女卑觀念。伊芙琳深刻指出,大男子主義科學哲學話語的盛行,是與當時發生在政治經濟舞臺上廣泛的社會變革相一致的。工作與家庭相互分離、男性與女性的活動范圍日益分化的工業資本主義歷史進程,催生了一種凸顯性別對立的科學主義意識形態,直接影響著人們對女性氣質的評價、男性的婦女觀和婦女在知識體系中的地位。其結果是,“現代科學已經取得了巨大成就,這一切都是與女性化的事物相對立的。”
從資本批判的立場看,近代科學革命以來,性別特征的日趨分化、男性為主導的科學模式對女性情感模式的貶低,實際上是資本主義經濟勢力對男女性別屬性進行工具化利用的結果。為了提高資本有機構成,加速資本積累,男性被指派到科學技術的工作領域,成為從屬于資本家的“知本家”。適應資本家階級發展生產力的要求,征服自然的科學理性原則成為男性原則的體現。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作用下,主導科技發展進程的男性在支配“自然化的女性”的同時,也支配“女性化的自然”。資本主義經濟勢力通過不斷開發利用男性無產階級的科技生產力,加大對自然資源的開發利用。隨著科技生產力的進步,公共領域與非公共領域、工作領域與家庭領域的區分日漸明顯,男性氣質與女性氣質的社會化構造及其效果也日益顯著。由此可見,資產階級壓迫無產階級的社會關系才是男性歧視女性、科技控制自然的趨勢日益嚴重的根本原因。也只有在資本主義時代,男人壓迫女人的性別問題與人類控制自然的生態問題才得以建立起必然的本質聯系。
在當代社會,資本勢力在物質生產領域推行大肆開發外在自然的資源配置政策,同時在日常生活領域推行最大程度開發婦女內在自然的身體消費策略,使之服務于資本的加速循環。隨著勞動力到消費力的轉變和定位,女人身體的消費經濟學潛力被前所未有地開發出來。博德里亞重點分析了消費社會中的“女性范例”。他指出,在以往宗教傳統中被壓制的身體,尤其是女性身體被“重新發現”,并在廣告、時尚、大眾文化的操縱和指導下完全出場,籠罩在衛生、保健、營養、化妝、醫療等方面的虛假商品符號之中。對資本主義企業來說,充分開發女性群體的身體感受力,意味著充分展現商品生產銷售的巨大市場前景。可見,“這種被改編成解放及實現的神話的自戀式重新投入,實際上同時又一直是一類有效的、競爭的、經濟的投入。這樣‘被重新占有了的身體從一開始就唯‘資本主義的目的馬首是瞻”。女性對自己身體的重新占有、娛樂及享受,并非依據主體自主的原則和目標,而是受資本主義生產和消費的經濟規則和目標的編碼和操縱,“美麗之所以成為一個如此絕對的命令,只是因為它是資本的一種形式”。博德里亞還看到,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身體消費神話和心理部署具有對社會進行一體化控制的意識形態功能。通過把女性定位為身體的存在物,“將女性和性解放混同,使它們相互中和。女性通過解放被‘消費,性解放通過女性被‘消費”。在資本主義經濟效益原則指導下,女性自戀式的消費投入難免阻礙女性對自己真實身份的認同,抹煞婦女解放的真正目標。
我們看到,當今時代的婦女,仍處于資本主義生產消費體系和意識形態體系的羅網中,并未獲得真正的解放,開發女性身體的消費社會策略,作為一種對婦女進行社會控制的新手段,其反女性和反生態的后果,是人的內在自然連同外在自然一并遭到資本破壞和宰制的突出表現。而且,資本主義生產領域中的技術理性原則與生活消費領域的享樂主義原則的相互比照,使男性所代表的公共生活領域凌駕于女性所代表的日常生活領域之上。生活消費對生產領域的從屬性,造成婦女的消費生產力從屬于男子的科技生產力。這是男性主宰女性、女性從屬男性的性別歧視、性別壓迫關系得以形成并盛行的重要社會根源。這樣的性別對立是資本主義經濟力量離間人與人之間關系的一種表現。因為,“人對人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關系是男人對婦女的關系。在這種自然的類關系中,人對自然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人的關系,就像人對人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自然的關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規定。”不論是開發女性身體的消費力,還是商業廣告、網絡系統對女性身體符號的色情化展示,都說明女性群體成了資本主義經濟過程的消費對象。質言之,男性消費女性的性別歧視掩蓋著階級對立關系以及資本與自然的對立關系。性別關系的物化狀態是私有財產關系構造下的人與人、人與自然關系卑鄙性質的一種典型表現。用馬克思的話說,把婦女當作共同淫欲的擄獲物和婢女來對待,這表現了人在對待自身方面的無限的退化,因為這種關系的秘密在男人對婦女的關系上,以及在對直接的、自然的、類關系的理解方式上,都毫不含糊地、確鑿無疑地、明顯地、露骨地表現出來了。
