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特工傳奇英雄——閻寶航

李星建 李敏

閻寶航，一位出生于遼河邊的農家子弟，成為基督教徒以后，既是同鄉張學良的摯友，又是蔣介石及宋美齡身邊的“紅人”，更是周恩來單線聯系的“特殊黨員”。他含冤去世10年后獲平反昭雪，胡耀邦代表中共中央致悼詞。23年后年逾90高齡的張學良接見閻寶航的子女時，建議成立以閻寶航的名字命名的基金會。27年后，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簽署命令，把“衛國戰爭紀念章”授予閻寶航和他領導下的情報人員。

放豬娃成為基督教徒

在遼寧省海城縣的望臺鄉有一個叫小高麗房的村莊，奔騰的遼河水日夜不停的從村莊旁流過。1895年4月6日那天，村里的閻家出生了一個男嬰，起名寶航，字玉衡。因為家庭貧困，無力供這個孩子上學，直到他12歲時，還在為富人家放豬。由于經常偷空到村里的私塾館窗下聽課，日積月累，他竟能熟練地誦讀課文。惜才的私塾先生免費接納了他。18歲那年，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當時東北三省的最高學府——奉天（今沈陽）兩級師范學堂。在那里，他不僅學習刻苦，而且長于各種運動，為學堂足球隊和籃球隊的隊員。由于他待人熱情，誠摯篤厚，被同學們戲稱為“閻老佛”。

當時，在日本帝國主義和奉系封建軍閥的統治下的奉天城內，有一個來自西方的組織——基督教青年會，時為東北三省最大的、非常現代的民眾組織。該會經常舉辦各種社會問題研究會、讀書會和旅游會，還邀請張伯苓等名人作講演。這些，對求知欲望強的閻寶航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他在學習之暇，常去那里閱看書報，很快成為了其活動的骨干。該會的當家人、總干事普賴德是一位美國人，非常欣賞閻寶航的才華。

1918年初，畢業在際的閻寶航目睹社會很多貧苦兒童不能上學，浪跡街頭的情景，想到自己曾經飽嘗失學之苦，在沒有任何經濟收入的情況下，他聯合魏益新、張泊等同窗好友，利用基督教青年會設在一座廢棄的破廟里的夜校教室，辦起了奉天貧兒學校。他們通過募捐解決辦學資金，免費接收失學兒童，并免費供給課本與文具。此舉為東北地區首創，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他的同鄉張學良不但自己慷慨解囊，還讓奉軍中的高級將領帶頭捐資。其中郭松齡的夫人不但捐款，還做了學校的義務教員。在社會各界幫助下，近千名貧苦兒童得以入學接受教育。

同年夏天，閻寶航畢業后，受聘于奉天基督教青年會做干事。他完整地學習了《圣經》后，在普賴德的領引下接受了洗禮。

結識張學良并成為摯友

閻寶航在奉天基督教青年會工作不久，即與該會董事張學良相識。比張學良年長5歲的他，經常陪同張學良參加英文學習和舞會等活動，為其引見了許多西方友人。

1925年6月，已經成為奉天基督教青年會干事長的閻寶航，成功組織了有2萬多名青少年參加的聲援“五卅”運動的示威游行。張學良對他赤誠的愛國心和社交才干大為贊賞。

同年冬天，郭松齡倒戈反奉失敗，與夫人一起被張作霖就地槍殺。閻寶航得此消息后，為避免受牽連，到一位國際友人家中躲避，后由于張作霖并沒有株連其他人，方才復出。

1927年，在張學良的資助下，閻寶航赴英國愛丁堡大學研究院攻讀哲學和社會學。1928年，當他得知張作霖在沈陽皇姑屯被日本人炸死后，毅然終止學業歸國，以助張學良一臂之力。

不久，普賴德卸任回國，經其推薦和勸說，閻寶航接任奉天基督教青年會總干事一職。過去基督教青年會在中國的總干事都是外國人，他是第一個擔任此職的中國人。張學良贊助他一筆錢，為青年會蓋起了一座4層樓房。

當時，日本人在東北頻頻制造各種事端，閻寶航被公推為民間團體“東北國民外交協會”常務會主席，負責與日本方面交涉。他在出席太平洋國際學會第三屆會議時，將所獲取的日本侵華秘密文件《田中奏折》公諸于眾，揭露了日本侵華的陰謀。

