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琪
摘要:本文使用中國家庭動態跟蹤調查2010年的初訪數據,從現代化、人口轉變和家庭的現實需求三個角度分析了當代中國家庭的居住安排。考慮到既有研究的不足,本文區分了從夫居和從妻居。研究發現,當代中國家庭從妻居的比例仍然明顯低于從夫居;社會的現代化、夫婦雙方的家庭人口特征和現實需求不僅對是否同住具有重要影響,而且顯著影響從夫居和從妻居的選擇。在現代化和人口轉變的背景下,中國家庭的居住方式將會發生根本的改變。而且在當代中國,子女的需求對居住方式的影響需要給予更多的關注。
關鍵詞:從夫居和從妻居;現代化;人口轉變;現實需求
中圖分類號:C92-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49(2013)06-0047-09
一、引言
已婚子女與父母同住是中國傳統家庭的重要特征[1],多代同堂是中國人理想的家庭居住方式[2~3]。由于長期以來受到父系家庭制度的影響,研究發現大多數中國老年人都與兒子同住,單獨居住或者與女兒同住的情況是比較少見的[4~5]。但是在當代中國,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文化觀念的日益開放、人口流動的迅速增加以及生育水平的大幅度下降,中國傳統的家庭制度所賴以生存的社會環境已經發生了改變。在劇烈的社會變遷過程中,中國家庭的居住方式是否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社會的現代化和人口轉變過程是否對家庭的居住安排具有顯著的影響?這是本文的根本出發點。
對于這些問題,學術界已經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但是既有的研究通常將從夫居(與丈夫的父母同住)和從妻居(與妻子的父母同住)合并在一起,研究已婚夫婦是否與任何一方的父母同住。這種分析方法雖然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但是由于它忽視了從夫居和從妻居的本質差異,所以也不可避免地帶有局限性。在父系家庭制度的背景下,從夫居是中國家庭居住方式的主流,而從妻居是對這種父系居住傳統的背離[6]。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從夫居和從妻居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居住類型,將二者區分開來,對于探討中國家庭居住方式的變遷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意義。基于此,本文使用中國家庭動態跟蹤調查2010年的初訪數據,從現代化、人口轉變和家庭的現實需求三個角度分析了當代中國家庭的居住安排,并且區分了從夫居和從妻居。
二、文獻回顧
解釋家庭變遷的主流理論是現代化理論。該理論認為,在社會的現代化過程中,隨著家庭觀念的變遷,家庭制度會向現代家庭的小家庭模式轉變[7]。現代社會的生活方式孕育了獨立自主的現代精神,隨著社會現代化程度的不斷提高,子女在婚姻和家庭方面受父母的約束會越來越少。而且教育的普及和都市的擴張會加速現代家庭觀念的傳播和傳統家庭觀念的瓦解,為了享有更多的私人空間,越來越多的家庭會選擇獨立居住。所以根據現代化理論,在社會的現代化過程中,主干家庭和聯合家庭的比例會不斷降低,核心家庭會成為現代家庭的主體。而且隨著女性教育程度和勞動參與率的提高,女性的經濟獨立性和家庭地位也會有所改善,從夫居和從妻居的差異也會縮小[8]。
從經濟方面來看,中國經濟活動人口當中在二、三產業就業的比例從1978年的295%迅速提高到2011年的652%,勞動力向工業和服務業轉移的趨勢非常明顯。從教育方面來看,中國1990年的高中升學率為273%,2011年該指標迅速提高到865%,高等教育的普及非常明顯。最后從城市化水平來看,中國1978年的城市化率僅為179%,但是2011年的城市化率已經上升到513%;也就是說在2011年,中國已經有超過一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地區。
