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歡 唐曉虹 鄒威華
摘要 宗教與科學之間的關系在傳統觀點里被視為尖銳對立的一對矛盾,然而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這部小說中,二者之間的關系卻有新的更為復雜的解讀。在故事中,它們可以在人類的生活中并行不悖且相互依存,小說的主人公正是通過對于科學以及宗教的理解,完成了不可思議的奇幻漂流,尋找到了超越不同狹隘教義的一種真正的信仰。
關鍵詞:宗教 科學 《少年Pi的奇幻漂流》 信仰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宗教,是一種幾乎貫穿整個人類歷史的精神和文化現象,與同樣歷史悠久,反映自然、社會、思維等客觀規律的科學,都屬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二者在各自的發展史上關系錯綜復雜,既相互滲透、互為補充,又針鋒相對、水火不容。如何正確認識宗教與科學之間的相互關系,不僅影響到這兩個學科的歷史命運,還有助于人們利用和駕馭這兩種力量,成就更好的自己。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作者揚·馬特爾(Yann Martel)1963年出生于西班牙,畢業于加拿大特倫特大學的哲學系。他創作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為他贏得了2002年的當今英語文壇的最高獎項——布克獎。在這本蜚聲世界文壇的小說里,處處提到了宗教,小說甚至借主人公的口說出這是一個會讓人相信上帝的故事。然而,在書中,宗教卻并不是至高無上的。在故事里,大量的象征和隱喻,提出了科學對于宗教的質疑,而整個故事解讀了宗教和科學的關系,二者相互矛盾,卻又對立統一。
一 小說簡介
小說的開始,回憶了主人公Pi的少年時代:他在印度所度過的美好時光,他的親人朋友,以及令他著迷的屬于他父親的動物園,還有出身印度教的他是如何同時信仰了基督教與伊斯蘭教。面對所有人對他的不理解,他的回答是:“我只想熱愛上帝!”
在第二部分里,Pi的父親決定全家移民加拿大,在太平洋上,他們搭乘的日本貨輪不幸失事了。于是,才16歲的Pi獨自一人開始了在海上漂泊的歷程,與他同時呆在救生艇上的,還有一頭重達350磅的成年孟加拉虎。一人一虎在奇幻海上的227天的漂流,成為了一段傳奇。
小說的結尾部分,是關于事故調查的記錄。Pi得救后不久,失事貨輪所屬的保險公司調查員趕到醫院看望這位唯一幸存下來的人,對Pi這個與虎同舟,共同生存了227天的故事,科學嚴謹的調查員表示出嚴重的懷疑態度。于是,Pi講述了與第一個大相徑庭的沉船故事:救生艇僅存在法國廚子、臺灣水手、Pi的母親以及Pi四個人,在這僅存的四個人里,法國廚子殺死了臺灣水手和Pi的母親,至于廚子的結局,Pi沒有說。只是提到說,如果選擇相信第一個故事,那么就意味著你相信了上帝。最終,日本調查員選擇在材料里記錄下Pi和老虎的故事作為調查的結局。
二 宗教與科學的互動
Pi從一開始他的敘述里就提到了他在多倫多大學,拿到了雙學士學位,學的專業是宗教學和動物學。他宗教學的畢業論文正是與伊薩克·盧里亞——16世紀偉大的猶太教神秘哲學家——的宇宙起源理論的幾個方面有關,而Pi所搭乘的莫名失事的船只Tsimtsum的名字,正是來源于艾薩克·盧里亞所提出的“回歸”這一概念,然而他的動物學畢業論文寫的是對三趾樹懶的甲狀腺功能的分析,這兩個專業領域貌似完全不相關。然而,在研究樹懶的過程中,他常常感嘆它們“是陷入深深沉思的瑜伽修行者,是虔心祈禱的隱士”。而它們是智者,過的是充滿想象的生活,這些神奇又神秘的生物是他認為無法通過科學探索來了解的,樹懶的生命奇跡讓他想到了上帝。他的這兩個專業常常被混淆起來,這就奠定了這本小說兩個主題——宗教與科學。
在兒時,Pi就發現了對于宗教與科學的一些愚蠢甚至是偏見的看法。“我所聽到的關于動物園的荒唐說法與關于上帝和宗教的荒唐說法一樣多”,因為有好多人誤以為生活在野生環境里的動物是自由的,因此它們是快樂的。他們想象中的動物在野外的生活是簡單、高貴而且是充滿意義的,然而這些人卻沒有考慮到那些被作為食物的動物們,以及野外生存環境的艱辛。從而他對這樣的偏見提出了質疑“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由的意義何在?”Pi還覺得動物園和宗教都面臨不被人們喜歡的問題“關于自由的某些錯誤觀念使兩者都遭了殃”。而對于那些惡意傷害動物或者是好心干壞事的游客來說,“癡迷于把我們自己置于一切的中心,這不僅是神學家的災禍,也是動物學家的災禍。”在很多時候,從某些角度來說,宗教與科學同是天涯淪落人。