閻寶航在張學良的暗中指揮下，針對日本浪人在南滿鐵路沿線遍設嗎啡館，販賣海洛因等毒品，摧殘我民眾健康的情況，發起成立了“遼寧省拒毒聯合會”，親任主席兼總干事，以基督教青年會為陣地，組織學生協助警察搜查毒品，在當眾焚毀所查獲的總價值近百萬元的毒品時，邀請了各國駐奉天領事前往現場觀看，惟有做賊心虛的日本領事館沒有人到場。

1931年“九·一八”事變的第二天，日本軍警包圍了“東北國民外交協會”，搜捕抗日分子，懸賞5萬大洋拿取閻寶航的人頭。

9月23日夜晚，英國工程師泰爾斯駕駛汽車將喬裝打扮成牧師的閻寶航等人，送出了奉天城。閻寶航只身到了北平后，立即聯合高崇民等人于9月27日發起組織了“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為抗日救亡奔走呼吁，募集錢款衣物援助東北義勇軍。

蔣介石和宋美齡身邊的“紅人”

東北淪陷以后，閻寶航積極追隨張學良在關內開展抗日救亡運動。1934年，從歐洲“考察”返回國內的張學良被任命為豫鄂皖三省“剿匪”副總司令。作為其主要幕僚之一的閻寶航，當上了由蔣介石和張學良共同倡議成立并領導的，由蔣、張二人的親信組成的秘密機構“四維學會”的理事。

擁有基督教背景，風度翩翩，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德語的閻寶航，很快就被同是基督教徒的宋美齡所賞識，也博得了國民黨元老李濟深、于右任、孫科、宋慶齡、何香凝、邵力子、馮玉祥等人的好感。后經宋美齡推薦，張學良同意，閻寶航又被蔣介石聘請擔任“新生活運動促進總會”的書記兼總干事。所謂“新生活運動”，是由蔣介石和宋美齡共同發起的，他們兩人分任總會長和指導長。

在“新生活運動促進總會”工作期間，閻寶航和蔣介石曾共用一個辦公室。此外，在張學良的保舉下，閻寶航還出任“委員長行營”的少將參議。在別人眼里，他是蔣介石和宋美齡身邊的“紅人”。

當年，閻寶航在做好任內那些工作的同時，千方百計溝通東北軍與多方面的關系，推動東北民眾的抗日救亡運動。

1936年11月初，閻寶航以視察“新生活運動”為名到了西安。期間，他和張學良進行了一次長談，張學良向他明確表示不想參加內戰，透露了與共產黨聯手的想法。果然，當他從西安回到南京不到半個月，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便于12月12日爆發了。事變爆發后，他聯絡高崇民、盧廣績等人奔走于各方，為和平解決事變，也為營救張學良而努力。

周恩來排除異議介紹閻入黨

1937年元旦那天，閻寶航在西安與東北軍和西北軍的一些將領們商討營救少帥張學良的問題時，第一次見到周恩來。他被周恩來的談吐和修養所打動，誠懇地對周恩來說：“我們東北人在政治斗爭上缺乏經驗，希望請周先生多加指教。”

同年6月20日，閻寶航和高崇民、盧廣績、陳先舟等人在周恩來的啟發和倡導下，發起成立了“東北抗日救亡總會”，合東北各抗日團體而為一。也就是在這一年的9月，閻寶航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實現了他多年的愿望。

之前，閻寶航從歐洲留學、考察回國后，曾通過在奉天基督教青年會工作的共產黨員蘇子元，向中共滿洲省委組織部部長吳立石申請入黨。但因種種原因而未果。

抗戰全面爆發后，閻寶航與周恩來的接觸越來越多。當他向周恩來詢問像他這樣經歷的人是否有資格加入共產黨時，周恩來親切地對他說：“你不必過慮，共產黨從來不單純看出身。馬克思就曾經說過，資產階級培養的是自己的掘墓人，專制的教會也總是培養自己的叛逆者。”當時，由于中共是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所有重大的事情都得請示報告。發展吸收閻寶航入黨是一件大事，上報后得到的答復是：閻寶航是國民黨上層反動分子，不同意吸收入黨。

對此，周恩來明確表示：毛澤東說過“國民黨可以從我們的隊伍里把人拉出去，我們也可以從國民黨的隊伍里把他們的人拉過來”，我們吸收一個黨員不是看他出身怎樣、社會地位怎樣，而是看他的共產主義覺悟，有沒有為共產主義奮斗終生的決心。