聯系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壓迫關系考察性別壓迫及其生態破壞效應,我們就不會簡單地把婦女解放問題歸類為男權家長制批判的范疇,而是將其視為資本主義經濟勢力和意識形態對性別與自然之間關系的異化構造問題。作為主導現代社會生活的普遍經濟力量,資本不僅界定和強化了男女性別的差異,還將男女性別屬性整合到資本循環過程中,對他們和她們內在自然的本質力量進行純粹工具化的開發利用,迫使他們和她們從事直接或間接地破壞外在自然的經濟活動。在高科技策略的引導下,男性以科技理性活動征服自然界;在高消費策略的調動下,女性以生活消費活動來延續和擴大男人們對外在自然的破壞效果。資本主義經濟關系界定了男女兩性的分工關系,離間男性與女性之間的自然關系以及他們、她們與外在自然界的親密關系,從而使他們和她們以不同的方式處于本質相同的人性異化境地。就男性與女性而言,其“共同性只是勞動的共同性以及由共同的資本——作為普遍的資本家的共同體——所支付的工資的平等的共同性”。
三、婦女解放與生態保護
生態女性主義者倡導開展文化革命,把構建女性主義文化作為擺脫生態危機的根本途徑。女性文化以激勵和弘揚女性的獨特天性為思想基礎,重新評價、頌揚和捍衛被男權家長制文化貶低的女性、自然界、肉體和情感的價值和優勢。但這種倡導女性群體所具有的感性顛覆能力的社會變革主張存在著諸多理論困境,迫切需要向馬克思主義階級政治學立場的轉化和深化,以促使生態女性主義運動融入到追求全人類解放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之中。
(一)從關懷倫理學推進到階級政治學
生態女性主義者主張通過建構“關懷倫理學”來重建人與自然的關系。她們指出,關懷倫理學把被傳統理性倫理所排斥的,與婦女相關的關懷、愛護、友誼、信任和適當互惠的價值置于優先的地位。關懷倫理學的基礎是婦女獨特的情感體驗和母性思維,深受情感體驗熏陶的婦女在理解和尊重生命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她們的心性最適于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母性思維注重聯系和情境,因而能打通主體與客體,建構人與自然慈愛友善的關系。生態女性主義者堅信,從婦女的天性稟賦來看,她們肩負著從生態災難里拯救世界的神圣使命。婦女實際上是拯救自然的惟一希望,否則自然界注定要徹底毀滅。生態女性主義者把希望僅僅寄托在婦女群體發揮的道德關懷潛力的主張中,隱含如下思想缺陷:
一是倒退為空泛的道德說教。生態女性主義者將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歸咎于男權家長制的統治和性別差異,忽視資本主義剝削制度和階級對立問題。她們強調通過發揮女性的優勢品德來逆轉生態破壞局面,這就把解放大自然的生態保護運動視為“母儀天下”的道德榜樣的示范事務和女性道德力量的感化事務。從本質上看,基于性別特殊地位和特殊處境的生態女性主義運動,只能是市民社會的一部分人自己解放自己的“部分的純政治的革命,毫不觸犯大廈支柱的革命”。資本批判意識的缺失,導致生態女性主義運動指導思想向唯心主義道德觀念論的倒退,淪為“烏托邦式的空想”。如果生態女性主義者超越性別受害者的狹隘視野、摒棄盲目的性別優越感,她們將會看到發揮無產階級優勢品質的重要性。屬于無產階級范疇的男人們女人們都是變革社會的主體力量,能夠共同采取針對資本主義經濟制度的革命行動,解放全人類、解放自然界,也解放他們和她們自己。只反男權家長制、不反資本主義制度的生態女性主義運動,根本無法實現“解放大自然界”的實踐承諾。所以,生態女性主義的關懷倫理學應當采納反映無產階級意識的生態政治學觀點,以深化其文化革命的理論基礎。
在談到人類解放的主體力量時,馬克思明確指出,歷史創造者是從階級對立關系中,即勞動群眾與壓迫制度的矛盾中誕生的。無產階級的人類本性和“它那種公開地、斷然地、全面地否定這種本性的生活狀況”的尖銳沖突,決定了社會變革的主體力量只能是滿懷階級意識和解放意愿的無產階級。也就是說,無產階級的生活狀況以及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的整個結構無可辯駁地預示出無產階級必然有所作為的歷史使命。馬克思強調,無產階級的革命優勢在于鼓舞物質力量實行政治暴力的感悟力、開闊的胸懷和勇敢無畏的革命精神,這足以使他們和她們都成為人類的真正解放者。同樣,解決目前的生態問題也要堅持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政治策略,發揮無產階級整體的革命主體力量。只有這樣,才能瓦解資本統治的邏輯,化解人與自然的沖突。雖然婦女是解放自然界的重要社會力量,但婦女運動必須與階級政治運動匯流,使女性意識得到階級意識的規導。生態運動的主體是作為無產階級成員的男人們和女人們。無產階級的解放包含著人類的解放和大自然的解放,因為無產階級只有解放全人類、解放自然界,才能最后解放自己。
