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西價值觀差異對顏色詞運用的影響

戴容

一、引言

顏色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一種感知，人們的實際生活與顏色密切相關，人們生活在色彩之中。現(xiàn)代抽象派藝術的奠基人瓦西里·康定斯基在《論藝術的精神》中指出：“色彩直接影響著精神。”在人類語言里，存在大量記錄顏色的符號——顏色詞，這些詞語具有豐富的感情色彩和文化內(nèi)涵。值得注意的是，在跨文化交流中，分屬于不同社會集團或社會階層的成員，對各種顏色符號的感知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在語言學上具有積極的意義，它使得顏色詞具有多種聯(lián)想意義。顏色詞在中英兩種語言環(huán)境中被廣泛應用，這些詞除了具有基本意義之外，還有豐富的內(nèi)涵。由于中西兩種文化背景存在一定的差異，因此中英顏色詞的涵義有所不同，影響顏色詞的內(nèi)涵及其運用的根本原因，除了文化背景的差異外，還有不同民族或個人價值觀的差異，它通常跟事物的顏色本身有一定的聯(lián)系，更與操該種語言的民族的特定心理、社會價值觀念和文化精神觀念密切相關。從某種意義上講，顏色詞所蘊涵的聯(lián)想意義是一個民族心靈的形象呈現(xiàn)。

二、中英顏色詞的運用差異

人類語言中有十一個基本顏色范疇，即人們普遍認可的基本顏色詞包括黑、白、紅、橙、綠、棕、藍紫、粉紅、灰等十一種。下面列舉幾個典型的能反映中西文化和價值觀差異的基本顏色詞。

1.黑色

在中國古代，黑色是一種尊貴和莊重的顏色，而在現(xiàn)代漢語中，黑色更多的是含貶義，這一點與英語的黑色（black）聯(lián)想意義大致相同。黑色是悲哀的顏色，英美人在葬禮上穿黑色服裝，中國人在葬禮上戴黑紗。英語中的Black Friday指耶穌在復活節(jié)前受難的星期五，是悲哀的日子。黑色還代表黑暗、陰險、邪惡，漢語中有黑社會、黑幫，英語中也有類似表達，如“a black villain”（大壞蛋，惡棍）；“black death”（黑死病）；“blackflag”（海盜旗，死刑旗）；“talk black into white”（指鹿為馬，詭辯）；“Black mail”（訛詐，勒索）；“black-hearted”（歹毒的），等等。所有這些詞語都表明black（黑）與壞的、邪惡、憤怒的特征有聯(lián)系。

2.白色

與black（黑）相對的white（白），在西方文化里有美好、希望、幸福、快樂的涵義。圣經(jīng)故事里，天使總是長著一對潔白的翅膀，頭頂上懸浮著銀白色的光環(huán)；圣誕節(jié)是西方人一年中最盛大的節(jié)日，“a white Xmas”（銀裝素裹的圣誕節(jié)）；“white hands”（公正廉潔的）；“white lie”（善意的謊言）；“a white day”（吉日）；“days marked with a white stone”（幸福的日子）。美國“白宮”（White-House）是國家權力的象征；“白廳”（White Hall）是英國倫敦中央政府機關集中的街道；西方國家發(fā)布的正式文件叫“白皮書”（white paper）等。