周恩來在聽到中共黨內有人議論閻寶航的社會關系復雜時，反問道：“你關系不復雜，但是閻寶航能做到的事，你做得到嗎？要正確地認識閻寶航，他做的許多事情和所起的作用，都是我們難以代替的。”

就這樣，閻寶航由周恩來、劉瀾波做介紹人，成為了一名秘密中共黨員。周恩來給他取了個代號叫“閻政”。指示他入黨后仍以民主人士面目公開活動，繼續廣交朋友，收集各方面的動態。

陪都重慶的秘密“聯絡點”

抗戰爆發后，閻寶航被任命為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政治部設計委員，同時還任重慶市動員委員會設計委員、國民政府中央賑濟委員會顧問、陪都勸募公債運動主任干事及重慶空襲救護委員會撫濟組組長。另外，還在大同銀行、大明公司擔任要職，還是中蘇友協等民間團體的理事。

1941年6月5日，日軍對重慶進行夜間空襲，造成數千人在防空隧道里窒息而死的大慘案。時值盛夏，臭氣逼人。負責善后工作的閻寶航在現場指揮運尸，一連幾個晝夜不曾合眼，最后竟昏倒在泥水中。

當時，閻家從北平遷往南京，再遷武漢、后“落戶”重慶，期間一直是流亡學生、難民和革命者的棲身避難處。

閻家在重慶的住宅是由閻寶航一手選定的。1937年夏，閻家由南京搬到重慶時，一位友人在重慶七星崗附近鬧市區為他找了一處住房。閻寶航認為這個地方不合適，住了幾天就搬遷到了位于兩路口大街的重慶村。這里是一個有著17棟房屋的大型住宅區。它與美國新聞處毗鄰，有時可以從其圍墻的后面進入院內，還可以從大門走出來。閻家住的17號是該住宅區內最靠邊的一棟3層樓房，背后緊靠大田灣跳傘塔，中間低洼場地間有一堵高墻，它的一側是大夾巷，離后門十幾步遠的圍墻上有一個小門，出去就是一條行人稀少，不能行車，但可通往大道的小路。閻寶航選擇這里定居，完全是為了秘密工作的需要。

1939年5月，重慶經歷了幾次大轟炸，許多流亡到重慶的東北人的家被炸毀了，投奔閻家的人更多了。陶行之、范長江、李公樸夫人、杜重遠夫人等也都曾到此落腳。重慶村17號的所有房間人滿為患，屋里住不下了，就在院子里搭起了棚子。

閻家曾一度辟為“東北抗日救亡總會”的場所，在閻寶航加入共產黨以后，又成為了周恩來、董必武等人經常光顧的“聯絡點”。當時，周恩來把閻家尊稱為“閻家老店”，褒獎閻家的仗義疏財。

特工界三項驚世“杰作”

1941年春天，國民黨頑固派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新四軍一部9000多人奉命北撤，途經安徽涇縣茂林地區時突遭國民黨重兵伏擊，軍長葉挺被俘。這時，工作在重慶的中共南方局主要領導人周恩來、董必武、葉劍英和李克農經過研究，決定讓閻寶航著手為中共和共產國際搜集戰略情報和國際情報。周恩來親自與閻寶航談話，交代了任務。之后，時任蘇聯駐華大使館武官的羅申，向閻寶航講明了此項任務的范圍和具體要求，商定了一切技術問題。

當時，周恩來讓閻寶航的長女閻明詩，以“患肺結核，回重慶治療”為由，從延安調到閻寶航身邊，做譯電員，她因此成為當年中國戰斗在國際秘密情報戰線上的惟一女譯電員。閻明詩1936年參加革命，1938年進入“抗大”，同年加入共產黨。閻明詩抵達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的當晚，周恩來親自用汽車送她回家。為了不引起國民黨當局注意，閻明詩還考入國立重慶藝專學校學習美術。從蘇聯回國的地下黨員李正文被安排做了交通員。這樣，閻寶航和閻明詩、李正文組成了一個情報網。

配合該情報網所用的秘密電臺設在了重慶郊外北碚的一處私宅的臥室活動地板下面，秘密電臺臺長張知敏與妻子負責向蘇聯使館發報。在擔任秘密電臺交通員的東北大學學生沈慧（原名笪幼芳）的家中還隱藏著一部備用電臺，閻寶航夫人高素的侄子高維升，負責秘密電臺的交通和警衛工作。

