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性原罪

你的企業有行賄嗎？沒有！你企業內的員工有行賄嗎？不知道！這應是今日藥企的標準答卷。

大約5年前，一位醫藥企業家憑借自己掌握的關于行政力量中最高決策層來打擊商業賄賂的決心，加上自己綜合各類決策信息之后，迅速在公司內部會上果斷宣布：從此以后，我們的處方藥將不再作為公司一個戰略發展方向，我們將全力做好OTC產品。

這個戰略邏輯很簡單，處方藥銷售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合規性問題，經營處方藥就意味著給自己埋了一顆地雷，就意味著—直在創造利潤和增長的同時也在創造違規違法的證據，隨時有被清算、懲罰、甚至毀滅的可能。而OTC領域擁有一個純粹的市場化環境，企業可以憑借正當的創意和營銷方法創造合法的利潤和增長。

2013年明，當我再次和這位企業家見面并詢問他上述戰略公司是否堅持執行時，他的回答是：我被欺騙了。言外之意是后來的歷史證明醫藥領域的反商業賄賂并不像當初估計的那么嚴重，其次是近5年處方藥市場的高速增長培育了大量年銷售過5億元、10億元的大品種，而OTC領域鮮有大品種誕生。

2013年7月，這位企業家的擔心在葛蘭素史克（中國）公司完全爆發。按照慣有宣傳報道紀律，在未進入法院最終結案之前，官方媒體一般不對案件作任何形式的報道。但這一次，包括央視在內的體制內官方媒體一反常態，集中火力報道葛蘭素史克（中國）公司涉嫌嚴重商業賄賂等經濟問題。

醫藥企業家們繼廣東招標之后再次陷入心驚肉跳。種種跡象顯示，整個大環境似乎要將醫改矛頭指向醫藥企業，最壞的擔心是這將演化為一場制藥企業的行業整體危機。

業界猜測莫衷一是，葛蘭素史克事件是否加緊終結長期以來醫院處方藥銷售的不規范？此次事件最終將成為推倒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還是僅成為一次孤立事件之后一切照舊？其走向取決于行政力量最高決策層的決心嗎？還是就算高層有決心也難以通過一次整肅、一次會議就可以將決策貫徹到底？縱觀今日官僚體制之復雜，鏈條之長，行政力量對房地產等調控乏力足顯，醫藥不出其外。病根不除，體制之患不除，一場運動的意義究竟在哪里？

一切改革的難點都在人，醫藥分開是醫改的必然選擇，醫院改革的關鍵是人事制度改革和績效分配改革。處方藥帶金銷售的直接邏輯是被公認的醫生收入過低，藥企被逼為醫生收入買單。

如果按此查辦，后果會怎樣，這讓人想到了《明朝那些事兒》中朱元璋打擊貪腐的場景。朱元璋頒布了有史以來最為嚴厲的肅貪法令：貪污60兩以上銀子者，立殺！他命令官員貪污處死后，把貪官的皮剝下來，然后在皮內塞上稻草，做成稻草人，以震懾貪官。在對付貪官污吏上，他實施了凌遲、抽腸、刷洗、秤桿、閹割、挖膝蓋等等酷刑。然而在這些令人生畏的死亡藝術前，官員們仍然前腐后繼，活像一群敢死隊，成群結隊地走到朱元璋的刑具下。

當時的貪官為何如野草一樣殺不盡，春又生，越殺越多。顯然，在治理一個國家、推動一項制度時，一個人的勇氣和決心注定會敗于時代的體制缺陷。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不是在事發后的懲處有多么嚴厲，而是如何在制度設計上規避問題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