從以上例子不難看出，在西方文化里存在重白忌黑的傳統(tǒng)。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黑、白同屬五色，都是正色。古人認為東方的青色象征萬物生長，南方的紅色象征萬物茂盛，西方的白色屬秋，北方的黑色屬冬。秋收冬藏，農(nóng)事雖得到收獲，但氣候日趨肅殺，萬物漸次凋零，人們的活動半徑越來越小，因而人們會產(chǎn)生悲涼與哀傷的情緒。古人這種對方位、四季和顏色的感受傳承至今，至今廣大農(nóng)村仍未能完全擺脫以手工操作的小農(nóng)生產(chǎn)這一格局的制約。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黑、白兩色都象征不祥。“白”在中國封建社會里是“平民之色”。古代老百姓的衣服不能施彩，故稱“白衣”，后世稱“布衣”。古代沒有功名的人稱“白丁”、“白身”；沒有功名的讀書人住的屋子稱為“白屋”，白屋是用茅草搭的房子。在漢語里，白字的派生詞往往含有徒然、輕視、無價值等貶義。如：“白搭”、“白費”、“白眼”等。在傳統(tǒng)戲劇里，“白臉”象征奸詐和背叛，舞臺上的曹操就是大白臉。“白”和“黑”在當代的政治概念上都被當做“紅”的對立面，有反動、落后、頑固的意思。如：“白區(qū)”、“白軍”、“白色恐怖”等。

3.紅色

紅色是血與火的顏色。在西方，red（紅）常用作貶義，表示殘酷、狂熱、災禍、煩瑣、血腥等意。如：“red hands”（血腥的手，殺人的手）；“be caught red-handed”（當場被捕）；“red-headed”（狂怒的）；“red-neck”（鄉(xiāng)巴佬，美國南部農(nóng)民）；“red skin”（對北美印第安人的貶稱）；“red-typism”（官樣文章，官僚作風，文牘主義）。

“紅”在中國人心目中是喜慶、成功、吉利、興旺發(fā)達等義的象征，這源于古代對日神的崇拜。古代達官貴人的住宅是“朱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他們穿的衣服是“朱衣”，乘的車子叫“朱軒”。在傳統(tǒng)婚禮上張貼的是大紅喜字，給新娘遮臉的是紅蓋頭，新娘穿的吉服是大紅襖，新郎胸前佩戴的是大紅花等。這些紅色服飾不但給婚禮帶來喜慶的氣氛，而且暗示新婚夫婦婚后的日子會越過越紅火。

在漢語里，“紅火”形容旺盛、熱鬧，而“紅塵”指繁華的人世；“紅利”是企業(yè)分給股東的利潤或是給職工的獎金；“紅包”是表示獎勵或祝福的財禮，雖然包的是金錢，但絕無庸俗之嫌。“紅顏”則指年輕美貌的女子。由于“紅”象征成功，如“大紅人”、“大紅大紫”等，且在視覺上給予人強烈的刺激，因此在當代漢語里它是政治色彩最濃的一個顏色詞，使用得很頻繁，象征革命和進步。如：“紅軍”、“紅衛(wèi)兵”、“紅色政權”、“又紅又專”等。

4.綠色

綠色位于光譜的中間，是平衡色，象征著和平、友善、希望和生機。無論是在英語還是在漢語中，綠色的這一象征意義都是一致的。如世人公認的和平象征是一只口銜綠色橄欖枝的鴿子。綠色使人聯(lián)想到大自然的和諧與寧靜。“綠色食品”是當今各國商家宣傳產(chǎn)品最具魅力的一招。“a green winter”（溫暖的冬天）；“a green old age”（老當益壯）；“Green Card”（綠卡，發(fā)給墨西哥等國的入境臨時做工許可證）；“in the green wood”（在青春旺盛的時代）等。綠在五色中排行第一，象征萬物生長。

綠通常給人的感覺是清麗恬靜的，古人由此聯(lián)想到青春韶光，因而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里常用綠字描寫年輕貌美的女子，如：“紅男綠女”；以“綠窗”指代閨閣。杜牧《阿房宮賦》里寫道：“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云擾擾，梳曉鬟也。”“綠云”指女子黑潤而稠密的頭發(fā)。

在古代，綠色是中下層官吏服飾的顏色，象征地位低微，但同時也是跨入上層官僚社會的敲門磚。唐制：六、七品為綠；明制：八、九品為綠。“春袍美少年，黃綬一神仙”（岑參《送楚丘少府赴官》），錦繡前程，始于青衫綠袍。然而仕途坎坷，官場險惡，又給其中一些人帶來屈身青衫綠袍的苦惱。由于綠色象征著生命、生機，因此現(xiàn)代漢語里綠的派生詞大多與植物、農(nóng)業(yè)有關。如：“綠洲”、“綠肥”、“綠蔭”、“綠油油”等。