閻明詩回到重慶后，每周要去北碚那里兩次，有時候與父親帶著弟妹一塊兒去。他們全家坐在輪船的船頭，一看便是一個非常有錢有勢的上層家族出去旅行，所以沿途也沒有遇到任何檢查。到了北碚，閻明詩便拿一本《圣經》掩飾的密碼本，閻寶航交給明詩情報，明詩即譯成密碼，用藥水寫在手帕上，通過交通員送到北碚的秘密電臺。

從1941年春到1945年抗戰勝利的1000多個日日夜夜里，閻寶航在險惡環境中，憑著卓越的情報悟性，出色完成了黨組織的重托。如今，世界特工界普遍認為他當年獲取的3份情報，堪稱是3件驚世“杰作”。但閻寶航在1965年12月應中共中央組織部要求寫的《談地下黨工作的經驗》一文里卻只是講了兩件。

其一為納粹德國進攻蘇聯的準確日期。

那是1941年5月的一天，閻寶航在和許多國民黨要員應邀出席德國駐華大使館武官為德國軍方代表訪問重慶而舉行的酒會時，于右任對他談起了德軍決定在6月20左右的一星期內開始進攻蘇聯的消息。孫科隨后對此予以證實。他借故提前離席，通過秘密渠道將此情報迅速報告給了周恩來。延安得到周恩來發來的這一情報后，立即通報給了蘇共中央。由于中共及時準確地向蘇共通報了德軍突襲的日期，加上其他情報來源的佐證，蘇聯方面爭取到寶貴時間，避免了慘重的損失，為日后的反擊積蓄了力量。在同年6月的最后一天，即蘇德戰爭爆發后的第8天，斯大林特意給延安發來了一封電報：“感謝你們提供了德國進攻的準確情報，使蘇聯提早進入了戰備狀態。”這是斯大林給中共惟一的一封感謝電。

其二為1944年夏天獲取的日本駐東北關東軍的機密材料。

當時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部長陳誠，向時任戰地黨政設計委員的閻寶航下達任務，要他了解日本是否會進攻蘇聯。他通過在國防部二廳任副廳長的一位東北老鄉，得知該廳存有日本關東軍在中國東北等地陸空軍的配置、要塞地點、布防計劃、兵種兵器、部隊番號、人數及將領花名冊等情況的材料。那位副廳長答應讓閻寶航把材料拿回去看，但3天之內必須歸還。周恩來在看了這些材料后即令拍照報送延安，經中共中央迅速通報蘇聯。結果，蘇聯在1945年8月8日對日宣戰后，勢如破竹，只用了幾天時間就全面突破了關東軍經營了十幾年的防御體系，擊斃日軍84000多人，俘虜57萬多人，使日本企圖以中國東北為基地進行最后掙扎的幻想徹底破滅。

1995年11月1日，俄國駐華使館舉行了一個特別的儀式，羅高壽大使向肅然而立的人們宣讀了葉利欽總統簽署的授予閻寶航及他領導的情報小組成員閻明詩、李正文以“衛國戰爭勝利50周年紀念章”的命令。他評價說：“閻寶航當年向蘇聯提供的關于德軍進攻蘇聯日期的準確情報和在蘇軍對日作戰前提供的日本關東軍在東北的詳細軍事部署資料。這兩件事將載入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戰爭的史冊。”

那么被閻寶航“遺忘”的那件“杰作”是什么呢？原來，1941年11月下旬，國民黨軍政部所屬軍用無線電臺總臺第四十三臺主任池步洲從接收到的日軍電報中，經過分析破譯了日軍即將偷襲珍珠港的情報。在其將這一情報報送上級特務機關的過程中，為閻寶航所獲知，他立即匯報給了周恩來。這一情報表明日本已決定向美國宣戰。因而，蘇聯得到轉送來的由閻寶航所提供的這一情報后，果斷地從遠東地區抽調重兵赴西部戰線，抗擊德國軍隊的進攻。后來，當蘇聯將閻寶航提供的這一情報通報美國時，美國海軍司令部的將軍們也得到了國民黨軍統頭子戴笠轉送的同一內容的情報。不過，他們認為這是中國人在瞎編胡說，企圖破壞美日兩國關系。但是，12月7日，果然爆發了“珍珠港事件”，印證了這一情報的準確性。為此，閻寶航受到共產國際情報局的表揚。