所以根據現代化理論,隨著中國社會現代化水平的迅速提高,家庭的居住方式也會發生相應的轉變。如果這個理論是正確的,那么數據分析應該發現,在社會的現代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多代同住的比例會更低,從妻居的比例會更高。而且,因為教育是傳播現代家庭觀念的重要途徑,所以教育程度較高的夫婦選擇獨立居住或者從妻居的可能性會更大。
除了社會的現代化,家庭的人口特征也對居住方式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中國傳統社會的生育率較高,人口的流動性較小[9]。高生育水平不僅保證大多數老年人有多個成年子女,而且保證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兒子;而不流動意味著社會的通婚半徑較小,大多數子女在結婚以后都會住在父母身邊[10]。這些都是多代同住的父系家庭制度得以延續的非常重要的人口學基礎。但是在當代中國,這種高生育水平和不流動的人口環境已經發生了改變。
首先,從生育率方面來看,20世紀70年代以來,為了控制人口數量的增加,中國實行了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在短短幾十年內,總和生育率由1970年接近6的高水平迅速下降到更替水平(21)以下[11]。生育率的降低不僅意味著家庭養老資源的減少,老年人與子女同住的可能性不斷降低[12~13];而且意味著生育男孩機會的減少,如果家中沒有男孩,從夫居的傳統居住方式也就無從談起。如今,在計劃生育執行之后出生的一代人有一部分已經成年結婚,他們會對當下的家庭結構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其次,在人口流動方面,隨著國家戶籍管理制度的放松,中國流動人口的數量在迅速增加。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當時的流動人口數量為144億;而到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時,流動人口的數量已經增加到261億。人口遷移流動的增加一方面意味著家庭養老資源的流失,一些老年人會因為子女的流出而被迫獨立生活[14]。另一方面,隨著遷移流動的人口在遷入地安家落戶,本地人和外地人通婚的情況會越來越多。當一個外地的新郎娶了本地的新娘,住在女方家里就會成為一個自然而然的選擇。所以,人口流動的增加不僅會降低同住的可能性,而且會對從夫居和從妻居的選擇產生影響。最后,家庭成員的現實需求也會對居住方式產生影響。已經有大量的研究發現,老年人的養老需求是導致同住的重要原因[15~17]。這一方面與中國的家庭養老傳統有關[18],另一方面也與老年人的社會保障制度不健全有關[19]。
但是,目前還很少有研究討論子女需求對居住方式的影響。對西方社會的研究發現,父母與子女同住主要是為了幫助經濟上有困難的子女[20]。而且,近些年來新聞媒體以及一些學者反復提到的中國年輕人“啃老”的問題似乎也預示著,子女的需求是研究當代中國家庭居住方式的一個不可忽略的維度[21]。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首先,子女的需求表現為在住房上對父母的依賴。由于高昂的房價,年輕子女在結婚以后可能被迫與父母同住。其次,子女的需求還表現在家務勞動和小孩照顧等方面[22]。隨著妻子走出家門參加工作,雙職工家庭的家務勞動和小孩照料問題已經日益突出。如果父母能夠幫忙料理家務和照看小孩,就能有效地緩解年輕夫婦的壓力。
所以從現實需求的角度來看,不僅老年人的養老需求會對家庭的居住方式產生影響,子女需求的影響也同樣不容忽視。所以本文認為,無論是老年人還是年輕夫婦,當他們在生活上遇到困難時,同住的可能性都會增加。而且家庭的居住決策也會綜合考慮夫婦雙方家庭的需求,如果丈夫的父母表現出強烈的需求,從夫居的可能性就會增大;反之,如果妻子的父母表現出強烈的需求,從妻居的可能性也會增大。
三、數據與變量
