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欲善其事

FC：你對愛奇藝這三年的發展怎么評價？龔宇：如果把我們的理想狀態看做一百分的話，我們現在就做了二十分。

FC：所謂的一百分，指的就是你最早說的這個“偉大的視頻公司”的目標？

龔宇：是的，對比那個目標我們現在只做了二十分。愛奇藝是一個帶著很強媒體特征的技術公司，科技公司，我們希望是靠技術，特別是互聯網技術，改變人的生活方式，提高社會的某些方面的效率，催生質變。

FC：怎么樣的質變？

沒有視頻之前，沒有愛奇藝這樣的公司之前，大家幾乎全在電視屏上看，幾乎都是按時間順序觀看，在一個頻道里面以視頻流的方式看。網絡視頻公司能解決的是讓用戶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什么時間看就什么時間看，想在什么場合看就什么場合看。隨便拿一個例子，這么大的屏（龔宇用手在空中劃出一個約一平方米的方框），或無限大的屏，無所謂，只要想看視頻都能實現。甚至沒屏，在空氣中，我想看一段三維立體，我也可以看，這就是網絡視頻公司要去實現的。

FC：但這是類別，整個網絡視頻這個類別的公司都可能帶給我的好處。

咱們不能脫離行業。行業能實現，這是一個客觀，我希望的是我能引導這個行業先實現。我從來沒想過一個行業能實現的，我就是這個行業中的一家，從來沒有這個野心，但是希望我能帶著這個行業實現這個理想。

我曾經看過激光成像，高圓圓跳了一支舞，非常漂亮。激光處理完了以后，場燈一黑，就在舞臺上，各種各樣的效果——包括噴煙效果，高圓圓就出現在那兒。因為燈光比較暗，大家看了幾十秒，就有人開始問這是真的嗎？前幾十秒，90%以上的人以為就是高圓圓就在跳舞。其實那是激光全息，而且是裸眼激光全息成像，這些在今天是成本非常高昂的，是條件要求很苛刻的，用了很多像魔術一樣的障眼法才讓觀眾感覺是真的，但是我希望未來這件事在普通的空間就能實現。

FC：你要這么說，其實離更好的可能性還差一點。比如有一天我進了餐館，餐館所有的菜品出現在食客面前，立體點菜，而后廚也立即接到信號。

沒錯。我有想過這種虛擬的屏，你點什么，菜都“擱”在你面前，做完之后服務員把真的往這一擺，代替全息成像了。有很多應用方面的可能性。總之，有關視頻的是兩件事，一個是看，一個是做。上面講的這個是看，另外一個是制造視頻——這原來是專業人士的事情，現在整個行業還基本沒有做，我要讓普通的人，跟我們行業沒關的人，學二十分鐘到半小時，能做出今天60%以上專業視頻制作從業人員做出的微電影、MV、紀錄片等等。

我們可以讓普通人低成本地（這是一個廣義成本的概念，節約他的時間，節約他的學習成本，節約他的帶寬等等）制造視頻，從而把視頻制造由一個重應用變成一個輕應用。現在，沒有人認為寫一個短信是一個重應用。未來他做一段視頻來表達他的心情，表達它的愿望，就像寫一個短信一樣的方便。

我現在想的是，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有哪些公司跟我是合作伙伴，能幫助我先達到這個目標。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必須要那些公司跟我一起做才能做，比如iPad，那是蘋果，我們現在小，人家不理我。但是中國的這些硬件廠商，你再過幾個月就知道了，頂級的電視機廠商會跟我們合作，會生產有助于我們內容的電視機。

FC：你覺得現在哪些跟你是屬于可以合作的對象？

太多了，終端廠商全是。內容廠商全是，這就是兩大類。

FC：但同行業最終都是這個結果。

你千萬別這樣想。你回想歷史，一個偉大的公司，誕生初期都說其他人也想過，也可以往同個方向做。事后看，蘋果的思想也并不新鮮，它誕生初期還不行的時候，很多人不但想過，比他干的還早了，但又怎么樣。執行力很重要，策略更重要，想成功是每一件事都必須做好，缺一件事沒做好就不行。

