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
最近因為一條與中國足球相關聯的新聞,與一位朋友發微信討論,此人在中國足球管理機構的神經中樞工作。最后,他拋出了一個問題,“你對中國足球的未來還有信心嗎?”
我沉默良久,沒有耐心再去敲字,索性回了一段語音,“我以前說過很多次,只要對中國現代化前景充滿信心,就不該對中國足球喪失信心。”
英國足球名宿曾說,“足球超越勝負,等同生死”。這并不意味著踢球和看球的人一定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可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在英倫三島現場看足球,真有可能死。死法往往有三種:擠死、踩死、燒死。
統計顯示,中國城市白領男性人群中超過70%的人表示,自己首選的足球聯賽是英超。在英超全球幾十億英鎊的版權收入中,中國人的貢獻越來越大。有本好書值得在國內出版,名叫Game Changer,暫且譯為《運動變革者》,副標題會告訴你這本書的價值,《英超聯賽是如何統治世界的》。
著作第一章《消逝的公眾》講述英超前傳,其中英國人足球生活倒是很有意思。三四十年前,英國足球或者準確地說英國人的足球生活,籠罩著令人窒息的黑暗,作者用前三章描述了英國人對自己引以為傲的足球如何實現救贖,還特別搞了一個更為宏大的題目——《灰燼中飛出的鳳凰》。
上世紀八十年代,英國的足球生活被糟糕的安全與秩序綁架,暴力、足球流氓和種族主義讓英國足球面目可憎。從1975到1986年間,英國足球聯賽現場觀眾下降了三分之一之多,斯諾克在電視上比足球轉播更受人歡迎。足球黑暗時,正是斯諾克的黃金歲月。如今正好相反。如果不是中國市場的格外關照,斯諾克早就氣息奄奄了。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俱樂部大多沒有充足的支配能力,只有那些被巨商“包養”的俱樂部才有必要的尊嚴。再者,英足總與英國足球聯賽之間一向不睦,管理松散,有點像是當下的我們。中超公司和中超執行局雖然同屬足協旗下,但是因為立場、利益不同,掣肘不斷,如果說,中超聯賽中有永恒不變的一場對決的話,那就是這兩者之間的。
慘淡的看臺、糟糕的財政狀況、低效的管理水平,都未激發起當政者撒切爾夫人的關注。足球在任何一個國度都不是國計民生的大事情,總能放放的。還有一種說法是,夫人素來對足球沒有興趣,動力不足。有一個酷愛足球的元首,于這個國家的足球當然會被視為幸事。但事后證明,撒切爾政府才是英國足球恢復正常、走向昌盛甚至進步為英國文化最佳出口產品這一系列成果背后的第一推手。這背后的邏輯是什么?其實很簡單,現場看足球出了人命,而且慘案不斷,人命關天,政府不管不行了。
如果說英國人在球場內一向打架斗狠,那是不公平的。據說上世紀七十年代時,英足總曾經有動議要將英倫球隊撤出歐洲比賽,因為那些歐洲大陸的野蠻人老在賽場鬧事。可是八十年代,經濟萎頓造成的社會痼疾在英國爆發,讓英國球場也成為了暴力的溫床。布拉德福德大火、伯明翰騷亂、海瑟爾慘案不一而足。
讀過這本書你才知道,二戰之后,英倫三島幾乎沒有建設過任何像樣的新球場,沒有停車場所,老居民退居郊區生活,新移民住進了城市中心,位于市中心的球場周邊生活品質驟降。有人回憶說,每逢比賽日,球場邊的居民有如難日,盡管關窗閉戶、商店歇業,但球迷所到之處滿目瘡痍,居然屎尿遍地,令人作嘔。
為了把球場這個社會安全閥管控好,撒切爾幾度任命新的體育大臣,推出球場安全報告,利用博彩業收入和社區資助改建球場,球迷現場看球要實名制,1500萬球迷每個周末都要懷揣身份證隨時準備警察查問。這一切尚未完全奏效,英國足球流氓又流竄到歐洲各地。當年最讓人震驚的是,打打殺殺的足球流氓走出球場就是正人君子。也只有稍有社會地位的人才有財力經常隨著球隊奔襲各地。是那個時代將正人君子們心中的野蠻困獸釋放出來了嗎?好像沒有標準答案。
在黑暗日子里,英國人還猖獗地侮辱黑人球員。
當年英格蘭隊訪問巴西,2比0戰勝強大東道主,黑人前鋒巴恩斯攻入一球。那些隨著三獅軍團四處游走的“文明人”歸途中遇到記者,堅稱比賽結果是1比0,因為他們不認為黑人球員是球隊一員。至今在英超中成功的本土黑人和亞裔球員依舊不多,這就是英國,一個很扭曲的國度。
不過,哪個國家和民族沒有過黑暗的日子?品讀一下別人的黑暗,在我們的現實和未來中總會找到光亮。
(作者為中央電視臺體育頻道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