本文使用的是2010年中國家庭動態跟蹤調查(Chinese Family Panel Study,CFPS)的數據。CFPS是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主持的一項大型綜合性社會調查,該調查采用了內隱分層的、多階段、與人口規模成比例的概率抽樣方法,樣本覆蓋了除臺灣、香港、澳門、新疆、青海、內蒙古、寧夏和海南之外的全國25個省、市、自治區的人口。
CFPS在2010年的初訪調查中,首先要求每一戶受訪家庭完成一份家庭成員問卷,詢問家中所有同住家庭成員的關系以及他們本人、父母、配偶和子女的基本信息。然后每一戶受訪家庭還需回答一份家庭問卷,進一步收集該家庭在收入、支出、住房、居住環境和社會交往等方面的信息。最后,每個同住的家庭成員還要回答一份個人問卷,根據受訪者的年齡又分為成人和少兒兩種問卷,個人問卷的內容包括教育、工作、婚姻、健康、時間分配等各個方面。在2010年的初訪調查中,CFPS總共回收有效家庭成員問卷14960份,家庭問卷14798份,成人問卷33600份,少兒問卷8990份。
本文的分析單位是已婚夫婦。為了保證每對夫婦都有從夫居和從妻居的可能性,分析時只保留了丈夫和妻子雙方都有父母在世的樣本。另外,為了綜合考慮夫婦雙方的特征對居住方式的影響,分析時只保留了丈夫和妻子都回答了成人問卷的樣本。經過上述限定以后,滿足研究要求的夫婦為5131對;去除缺失值以后,進入模型的樣本量為4948。
本文的因變量是居住方式,它包括三個類別,即獨立居住、從夫居和從妻居。同住是根據已婚夫婦是否與父母實際住在一起來判斷的(過去一年離家時間不超過3個月);如果已婚夫婦與父母在經濟上沒有分家,但是并不住在一起,不算同住。
在自變量方面,本文根據現代化、人口轉變和家庭成員的現實需求設計了不同的自變量。與現代化有關的自變量包括:已婚夫婦居住的地區、城鄉和教育年數。與人口轉變相關的自變量包括:夫婦雙方的兄弟狀況和夫婦的遷移流動狀況。與現實需求相關的自變量包括:夫婦的平均年齡、是否有當前住房產權、是否有3歲以下小孩和夫婦雙方父母的婚姻狀況。另外,一些研究發現住房面積是制約同住的重要因素[23],所以在模型分析時本文還控制了住房面積。這些自變量和控制變量的操作化及其理論含義見表1。
就全國來看,夫婦獨立居住的比例為691%,從夫居的比例為276%,從妻居的比例明顯低于從夫居,只有34%,從夫居和從妻居之比約為8∶1。這說明在當代中國,從妻居仍然不是家庭居住方式的主流選擇。分地區和城鄉來看,家庭的居住方式表現出明顯的不同。東部和中部地區的夫婦獨立居住的比例明顯高于西部地區;城市夫婦獨立居住的比例明顯高于農村,這說明在現代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夫婦獨立居住的比例也越高。就從妻居來看,可以發現西部地區從妻居的比例最高,從夫居和從妻居之比最小,這主要是因為很多西部省份都存在招贅的婚俗,而且西部地區的少數民族較多,少數民族的文化習俗與漢族有明顯的不同[24]。雖然城市從妻居的比例僅略高于農村,但從夫居和從妻居之比卻明顯比農村更小,這說明城市里同住的夫婦更可能選擇從妻居。
表3根據不同的居住方式描述了夫婦的一些基本特征。可以發現,從夫居和從妻居的夫婦的平均年齡比獨立居住的夫婦更小。獨立居住和從妻居的夫婦的教育年數比從夫居的夫婦更高。丈夫經歷過遷移流動的比例在從妻居的夫婦當中最高,在從夫居的夫婦當中最低。在從妻居和獨立居住的夫婦當中,丈夫有兄弟的比例都高于從夫居的夫婦,而且丈夫兄弟的數量都高于從夫居的夫婦;而妻子有兄弟的比例則在從妻居的夫婦當中最低,而且從妻居的夫婦當中妻子兄弟的數量也最少。在獨立居住的夫婦當中,有住房產權的比例更高,而且這些夫婦有3歲以下小孩的比例更低,這反映了子女的需求對居住方式的影響。從父母需求的角度來看,在從夫居的夫婦當中,丈夫父母喪偶的比例更高,而妻子父母喪偶的比例更低。最后,無論從夫居還是從妻居,其住房面積都大于獨立居住的夫婦。這些結果與理論預期是完全一致的。
2. 模型分析結果
本文使用了兩種模型對夫婦的居住方式進行研究。第一種是相續Logit模型(Sequential Logit Model),這個模型在設定時將夫婦的居住選擇過程分為兩個連續的步驟:第一步選擇是否同住;如果同住,第二步再選擇是從夫居還是從妻居。所以,使用這個模型既能對是否同住進行分析,又能同時區分從夫居和從妻居。第二種是多項Logit模型(Multinomial Logit Model),這個模型在設定時需要選擇一個參照類,為了區分從夫居和從妻居,本文將從夫居設為參照類。相續Logit模型的估計結果見表4,多項Logit模型的估計結果見表5。
