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代的鼓與舞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商代社會生活中，有兩件最大的事，即“祀與戎”。就是說，祭祀和戰爭比什么都重要。而祭祀和戰爭這二者之間，又有一點是相通的，那就是都少不了“鼓”與“舞”。后來，“鼓”字與“舞” 字經常連用，就成了一個雙音詞。我們今天說 ，因為某某事而感到很受鼓舞，這里的“鼓舞”一詞，意即 “使人振作，增強信心和勇氣”。

應該說，最早的原始舞蹈是起源于勞動的。人類的初民在狩獵獲得成功之后，就圍著燒烤的獵物，打擊著手中隨意揀起的木頭或石塊作樂。他們笑著、鬧著，盡情地歡娛。我國發現的云南滄源巖畫、內蒙陰山巖畫、廣西花山巖畫、以及新疆的諸多巖畫，或粗獷、或細膩、或大氣磅礴、或風姿綽約。這些舞蹈有的模仿鳥獸，有的模仿勞作，為我們展示了上古人類社會生活的生動畫卷。著名的《葛天氏之樂》歌頌的內容十分豐富：一曰載民，即歌頌人類自身；二曰玄鳥，即歌頌商族人的祖先——契的誕生；三曰逐草木；四曰奮五谷；五曰敬天常，意即向上帝表示敬意；六曰達帝功；七曰依地德，感謝大地的賜予；八曰總禽獸之極，希望鳥獸大量繁殖。《呂氏春秋·古樂篇》中所記載的這組樂舞中，“二曰玄鳥”最具有濃郁的宗教祭祀色彩。

舞蹈從自娛自樂走向專業化、宮廷化，成為奴隸制時代的標志之一。據記載，夏啟、夏桀、商紂都不惜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修筑豪華的宮殿，盡掠民間能歌善舞者，日夜享樂。相傳夏啟編《九韶》，自吹“從天上取得仙樂，回到人間”。夏桀時，有“女樂三萬”之說。歷時達600年的商代，樂舞又發展到一個新的高度。

由于對世間的萬物還沒有一個深入的了解，商代的先民們認為自然界的許多現象都由一個看不見的神在主宰。因此，商代祭祀之風尤為泛濫。以至于祭天、祭神、祭先祖，凡事都要卜問鬼神，以定兇吉。在祭祀占卜活動中，占中心地位的是巫。當時人們認為，巫是可以上通天神、下達國王的，有時，巫還可以左右國王的意志和行動。我們不能因為自己長大了，就認為那些幼童幼稚可笑。同樣的，我們也不能對上古時代的“巫”過多地去橫加指責。其實，“巫”就是當時社會中最有文化的人之一，同時，巫還是當時的科學家、醫學家、農學家，甚至是最初的文學家和心理學家，他們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有著極高的社會地位，很受人們崇敬。他們不僅善于總結當時出現的一些新情況、新問題，而且善于用自己的表現方法，假借神的名義，用人們可以接受的方法傳達“神”的意志。一味地譴責“巫”，說他們用迷信麻痹人民是不公平的。

在殷墟甲骨文中，“巫”字與“舞”字相通。所以，也有人認為，“巫”“舞”是同源的。這大概是就其功能而言吧！甲骨文的“舞”字，其實就是一個象形字，即《葛天氏之樂》中所說“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闋”。“舞” 字顯然就是一個人操著兩條牛尾跳舞的樣子。桑林是殷人舉行祭祀的地方。桑林之社為祭祀祖先與男女幽會之地。后來一些正人君子說桑林之舞是“靡靡之音”云云，實在是假道學也！

殷墟甲骨文里，有關樂舞的記載特別多。尤其是祭祀中用的《巫舞》。主持祭祀占卜的巫在進行巫術活動時，要跳舞娛神。這種被稱為《巫舞》的舞蹈取材于大禹治水的故事。大禹長期治水，患上了腿疾，走路極不方便，只好一步步地挪動。《巫舞》吸取了“禹步”的特點，以優美細碎的小步舞，表現高難度的動作。有些樂舞還帶有極為神秘的色彩。

在商代，求雨的舞蹈是最常見的舞蹈之一。甲骨文里就有許多《雩舞》的記載。天氣大旱，寸草不生。人們在田野里長跪不起。大家都盼望著巫來解救多災多難的眾生。女巫來了，她的目光快速地掃過伏地的人們。隨著她一聲尖利的喊聲，幾個小巫神秘地鉆了出來，圍著女巫迅速地旋轉著、旋轉著。忽地，女巫們同時從腰間抽出牛尾，三人一組地狂跳起來。她們一只手臂拉在一起，另一只手臂在空中快速地搖動。在她們看來，就是用舞蹈告訴天神：我們為您準備了許多的肥牛呢！快快地下些雨來吧！要祭祀天神，就得供奉犧牲，殺了很多的牛去做犧牲，才能表示自己的虔誠。這大概就是跳舞時甩動牛尾巴的“功能”吧！童男童女們也參加了求雨的舞蹈，他們手里拿著長長的羽毛，一面狂跳著，一面對著上天呼風喚雨。

我們從甲骨文中還可以看到，商代的樂舞已有文武之分。比如，在宮廷里祭祀祖先的《羽舞》，這種舞蹈溫文爾雅，手執鳥羽、頭戴長翎，舞姿優美而高雅。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充滿火藥味兒的《萬舞》和《伐祭》。《萬舞》舞者手執干戚，“習其俯仰詘伸。容貌得壯焉。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也。”商代樂舞在表演時間與規模上都已相當宏大。有的樂舞還動用許多人。《殷墟文字乙編》2373卜辭有“貞，乎取舞臣廿”的記載，就是叫20個舞臣來參加祭祀樂舞。還有一條卜辭為“今日眾舞”，不言而喻，“眾舞”者，萬眾同樂也。

舞，說得不少了，也該說說“鼓”了。音樂的主要要素為旋律、節奏與和聲。節奏是人類最早掌握的音樂要素之一。勞動時的“杭育杭育”就是為了步調一致。

人們發現，自然界的干枯的大樹敲擊起來聲音要響亮一些。偶然的機會，他們又發現，如果把獸皮蒙到中空的枯樹一端，聲音傳得更遠。于是，人們就把枯樹抬回去，鋸成一截一截的，歡呼雀躍的時候就敲上一把。這就是鼓的雛形。殷墟考古發現的商代樂器已有較多的種類，比如：石磬、編磬、編鐃、塤、管等。當年參加過殷墟發掘的胡厚宣先生回憶說，他們發現過尚有蒙著蟒皮痕跡的木鼓鼓腔，以及類似拉弦樂器與笙管類的樂器。我們還見到過制作異常精美的商代銅鼓。銅鼓造型優美，通體紋飾布局流暢，即便是今天最豪華的電聲樂隊架子鼓也不能與之同日而語！

總而言之，商代人離不開征戰與祭祀，征戰與祭祀又離不開鼓與舞。可以想見，當振奮人心的鼓聲咚咚咚咚敲起來的時候，成群結隊的商族人蜂擁出門，頓時，國都成為歡樂的海洋！面對入侵的敵人，他們執戈揚盾，一“鼓”作氣，沖鋒陷陣所向披靡。

（作者簡介：陳曉華，中國音樂家協會會員，安陽市音樂家協會副秘書長，安陽市群藝館副研究員副館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