二是排除了男人群體的革命潛力。雖然論證角度各有不同,但生態女性主義者大多強調女性群體相對于男性群體而言的獨特性別優勢,及其對生態保護事業不可替代的貢獻。這種以強化女性意識為核心內涵的身份政治學主張,屬于當代西方“新社會運動”的無政府主義策略的一部分。因而,她們反對運用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政治學策略來解決社會與生態的沖突問題。實際上,生態女性主義從性別對立的潛意識出發而非從階級斗爭的自覺意識出發,過分夸大婦女拯救作用的看法,難免會走向大女子主義的極端,并陷入刻意制造性別對立的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羅網。婦女群體以母儀天下的拯救者自居,把男性從解放者群體中排斥出去,那她們反抗的對象就只是一般意義上的男權家長制,而不是資本主義的男權家長制,更非資本主義制度本身了。我們不禁要問,使婦女運動與階級斗爭脫離,成為少數弱勢群體的自我抗爭,真能夠解決她們自身的解放和自然界的解放問題嗎?從前面分析的階級處境看,男人和女人都在資本主義社會遭受不同表現形式的共同壓迫,從而共同與自然界的命運聯系在一起。因此,生態保護運動不應當把男性群體設定為對立面,否定他們作為無產階級成員的革命潛力。發揮階級優勢,肩負階級使命,明確階級意識,展開階級斗爭和強化階級力量,是推翻資本主義統治秩序的根本途徑。以性別身份政治學為指導思想的社會運動容易被資本主義勢力分化瓦解。而在階級政治斗爭旗幟下,團結受資本勢力剝削和壓迫的無產階級男男女女們,則能夠凝聚無產階級的整體力量。結成受壓迫兄弟姐妹的聯合統一戰線,才足以抗衡強大的資本統治勢力,解放人類的內在自然和外在自然。
(二)將女性主義經濟原則提升為人道主義經濟原則
范達娜提出,結束第三世界國家“不良發展”,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根本途徑就是恢復被殖民主義經濟所破壞的傳統的生產中的女性原則。她認為,第三世界的婦女是在創造和維持生命方面和自然界聯系在一起的。自然過程遵循的是女性原則。女性原則的內涵是能動的創造性、多樣性、整體性、可持續性和生命神圣性。女性原則的恢復就是把自然和婦女定位為生命和財富的源泉,創造和保持生命的主體力量;向婦女和自然界學習生態智慧,重建人與自然、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公正和諧的關系。進而,女性原則的恢復不但解救婦女和自然界,也解救男人。因為男人在家長制統治中犧牲了自己的本性,“對男人而言,女性原則的重新恢復就是引導他們的行為和能動性定向于創建和增強生命,而非削弱和威脅生命的社會。”范達娜還強調婦女在生態運動中的主導作用。她認為僅把第三世界國家的婦女想象為生態破壞的受害者和不良發展的犧牲品是不對的;她們的思想仍是自由的,未受不良發展的扭曲。她們對當地生態環境的恢復具有的獨特作用表現在:一方面,她們承載不良發展的消費和負擔,對不良發展的危害有切身感受,迫切地要求解放自身和自然界。另一方面,她們有生命生產方面整體性的生態知識,始終保持著把自然界看作人類生活的前提條件的見識,因此,她們是開展明智利用自然運動的領導者。她們邊緣性的認識方式和知識經驗也是治療家長制頑癥的一劑良方妙藥。“只有生命的創造者,才是生命真正的保護者。”
范達娜的上述觀點在一定程度上矯正了生態女性主義忽視政治經濟制度的唯道德主義偏向。但她仍然難以擺脫女性主義的狹隘視角,沒有認識到女性群體所承擔的生態保護使命實為無產階級生態革命事業的有機組成部分。從傳統自然經濟模式看,不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對自然界持有建設的態度和愛護的原則。這不是由性別角色決定的,而是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傳統生產方式及其親生態性質在自然觀上的反映。解決經濟與生態之間矛盾的關鍵,并非恢復女性價值原則的主導地位,而是恢復使用價值原則的主導地位。以人為本的使用價值生產原則與其說符合女性群體的生產生活經驗,不如說代表了被壓迫階級成員共有的生產生活經驗。那么,問題就不是由女人來解救男人、以女性原則中和男性原則,而是要以無產階級的人道主義經濟原則替代資本主義經濟原則。
綜上所述,從馬克思資本批判的立場和階級境遇論視角審視當代婦女問題和生態問題的實質,我們可以清醒地認識到,性別壓迫和生態破壞是資本勢力分化無產階級成員、離間人與自然關系的結果。男女群體與自我異化、與自然界異化的共同生產生活處境充分說明,無產階級的全體成員與自然萬物從資本的宰制中獲得解放是相互連帶的社會革命需要。據此,我們還可以展望獲得徹底解放的全人類,基于自由個性的發展,建立男性與女性、人類與自然界的親密聯系的未來美好社會前景。
作者簡介:劉偉杰,女,1975年生,山東莒縣人,法學博士,東北林業大學生態經濟與生態文明研究中心講師,黑龍江哈爾濱,150040;關春玲,女,1964年生,遼寧桓仁人,哲學博士,東北林業大學生態經濟與生態文明研究中心副教授,黑龍江哈爾濱,150040。
(責任編輯劉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