表4和表5的基本結論是一致的(對于個別不一致的地方,下面會加以說明)。需要注意的是,相續Logit模型的第一組回歸系數比較的是同住和不同住的夫婦,而多項Logit模型的第一組回歸系數比較的是不同住和從夫居的夫婦,所以二者的符號是相反的。模型估計結果表明,相對于獨立居住而言,東部和中部地區的夫婦與父母同住和從夫居的發生比(Odds)顯著低于西部地區的夫婦,城市夫婦與父母同住和從夫居的發生比顯著低于農村夫婦。這就驗證了現代化理論,說明在現代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夫婦獨立居住的可能性越大。模型分析還發現,相對于從夫居而言,西部地區的夫婦更可能選擇從妻居(顯著性水平小于01),這雖然與現代化理論的預期不同,但是考慮到西部地區特殊的文化風俗,這個結果并不奇怪。比較令人費解的是,在控制了其他變量以后,城市夫婦選擇從妻居的發生比與農村夫婦沒有顯著差異,這與之前的描述性統計結果有很大不同。
為了對這一現象進行探究,本文從全模型(模型1和模型3)中刪除了教育年數、夫婦的遷移流動狀況和兄弟狀況這幾個變量(得到模型2和模型4)。可以發現,在刪除這些變量以后,城鄉之間在從夫居和從妻居的選擇上表現出了非常顯著的差異。這說明全模型中城鄉差異的消失與夫婦的教育年數、遷移流動狀況和兄弟狀況這三個因素有關,下面將對這三個因素分別加以討論。
首先,從教育年數來看,根據相續Logit模型和多項Logit模型都可以發現,相對于從夫居而言,教育年數越多的夫婦越可能選擇從妻居。不過在對是否同住進行分析時,兩個模型卻得出了不同的結論:在相續Logit模型中,夫婦的教育年數對是否同住沒有顯著影響;而在多項Logit模型中,相對于從夫居而言,教育程度較高的夫婦更可能選擇獨立居住。這種差異主要是因為在相續Logit模型中,我們將從妻居和從夫居合并在了一起,因為教育程度較低的夫婦更可能從夫居,而教育程度較高的夫婦更可能從妻居,兩者抵消以后,導致教育對是否同住沒有顯示出顯著的影響。這也說明在對居住方式的分析中,區分從夫居和從妻居是非常有必要的。
其次,從夫婦的遷移流動狀況看,如果丈夫經歷過遷移流動,與父母同住和從夫居的發生比都會顯著降低,但從妻居的發生比會顯著上升;妻子的遷移流動狀況對是否同住和從夫居沒有顯著影響,但是如果妻子經歷過遷移流動,從妻居的可能性會顯著降低。這些結果說明,人口的遷移流動對家庭的居住選擇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一方面,遷移流動降低了與本方父母同住的可能性;另一方面,遷移流動也顯著改變了從夫居和從妻居的選擇,無論是外地的新郎娶了本地的新娘,還是外地的新娘嫁給本地的新郎,住在本地人的父母家里的可能性都更高。
最后,從夫婦的兄弟狀況來看,與獨立居住相比,當丈夫有兄弟的時候,與父母同住和從夫居的發生比會顯著降低,而且丈夫的兄弟數量越多,同住的發生比越小;不過妻子是否有兄弟和妻子的兄弟數量對是否同住和從夫居沒有顯著影響。與從夫居相比,如果妻子有兄弟,從妻居的可能性會顯著降低;而且研究發現,從妻居更可能發生在丈夫還有其他兄弟的家庭當中,并且丈夫的兄弟數量越多,從妻居的可能性越大。這些結果充分說明,當代中國家庭的居住方式依然存在非常明顯的性別差異。一方面,只有丈夫的兄弟姐妹狀況對是否同住和從夫居有影響;另一方面,從妻居仍然是家庭沒有兒子時的一種替代選擇,而且從妻居要以丈夫家里有多個兒子為條件。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發現,教育程度較高,丈夫經歷過遷移流動和妻子沒有兄弟的夫婦從妻居的可能性最大。而我們知道,城市夫婦的教育水平普遍高于農村;城市中經歷過遷移流動的人口數量也大于農村;而且由于現代化和計劃生育政策在城鄉之間的差異,城市中的生育水平也低于農村,這導致城市中妻子沒有兄弟的情況更加普遍。正是這三個原因導致城市夫婦更可能選擇從妻居,所以當我們將這三個因素控制住以后,城鄉之間在從夫居和從妻居的選擇上就沒有明顯差異了(與模型2和模型4相比,模型1和模型3中在增加這三個影響因素以后,城鄉的回歸系數變小且不再顯著)。