實事求是地講，被閻寶航“遺忘”的這件“杰作”，同他自己所說的那兩件情報一樣，對于改變“二戰”進程產生了巨大影響。李克農曾經這樣評價閻寶航的杰出情報工作：“不但對中國革命有貢獻，對世界革命也有貢獻！”

隱蔽戰線中與魔鬼共舞

閻寶航成為共產黨員，特別是從事情報工作以后，雖然處于國共合作時期，有蔣介石和宋美齡的那層“保護傘”，少了許多掣肘，但他在國民黨政府上班的同時，也公開地與左翼人士來往。所以國民黨內部對他身份的猜疑從來沒有停止過。實際上，他也處在國民黨特務機構的視線之內。對此，他有著清醒的認識。

周恩來非常關心閻寶航。當時，閻家從南京逃難到了重慶后，大兒子、二兒子、大女兒、二女兒先后去了延安，只有三女兒明光和三兒子明復留在身邊。在大女兒明詩從延安回到重慶后，周恩來多次與明詩談話，叮囑她，工作要細心，不能有半點疏忽，外出時在穿著打扮上也要注意。發現有特務盯梢也不要緊張，想辦法甩掉他。

閻寶航對明詩的要求也很嚴格。有一回，明詩外出執行任務回來，為了擺脫特務盯梢，汽車開到離重慶村17號很遠的地方便停下了。當時正下著大雨，她下車后便往家跑，跑著、跑著，感到高跟鞋很礙事，索性脫下來夾在腋下，一口氣跑到家。閻寶航看到她的樣子，當即嚴肅地批評說：“看你這個樣子，哪里像個大小姐？”明詩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渾身濕透，衣服被雨水粘在身上，腳下流出一攤水，兩只泥腳就站在這攤水中間。“這樣子要是叫特務看見，”閻寶航指著窗外對明詩說，“你看看外邊。”明詩湊到窗前，只見三青團中央團部、美國新聞處和國民黨軍政要員的寓所都近在咫尺。閻寶航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就在敵人的鼻子底下，而敵人的眼睛就在鼻子上面。”此后，明詩處處留意，從言談舉止到穿著打扮盡量做得符合“大小姐”的身份。

當明詩與同學曹酉喜結良緣時，明詩起初想在學校買點花生、瓜子什么的請請同學就算舉行婚禮了。但閻寶航認為這樣不妥，他說：“我閻寶航的女兒結婚怎么能那樣隨便呢？”于是，他為明詩辦了一個非常隆重的婚禮。

也是在1965年12月，閻寶航寫給中共中央組織部的那份材料中，他講了當年轟動整個重慶山城的一個事件。“1942年夏，即東北抗日救亡總會有3人被捕，3人中李羽軍病死獄中，徐仲航知道我的黨的關系，他堅持斗爭，沒有承認。孫復起叛變了，但他不知道我的黨的關系。當時，我擔任著情報工作不能跑。”實際上，其事件的嚴重性要遠不止他描寫的這樣簡單。

時任國民黨官方出版社，正中書局管理處處長的徐仲航，是東北抗日救亡總會的中共黨組成員之一、為中共在重慶的一個地下情報組的負責人，其組員之一的沈安娜為打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機要速記員，所得到的情報都轉報周恩來。同時，徐仲航掌握著重慶村17號的很多秘密。孫復起的叛變已造成很壞的影響，如果徐仲航一旦叛變，其后果難以想象。在嚴峻的事態面前，周恩來、葉劍英等人立刻做好最壞的打算，親自組織有關人員撤離重慶。

在徐仲航被捕的當晚，周恩來到了閻家，與閻寶航談話。此時的閻寶航陷入巨大的矛盾和焦慮之中，按理說應該立即撤離重慶，但這樣一來，情報小組將不復存在。因此，他表示自己不能走。另外，他認為自己了解徐仲航，堅信其不會將他出賣。最后商定進一步了解徐仲航在監獄里的表現再做打算。當后來閻寶航通過關系了解到徐仲航雖然受盡酷刑，卻始終沒有吐露重慶村17號的秘密時，周恩來囑咐他想辦法，動員國民黨內有力量的人趕快把徐仲航保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