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兩種文化”命題的合理性問題,歷來為大家所詬病。事實上,這個命題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其呈現的是一種文化焦慮。這種文化焦慮根植于西方文學與哲學思潮的歷史語境,反映了西方文化中現代性的內部分裂,并構成了多元融合與共存的文化隱喻。
關鍵詞:斯諾 兩種文化 合理性 文化焦慮
斯諾所謂“兩種文化”,“就是從事文科的人與從事理科的人,相互鄙視,文人相輕,互不理解”①,是指“科學家與非科學家是現代人類文化的兩大陣容,他們所表征的文化群體截然不同,兩者的鴻溝不斷增大”②。顯然,“兩種文化”的問題,就文化主體而言,分為科學家與非科學家;就文化形態而言,分為科學文化和人文文化。即使在當下文化語境下,類似的“兩種文化”問題,依然存在。諸如教育中的文理分科,社會中的理工出身與文科出身等闡述,無不打下“兩種文化”的深刻烙印。然而,“兩種文化”命題,在當時及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就引發了一場激烈的討論。批評的一方以利維斯為代表。斯諾為此專門寫了一篇《利維斯事件和嚴重局勢》,指責利維斯不遵守“學術思想爭論的基本原則”③。其實,“兩種文化”命題為大家所詬病的核心,是這個說法的合理性問題——二元論缺陷:為什么只有“兩種”文化,而不是“三種”或“多種”文化呢?因為,即使是科學文化,也有理論文化與工程技術文化之分;即使是人文文化,也存在文學文化與具體藝術文化之別。即使如此,依然不能否認,“兩種文化”命題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為,其呈現的是一種文化焦慮。這種文化焦慮根植于西方文學與哲學思潮的歷史語境,反映了西方文化現代性中理性與感性的分裂,隱喻了良好的多元文化融合與共存之愿景。
一、 “兩種文化”焦慮的起點——浪漫主義
“兩種文化”焦慮的起點,是西方的浪漫主義思潮。眾所周知,浪漫主義思潮與運動,在英、法、德為代表的西方文化中,歷時一百多年,影響十分深遠。如果說,西方文化在古希臘、古羅馬的文化傳統,秉持著對真理的執著追求,即使是中世紀的宗教統治,亦不否認世界的本源性存在,這在思維上為后來科學文化的迅猛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那么,西方的浪漫主義思潮與運動,則是一次文化與思維上的個體覺醒與對科學霸權的反抗。斯蒂芬·科里尼就認為:“可以把18世紀末和19世紀初的浪漫主義時期,視為這一焦慮的起點,人們開始擔心知識類型間的裂縫會給個人修養和社會的良好狀態都造成損害。”④
西方浪漫主義思潮與運動,是文化上焦慮情緒的起點。在經歷了漫長的宗教統治的時代之后,人們文化心理的壓抑,已經到了一個難以承受的極點。尤其是宗教內部的分裂,為這種壓抑的釋放撕開了一條心理的防線。其中,以克爾凱郭爾為代表的主觀真理信仰觀,徹底將經院派教會置于荒謬的境地。“克爾凱郭爾將人生的宗教階段放在了審美與倫理兩階段之上,并認為在宗教階段,人們通過信仰上帝、與上帝進行內在性交往,可以在有限的生存中獲得永恒的超越性,在個體性中獲得普遍性。”⑤這種內在性交往的主觀真實,為文化上的個體自我意識的蘇醒,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正是因為個體自我意識的蘇醒與現實的文化語境產生了劇烈的矛盾,所以,文化上的焦慮情緒愈演愈烈。浪漫主義思潮與運動具有顯著的個體主義特征:張揚自由的情感,擺脫道德的束縛,企圖跳出之前的一切文化禁錮。這種文化禁錮,當然不是來自科學文化,而是來自宗教文化的集體主義思想。兩者之間必然產生尖銳的對立,這是“兩種文化”分裂的早期形態。所以說,西方的浪漫主義思潮與運動,是“兩種文化”焦慮的起點。
二、 “兩種文化”焦慮的本質——現代性的內部分裂
“兩種文化”焦慮的本質,是現代性的內部分裂。對現代性的分析,歷來具有很大的爭議。但是“兩種”現代性的提法,得到了學界的多數贊同。一般認為,現代性分為啟蒙現代性和文學現代性,又被稱為理性現代性和感性現代性。現代性的標志性事件,是西方的啟蒙主義運動。這次啟蒙,本質上,是一次理性的祛魅運動。借助人類的理性認識能力,驅趕長期以來愚昧的依附。人類的理性能力,得到了史無前例的張揚。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響徹云霄,成為了啟蒙主義運動的宣言書。
然而,一般認為,現代性的構成要素主要有兩個,其內部呈現顯著的二元張力。啟蒙現代性的光環,并不是那么鮮艷奪目、“莊嚴燦爛”。“西方浪漫主義思潮源自盧梭,盧梭的成名作為《論科學與藝術》一文,其批判矛頭指向了正在興起的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及促成這一文明的科學與文化。”⑥盧梭將人性的墮落、道德的敗壞等,歸咎于科學技術迅猛推進的現代文明。當時的工業文明,破壞了長期以來的社會寧靜;人類的心理逐漸遠離了傳奇式的浪漫想象,彌散在近似機械的日常生活之中。感性生存體悟的時空,漸漸被擠壓。
事實上,科學文化的核心,就是現代性的啟蒙理性;人文文化的內涵,集中在現代性的感性維度。“兩種文化”的焦慮本質,是肇始于浪漫主義思潮與運動的現代性的內部分裂。在文學方面,是古典主義到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思潮流動;在哲學方面,有與理性傳統分道揚鑣的浪漫哲學;在社會學方面,理性的結構形態存在于感性的社會生活之中,等等。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顯然構成了一種相關性又具制衡性的整體存在。