模型分析還考慮了家庭成員的現實需求。首先從子女的需求來看,與獨立居住相比,年齡較小、沒有屬于自己的住房以及有3歲以下小孩的夫婦選擇與父母同住(包含從夫居和從妻居)的可能性顯著提高。這說明年紀輕經濟實力不足、與父母分享住房和依賴父母照料小孩是夫婦選擇與父母同住的非常重要的原因。但是子女自身的現實需求對從夫居和從妻居的選擇沒有表現出顯著的影響。其次,從雙方父母的需求來看,相對于獨立居住而言,當丈夫的父母喪偶時,與父母同住和從夫居的可能性會顯著增加,這說明滿足老年人的養老需求也是導致同住的非常重要的原因。而且分析發現,父母的需求對從夫居和從妻居的選擇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丈夫的父母喪偶會降低從妻居的發生比,而妻子的父母喪偶會增加從妻居的發生比。這說明家庭的居住選擇會同時考慮雙方家庭的需求。需要說明的是,雖然分析結果表明“其他”這個類別也對家庭的居住選擇具有顯著的影響,但是因為這個類別包含了同居、離婚和數據缺失三種情況,本文不對其含義進行解釋。
五、結論和討論
本文從現代化、人口轉變和家庭成員的現實需求三個角度,分析了當代中國家庭的居住安排,這對探討中國家庭變遷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
本研究首先驗證了經典的現代化理論。從現代化的角度來看,社會生產方式和家庭觀念的變革會對家庭的居住方式帶來革命性的影響[25]。在本文的分析過程中,無論是在地區和城鄉之間的比較,還是對夫婦教育程度的研究結果都有力地支持了現代化理論。所以本文認為,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教育的迅速普及和城市化水平的進一步提高,社會的現代化將給未來的中國家庭帶來更為深遠的影響,不僅已婚夫婦與父母同住的比例會降低,從夫居和從妻居的差異也會縮小。
除了現代化,本文還從生育率和人口流動兩個角度,探討了家庭的人口特征對居住方式的影響。從生育率的角度來看,在生育率下降的背景下,丈夫和妻子的兄弟數量都會減少,根據本文的研究結果,這意味著未來每對夫婦與父母同住機會的增加。但是就從夫居和從妻居而言,生育率降低所帶來的影響是非常微妙的。因為一方面妻子沒有兄弟會增加從妻居的比例;但是另一方面,丈夫兄弟數量的減少則會降低這種可能性。一個比較有意思的問題是,當夫婦雙方都是獨生子女時,他們會選擇從夫居還是從妻居。因為樣本中獨生子女夫婦的比例不高,本文沒有討論這個問題,但是隨著未來越來越多的獨生子女進入婚育年齡,這個問題會變得越來越重要。從人口流動的角度來看,隨著人口流動的增加,夫婦獨立居住的比例會越來越高。人口流動一方面在空間上拉遠了父母和子女的距離;而另一方面,遷移流動的經歷使年輕子女有機會接觸到現代社會的生活方式,這不僅開闊了他們的眼界,而且在更深的層面上改變了他們傳統的家庭觀念。此外,遷移流動還擴大了社會的通婚半徑,隨著本地人和外地人通婚的情況越來越多,從夫居和從妻居的格局也會發生改變。
最后,本文還分析了家庭成員的現實需求對居住方式的影響。與已有的研究主要側重于分析老年人的養老需求不同,本文結合子女和父母雙方的需求,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更加全面的分析。研究發現,不僅老年人的養老需求對居住方式具有顯著的影響,子女需求的影響也同樣不容忽視。子女的需求主要表現在住房和小孩照料兩個方面。在房價居高不下和妻子普遍參加工作的背景下,已婚夫婦在這兩方面的需求會表現得越發明顯。所以本文認為,從子女需求的角度研究家庭的居住方式對于探討當代中國家庭的功能和代際互動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1] Levy, M. The Family Revolution in Modern China[M].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49: 1-25.
[2] Chu, C.,Y. Cyrus, Y. Xie and R. Yu. Coresidence with Elderly Parents: A Comparative Study of Southeast China and Taiwan [J].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2011, 73.