而關于主人公Pi的名字,也有其隱喻。在小說中,Pi是“派西尼·莫利托·帕特爾(Piscine Molitor Partel)”的簡稱。他的名字來源于法國一個叫“莫利托”的游泳池,“派西尼”在法語中正是游泳池的意思。在英語里,“派西尼”的發音很像是“小便”,因此Pi經常被同學取笑,于是,在進入新學校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就自作主張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Pi,諧音就是圓周率π。π是一個有趣的數學常數,是應用數學中的5朵金花之一,是簡單、美妙而奇妙的數字,古往今來,有許多追求確定性的科學家一直不斷地努力,想找出π的確切數字是多少,但是到目前為止,它還依然沒有規律,無窮無盡的衍生下去,在帶給嚴謹科學家苦惱的同時,也為人們創造出理性之外的無限神秘的空間。“于是,在那個像一間蓋著波紋鐵屋頂的棚屋的希臘字母里,在那個科學家試圖用來理解宇宙的難以表達的無理數里,我找到了避難所。”這個看似因為靈光一閃用以避免尷尬的名字,實則是印度少年的成長故事中的一個意味深長的象征符號。Pi向同學強調圓周率是用來定義和計算所有圓的,而在Pi遇見的面包師庫馬爾先生以后,他“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個小圓的中心,和一個大得多的大圓的中心相重合。自我與安拉相遇了。”在海上痛苦的漂流過程中,Pi也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小圓的圓心,他在尋找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就如同印度教里要求人們在神創造的世界找到自己的位置一樣。而在沉船事件后,Pi成了一個在海上失事的人,他就是在“圓圈的中心永遠的一個點……半徑永遠是我注視的目光,周長永遠都那么長。”在科學無法解釋,理性無法持續的黑暗時刻,宗教給Pi帶來了心靈的平靜和希望。
對于少時的Pi來說,動物園就是他的人間天堂,然而他的父親和他所喜愛的生物老師卻是無神論者。薩蒂什·庫馬爾先生是他在小修道院最喜歡的生物老師,也是他在多倫多大學學習動物學的原因。Pi形容庫馬爾先生是“走進我黑暗的頭腦,劃亮了一根火柴”。庫馬爾先生是Pi所認識的,第一個公開承認自己是無神論者的人,也同樣熱愛動物,“對他來說,每一只動物都是邏輯學和力學的勝利,整個大自然就是對科學的絕妙解釋。”不過聲稱“我不相信宗教。宗教是黑暗”的無神論者庫馬爾先生卻說動物園是他的“廟宇”。庫馬爾先生小時候曾遭受過小兒麻痹癥的折磨,他一直祈求上帝的眷顧,結果是醫學拯救了他,小兒麻痹癥殺死了他心中的上帝。對庫馬爾先生而言,科學在此刻似乎與宗教對立起來了,甚至是驅逐了宗教,然而,Pi卻“第一次知道了無神論者也是我的兄弟姐妹,他們有著不同的信仰。”在Pi的眼中,宗教與科學都只是不同的信仰而已,就如同他可以同時信仰三種不同的教派一樣,科學與宗教它們可以是相親相愛的手足,而非不共戴天的敵人。
Pi在15歲的時候,遇見了一位蘇非派教徒的面包師,另外一個同樣名叫庫馬爾的穆斯林神秘主義者。“庫馬爾先生和庫馬爾先生教我生物學和伊斯蘭教。庫馬爾先生和庫馬爾先生引導我在進多倫多大學么后學了動物學和宗教學。庫馬爾先生和庫馬爾先生是我在印度的青年時期的先知。”兩位庫馬爾先生,各自代表了科學與宗教,都在Pi的一生中扮演了不可分割、互為支撐的重要角色。