FC：你覺得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會用什么樣的句子描述愛奇藝以后的策略？

你這樣問，我—下子就想起鄧小平的話，不管是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我無所謂。我現在是說我是電視臺不會生產電視機，但是這件事只是說現在，如果有必要，那我也可能生產，但是這種可能性很小。我只是舉一個極端的例子。沒有一定之規。

FC：愛奇藝在界面設計上頗得贊譽，你覺得為什么能得到那么多人夸贊？

首先整個界面的風格是清爽的，是簡單的。大家上視頻網站，跟看網頁一一例如上新浪、搜狐這樣的網站不一樣，大家的目的就是為了看視頻，所以理論上說最完美的狀況，打開你首頁點一下，就能看他想看的內容。但，實際上這是做不到的。

FC：所以最難的就是把握一個度，一個繁簡適中的度，這個度怎么掌握？

首先朝著簡單的方向，你看的界面里東西盡可能少。界面無非就是包含幾樣，第一個是元素，第二個是流程，第三個是功能。元素又包括文字、圖片、花紋等等。

FC：流程指的是我在界面上面的動作？

操作的一串動作。然后就是交互——你摁一下它，屏幕有什么反應，還有功能。這幾個方面能少就少，能不要就不要，目的就是要讓用戶以最短的綜合成本，能看到視頻。

FC：怎么樣確定小到哪種程度，而不是更多一點，或更少一點。

這是一種直覺，你讓我說一個公式，我也說不出來。有很多的原則，綜合起來有點像畫畫，有點像藝術。有些來自經驗，有些來自直覺。比如說這個（龔宇指到紀錄片界面），看紀錄片的人通常是高端人群，相對來講男性偏多，學歷高的偏多，自己愿意動手的人多。你看這個“+”號，是設他能選幾個關鍵詞。因為紀錄片一個頭疼的事是用戶特別分散。我們編輯再怎么弄，或者算法再怎么做，都很難做到理想。而由用戶來設幾個標簽，效果就好很多。我們其他大的APP不會有這樣的做法，只是看紀錄片的人，個性化要求特高，他又自己愿意動手，才做這樣的設計。

FC：是你猜想他愿意動手，還是從后臺“看到”他愿意動手？

是分析的結果——既有量化的分析，也有非量化的。所以我們就這么設了。你可以仔細分析用戶、內容之間的對應關系、特征。再比如，我們動畫片就加了一些家長可以去設定的東西。

FC：你有沒有考慮過，所有在界面上做的這種動作全部都是可見的，你做的一切調整都可以很快被抄襲？

這種創新的事兒，除了個別專利以外，大部分都是可抄襲的。你不能希望永遠是你有、別人沒有，關鍵看誰的創新能力，尤其是持續創新能力強，關鍵在這兒。其實我們團隊有的時候挺氣憤的，但是我們心里想，這種情況下他們永遠不可能實現超越，只會是一個追隨者。

FC：你希望愛奇藝在整個有關的商業生態環境中扮演一個什么角色？

對于上游內容廠商，因為有了愛奇藝的發展，他們的收入擴大了。我希望對他們的收入支撐作用擴大再擴大。現在我們這個行業占他們的收入，大概在電視劇公司是占到，我估計20%到30%，我希望未來40%、50%、80%來自于我們這個行業。我希望占到80%時，然后我們愛奇藝能占到一半。

FC：是八十中的一半還是五十？

八十中的一半，就是四十，那我們就在這個市場超過50%吧。超過50%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壟斷性的了。我希望能做到這點。

FC：你屢次說愛奇藝有別于同類企業是其技術特征，從客戶體驗來看，什么樣改變是你覺得比較滿意的，是愛奇藝作為技術公司才能帶給客戶的？

挺多的，比如說播放記錄。這種東西，在我們做之前，這個行業不是沒有，但是別的網站都是擱在特別不重要的頁面或不重要的位置。我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我估計是某一個產品部級別很低的產品經理或者是技術人員干的。愛奇藝則是擱在我們所有頁面的右上角，首頁、播放頁的右上角，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這是一個創新。事實上，現在變成了一個行業的標準做法。