5.黃色

黃色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居五色之中，是“帝王之色”，這體現(xiàn)了古代對地神的崇拜，淵源于古代的陰陽五行學說。“黃色中和之色，自然之性，萬世不易。”（班固《白虎通義》）；《通典》注云：“黃者中和美色，黃承天德，最盛淳美，故以尊色為謚也。”黃色是大地的自然之色，亙古不易，這種色彩代表了“天德”之美，也就是“中和”之美，所以成為尊色。“唐高祖武德初，用隋制，天子常服黃袍，遂禁士庶不得服，而服黃有禁自此始。”（宋王懋《野客叢書·禁用黃》）可見黃色在中國封建社會里是法定的尊色，象征皇權、輝煌和崇高等。

黃色在西方就未能享受如此禮遇。英語文化里，黃色常常有憂郁的、病態(tài)的、令人討厭的、膽小的等涵義。成吉思汗西征和義和團運動曾令白種人心驚膽寒，因此他們誣稱黃種人為“黃禍”（The Yellowperil）；“yellow-dog”（卑劣的人）；“yellow-livered”（膽小的）；“yellow looks”（陰沉多疑的神色）；“yellow journalism”（黃色報刊作風，指不擇手段吸引讀者）。

也許有人會說，“黃色”在漢語中也有用做貶義的，如“黃色書刊”、“掃黃打非”等。其實這里的“黃”的貶義用法是受西方影響的結(jié)果。

在傳統(tǒng)文化中，今日所說的“黃色”一般稱為“桃色”，如“緋聞”一詞就是例證。在皇權統(tǒng)治的封建社會里，黃色既然為帝皇所專用，就絕不可能與卑污、下流之類的意義相聯(lián)系。

三、價值觀對顏色詞運用的影響

價值觀是一種處理事情判斷對錯、做選擇時取舍的標準。價值觀可以說是深藏于內(nèi)心的準繩，在面臨抉擇時的一項依據(jù)。價值觀會指引一個人從事某些行為，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和持久性。在特定的時間、地點、條件下，人們的價值觀總是相對穩(wěn)定和持久的。

顏色詞不僅指顏色概念所表達的客體方面的特征，還表達顏色在人的主體方面所能引起的刺激反映特征，這主體方面的刺激反映特征受到顏色的生理、心理效應及社會文化多種因素的制約。由于歷史沿革、文化背景、風俗習慣、思維方式、生活習慣的種種差異，使得中西方人的心理因素不同，因此不同文化對不同的顏色詞賦予的意義不同。

香港大學工程系的阿倫先生曾遠赴云南，對784位從20到60歲的中國人進行測試，研究他們對顏色的刻板印象。阿倫要求受試者把九種概念（安全、寒冷、警告、前進、炎熱、危險、接近、遠離、停止）與八種顏色（紅、橙、黃、藍、綠、紫、黑、白）配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把白色和寒冷配對的有71.5%，把紅色與危險配對的有64.7%，把安全與綠色配對的有62.2%，而藍色無特別的配對意義。阿倫把中國人的資料與“美國人顏色刻板印象”資料相比，發(fā)現(xiàn)中國人的“安全”和“遠離”兩項聯(lián)結(jié)高于美國人，其他的較低。美國人幾乎100%把紅色配對停止，綠色配對前進，中國人則少于50%的人會如此聯(lián)結(jié)。

這個測試證明了，不同文化背景下，人們對相同的顏色詞有不同的聯(lián)想。這些差異正是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價值觀和不同的心理因素等原因造成的。

四、結(jié)語

無論哪個民族的人們，都生活在五彩繽紛的世界里，顏色與我們的生活密切相關，而基本顏色詞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人類的語言和文化有很多共性，也有很多差異，研究顏色詞的與價值觀對跨文化交流和語言的研究都有重大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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