三、 “兩種文化”焦慮的隱喻——多元文化的融合與和諧
斯諾似乎意識到了“兩種文化”命題的“二分法”缺陷。“‘二這個數字是一個危險的數字:正因為這樣,辯證法才是一種危險的方法。想把一切事物一分為二的嘗試都應當加以懷疑。我曾考慮過很久,怎樣進一步加以改進,但最后還是決定算了。我正在探求稍微超出于這個有力的隱喻,又比一幅總的文化圖小得多。為了這一目標,兩種文化的說法大概是對的,分析得過于細致反而會損害它的價值。”⑦由此可以見出,“兩種文化”的命題確實存在一些不夠完美的地方。但是,這種不完美來自找不到更為完美的表征概念,而且并不影響命題本身的問題指向。因為“兩種文化”的焦慮,是一種置身于其中的文化隱喻,不過是要警示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的文化失衡。
即使到了今天,“兩種文化”的焦慮依然是一個嚴峻的社會問題。當下“兩種文化”的焦慮突出體現在科學文化主導地位下的人文文化的邊緣化。知識分子的集團分化與對峙,在社會文化的整體構成中,形成了科學文化的霸權地位與人文文化的衰微趨向的失衡。在經濟建設主導下的文化存在中,科學文化的樂觀精神,擠壓了人文文化的悲觀情調;前者求真務實的現實成就,愈發疏遠了后者唯美就虛的人文理想;前者張揚理性的主體性訴求,逐漸偏離了后者感性自覺的整體化存在。諸如此類的“兩種文化”焦慮,在當下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構成了不和諧的文化生態,是當下文化建設中不能回避的深層次難題。追求兩者的融合,是我們當下和諧社會建構的重要方向之一。
然而,“兩種文化”焦慮的正確發展方向在哪里呢?或許,答案就在當今如火如荼的生態文化建設中。生態文化的誕生,來自跨學科的理論研究和環境惡化的現實處境。其核心不僅是經濟可持續發展的良好愿望,而且是和諧共存的社會形態建構。“主客二元論是生態文化以外的其他文化的邏輯起點。這就要求人類從生態整體主義的視野,來思考人類社會業已出現的文化問題。”⑧可見,生態文化是當下人類文化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鄱陽湖生態經濟區的生態文化政策取向,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兩種文化視閾下的鄱陽湖生態文化政策,應該立足于生態文化建設過程中的具體語境,集中于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分裂的現實危機。”⑨而在斯諾的時代,生態文化的建設,尚未達到如今的緊迫程度。所以,“兩種文化”焦慮不過是一種隱喻,其指向的是多元文化的融合與和諧共存。
綜上,“兩種文化”命題雖然不乏二元論的缺陷,但歷史地來看,這個命題又具有很大程度的合理性。首先,“兩種文化”命題是人類文化心理上焦慮情緒的映射。這種文化焦慮的起點,是西方社會中浪漫主義思潮與運動,其與古典主義和現實主義思潮及運動構成了相生相克的二元存在。其次,“兩種文化”焦慮的本質,是現代性內部張力的呈現。現代性的內部張力,來自啟蒙現代性和文學現代性,或曰理性現代性和感性現代性的二元對立與相互制衡。最后,“兩種文化”的焦慮,是對一種未來文化的隱喻——寄希望于科學與人文等多元文化的和諧共存和相互融合。這種隱喻和當下的生態文化建設,具有跨時空的時代共鳴:“‘兩種文化分裂的歷史語境應該是當今生態文化建設的理論鍥入點,而生態文化顯然是彌合‘兩種文化的必要橋梁。”⑩所以,“兩種文化”命題的合理性分析,對當下的生態文化建設,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
① 王文勇.論梁宗岱的“兩種文化”[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1).
②⑧⑩ 王文勇.論“兩種文化”與生態文化[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1).
③⑦ [英]C.P.斯諾.兩種文化與科學革命[A].兩種文化[C].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4:101,9.
④ [英]斯蒂芬·科里尼.導言[A].C.P.斯諾.兩種文化[C].紀樹立譯.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3:4.
⑤ 王文勇.審美與恐懼:克爾凱郭爾審美悖論[D].廣西師范大學,2006.
⑥ 俞兆平.現代性與五四文學思潮[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02:12.
⑨ 王文勇.論“兩種文化”視閾下的鄱陽湖生態文化政策取向[J].鄱陽湖學刊,2012(6).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2年度江西教育學院人文科研項目:
斯諾的“兩種文化”研究(12RW04)
作 者:王文勇,文學博士,江西教育學院中文系教師,主要研究方向:中國現代文論、中國當代文化。
編 輯: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