FC：那你最希望在短期內能解決的問題是什么？

技術層面。我說一個非常具體非常小的，我希望播正片、播廣告，就像電視機一樣流暢。你知道現在我們各個平臺，不是所有的平臺都能實現視頻和廣告做連播，中間沒有隔斷。

FC：你不是說解決了嗎？

現在解決的是那個播放過程中每六分鐘的頓挫感。PC解決了，有些終端解決了，但不是所有的情況下都解決了。而且現在有的解決是在帶寬比較好的時候，低速的時候又冒了出來。

FC：就是并非在所有環境下都杜絕了，對吧？

對，這個就是非常具體的、要去實現的。我再說一個稍微大一點兒的技術，我希望普通人學習十分鐘，就可以用一刻鐘到一個小時之間，做出現在60%以上的專業人士能做的MV和微電影。

FC：我覺得沒有那么好解決。你這個目標，其實難度挺大的，你說要達到60%以上的專業水平，那其實要求蠻高的。而且十分鐘能學會嗎？

能。科技十分偉大的。真的不難。

FC：是嗎？

真的。我給你這么說，我2007年跟影視行業有點兒關系。

FC：2007年，你在干什么？

當時在搜狐。代表搜狐為一家唱片公司做一首MV大概八十到一百多萬元。現在同樣質量的MV，五到十萬塊錢就能做出來。為什么？因為科技在發展。再說創作，原來你可以寫曲子，但是你要錄成一段，你得找樂器得找樂手什么的。現在一個人一臺電腦全干了，而且效果極其逼真，成本降低了。現在自制視頻這個是一般人沒法兒弄的，是我們設計出這個（啪啪奇）才能弄。

FC：你自己在編輯一段視頻上花的最長的時間是多久？

兩小時。

FC：是全部在手機上編輯嗎？兩小時確實挺久的。自制視頻這個空間還是有的，但你們要讓操作簡單化。

不難，我說的剛剛這個目標一兩年之內就能實現。

FC：兩小時意味著你絕大多數時間是浪費的嗎？

對呀。

FC：你覺得浪費的原因何在？

是工具不好使，做得不人性化。以后可以這么說，我選一首我愛的曲子，然后我給一堆視頻，給一堆照片，然后我可以做識別，可以做一些專家的一些經驗，預先輸入好，然后他把我給的視頻跟照片排成一段類似于MV一樣的東西，然后你就可以放了。如果感覺這個節奏不對，這個感情不對，我再用一個好的連接器，我可以把這一幀改了，把這一秒鐘改了，效率就提高了，因為大部分是機器做的，我只要改一小部分就完了。

FC：你的意思是視頻編輯操作不止是在手機上？

就是手機上做的。但從操作上來看，等于是手機上首先是可以導入一堆照片，然后加上一堆視頻，歌也可以，把它們從愛奇藝的云端拉下來使用就行了。手機里有我編的軟件，然后識別曲子，找著它的節奏，找出它的感情，找出還有什么特質，然后把這些照片識別出是人的還是景的，然后找那個不同的節奏，按照一定規律合成。你人腦不也是這么思維嗎？

FC：等于不再像過去那樣純粹靠手機的處理器來做？

對，80%的都是手機完成，自己再去做20%的。給你一個草稿，然后你再去改。人類歷史的發展是科技進步的歷史。科技在提高生產率，我們干不了全人類提高生產率的事兒，但是至少跟視頻這個行業有關的事兒，我們能夠影響這個行業。

FC：這點我認同，關鍵看最后怎么樣把你的技術雕琢出來。我認為最好的應用就是你總是在使用，卻感覺不到。

我的理解是，把專業者的個人經驗變成電腦可以提供給你的服務，而普通人則利用這些服務，輕松地實現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