作為貨輪沉沒后唯一幸存的人類,當看到老虎在大海中掙扎游向救生艇的時候,Pi第一反應就是用他所熟悉的宗教語言激動地大叫“耶穌啊,圣母馬利亞,穆罕默德和毗濕奴,看見你真好,理查德·帕克!別放棄啊,求求你。到救生艇上來。”然而,當他幫助老虎游近救生艇的時候,理性突然提醒了他——老虎所代表的危險,他又再次向宗教求救“毗濕奴,穆罕默德和耶穌,請救救我”。然而,在面對必須和一頭孟加拉虎生存在同一艘救生艇上的這個現實以后,Pi開始放棄宗教的幻想,轉向了科學理性的思考。他開始成為動物園飼養者和馬戲團的馴獸師。他熟悉動物的心理學和生理學,他開始使用一只哨子,并巧妙地利用海浪,讓老虎將哨聲與暈船的痛苦建立起條件反射。他還把玩老虎的糞便,劃清各自的地盤并且宣示他的領導權。這樣,憑借人類的知識和才智,Pi找到了控制老虎的方法,理智幫助Pi成為了萬獸之王的老虎的主人。不過,依靠科學掌握生存藝術的同時,Pi對老虎的情感也慢慢地發生了變化。最初,Pi的內心對老虎是充滿恐懼感的,為了避免喪生虎口,Pi需要每日殫精竭慮地為老虎謀食,后來老虎則成了Pi在無盡的海上漂流中活下去的精神伴侶,同時也是Pi的希望與支撐;Pi從一開始設計出幾種方案來殺死老虎,到后來努力讓老虎活下去,甚至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時候,無法再繼續照顧老虎竟然變成了Pi心中最大的傷心與遺憾,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老虎又成為了Pi心靈的主人。在這個過程中,動物與人之間的關系找到了平衡,而科學與宗教也同樣在肉體的生存和精神的寄托上,通過矛盾地相互轉化而達到了和諧的平衡。
Pi所說的這個“更好的故事”不僅僅是關于信仰上帝,還包括了科學與宗教的調和。在小說的第三部分里,日本調查員反復強調事情要合乎情理,聲稱沒有科學家會相信Pi和老虎的故事。然而,Pi卻指出,科學家也很難總是客觀,就像他們不愿意接受哥白尼和達爾文一樣。但是,鍥而不舍的日本調查員本著科學理性的精神,一定要追尋他們要求的真相,這個時候馬特爾借Pi之口說出了小說的一個主題“難道對某件事情的敘述不總是變成一個故事嗎?”“敘述某件事情——用語言來敘述——難道不己經是某種創造了嗎?看這個世界難道不已經是某種創造了嗎?”宗教,和小說一樣,總是喜愛使用隱喻性的語言來描述一個事實。不管是諾亞方舟,還是Pi和老虎在海上漂流的故事,從客觀來講都不是真實的,但是二者都是用一種隱喻,來講述人類在極端的環境下如何求生的故事。最終,科學嚴謹的日本調查員放棄了自己對于故事可信性以及合理性的要求,在報告中承認了Pi所講述的第一個故事,并且聲稱“帕特爾先生的故事令人驚奇,表現了在極端困難和悲慘境遇面前的勇氣和忍耐力,……他的故事在沉船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
三 結語
愛因斯坦有句名言:“沒有宗教的科學是跛腳的,沒有科學的宗教是盲目的。”宗教與科學,事實上是兩種不同的信仰,它們應該是互相依存,相輔相成,人們應該像Pi那樣,打破狹隘的宗教與科學的對立,讓這兩種力量共同引導人類走向更美好的世界。
參考文獻:
[1] 揚·馬特爾,姚媛譯:《少年Pi的奇幻漂流》,譯林出版社,2005年版。
[2] Cole,Stewart.Believing in Tigers : Anthropomorhism and Incredulity in Yann Martel's Life of Pi.Studies in Canadian Literature,29.2,2004.
[3] 田俊武、朱茜:《〈少年Pi的奇幻漂流〉之主題學初探》,《譯林》,2007年第6期。
[4] Gregory Stephens.Feeding Tiger,Finding God.Intertexts,14.2,2010.
[5] 卓然:《名字里的奧秘——揚·馬特爾小說〈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命名探究》,《淮南師范學院學報》,2009年第1期。
作者簡介:
羅歡,女,1979—,四川南充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應用語言學,工作單位:四川城市職業學院。
唐曉虹,女,1979—,四川南充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英語教學法,工作單位:四川城市職業學院。
鄒威華,男,1975—,四川巴中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及文化研究,工作單位:成都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