[3] Xie, Y. and H. Zhu. Do Sons or Daughters Give More Money to Parents[J].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2009, 71.
[4] 巫錫煒, 郭志剛. 我國從妻居的時空分布——基于“五普”數據的研究[J].人口與經濟, 2010, (2).
[5] 楊菊華. 延續還是變遷?社會經濟發展與婚居模式關系研究[J].人口與發展, 2008, (5).
[6] 同[2].
[7] Goode, W. World Revolution and Family Patterns [M]. New York: Free Press, 1963: 1-5.
[8] Pimentel, E.E. and J. Liu. Exploring Nonnormative Coresidence in Urban China: Living with Wifes Parents [J].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2004, (3).
[9] 費孝通. 生育制度 [M]. 北京: 商務印書館, 1999: 107-220.
[10] 張文娟, 李樹茁. 勞動力外流背景下的農村老年人居住安排影響因素研究[J].中國人口科學, 2004, (1).
[11] 郭志剛. 對中國1990年代生育水平的研究與討論[J].人口研究,2004,(2).
[12] 曾毅, 金沃泊, 王正聯. 多維家庭人口預測模型的建立及應用[J].中國人口科學,1998,(5).
[13] Zhao,Z. and W.Chen. Changes in Household Formation and Composition in China since the Midtwentieth Century[J]. Journal of Population Research, 2008, (3).
[14] 同[10].
[15] 楊恩艷, 裴勁松, 馬光榮. 中國農村老年人居住安排影響因素的實證分析[J]. 農業經濟問題, 2012, (1).
[16] 郭志剛. 中國高齡老人的居住方式及其影響因素[J].人口研究, 2002, (1).
[17] Logan, J.R., F. Bian and Y. Bian. Tradition and Change in the Urban Chinese Family: The Case of Living Arrangements[J]. Social Forces, 1998, (3).
[18] 費孝通.家庭結構變動中的老年贍養問題——再論中國家庭結構的變動[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1983, (3).
[19] 同[17].
[20] Ward, R., J. Logan and G. Spitze. The Influence of Parent and Child Needs on Coresidence in Middle and Later Life [J]. 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1992, (1).
[21] 宋健, 戚晶晶.“啃老”:事實還是偏見——基于中國4城市青年調查數據的實證分析[J].人口與發展, 2011, (5).
[22] Morgan, S. P. and H. Kiyosi. The Persistence of Extended Family Residence in Japan Anachronism or Alternative Strategy[J].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83, (2).
[23] 同[17].
[24] 同[4].
[25] 同[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