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橫禍,
小夫妻的幸福跑走了
幾年來,家住陜西商南縣城的楊芹美一直重復一套雷打不動的程序:早上8點,給丈夫翁明星穿衣服、梳頭、洗臉、刷牙、喂飯。上午10點、下午5點和晚上11點,她分別給丈夫按摩20分鐘。邊按摩邊說:“明星,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咱倆的婚房:窗戶上貼了一個大大的‘’字,門口種了一棵發財樹,客廳墻上貼了一幅‘家和萬事興’的字畫……我都是按照你說的布置的,你看我記錯沒有?”
楊芹美又把嶄新的紅被子鋪開:“我記得你說過,咱倆要買一床漂亮的棉被,被面必須繡著一對鴛鴦。你知道嗎?為了買這床鴛鴦被,我在商店里找了快3個小時。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又尿在床上了。都這樣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忍一忍。”說完后,楊芹美用手又輕輕地撫摸了一下翁明星的臉,笑著說:“我在和你開玩笑,你可別在意哦……”
可是無論楊芹美怎么說,翁明星都沒有反應,他不說話,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個陌生人。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2010年6月26日。那天,楊芹美像往常一樣,給丈夫按摩后,坐在門口檢查女兒丫丫的作業。突然,一輛大紅色的微型車從門口飛馳而過。這時,只聽見屋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楊芹美,坐車!”
奇跡在一瞬間發生,原本因為車禍多年不能講話、失去記憶的丈夫,竟然叫出她的名字,記起了她!喜極而泣的楊芹美不禁想起了那段幫助丈夫尋找記憶的日子……
楊芹美是云南省龍陵縣人,今年32歲。初中畢業后,她在緬甸的一家商店做服務員,白天在緬甸上班,晚上回云南瑞麗市居住,每天要等出境公交。而翁明星在公交站對面的汽修店工作,一來二去,兩人漸漸熟悉起來。
2000年11月6日早上,翁明星和往常一樣在汽車站等楊芹美,可直到汽車啟動也不見她出現。他從白天一直等到晚上,心里空落落的。那天晚上,他生平第一次失眠了,腦海里全是楊芹美的影子。第二天早上,翁明星去楊芹美家,發現她正躺在床上,發著高燒。他二話不說,背著楊芹美往醫院跑。從下午到晚上,翁明星寸步不離地守候在楊芹美的病床前,直到第二天凌晨兩點左右,楊芹美才慢慢蘇醒。看著病床前翁明星一臉焦急的模樣,楊芹美感動地說:“明星,謝謝你!”
這次住院,楊芹美一共花了1300多元。翁明星知道楊芹美每月工資很低,而且還要寄回家補貼家用,所以他就悄悄幫楊芹美交了醫藥費。走出醫院的那一刻,這兩個在異鄉打工的年輕人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2001年7月18日,翁明星和楊芹美領取了結婚證,隨后舉行了簡單的婚禮。新婚之夜,翁明星緊緊拉著楊芹美的手說:“芹美,你現在嫁給我,真的委屈你了。你放心,等我將來掙了錢,就買一套大房子!我要在新房門口種一棵大大的發財樹,代表有財運;窗戶上要貼上大大的‘’字,表示咱倆喜樂一生;咱倆再一起繡一幅‘家和萬事興’的字畫……”依偎在丈夫懷中的楊芹美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翁明星的鼻子,幸福地點頭:“我聽你的,全按你的要求布置!”
為了盡快買上房子,兩人在云南瑞麗市開了一家小型汽車修配店。事業蒸蒸日上的同時,兩人的愛情也有了結晶。2004年4月,楊芹美懷孕了,這讓翁明星喜不自勝。懷孕后,楊芹美一吃東西就吐,翁明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盡管每天修車很累,他總會給妻子煲一鍋湯,一口口地喂到楊芹美嘴里。
正當夫妻倆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憧憬中時,一場災難突然來臨。2004年10月30日下午,鉆到車底維修的翁明星被突然經過的一輛貨車撞上,腦部嚴重受傷,脊椎斷裂,高位截癱。
童年回憶房,
失語丈夫會叫“媽”了
得知丈夫高位截癱的噩耗,楊芹美一下驚呆了。讓她更痛苦的是,翁明星躺在床上一言不發。她跪在醫生面前連聲哀求:“醫生,我求求你們了,他癱瘓我能接受,可他為什么一直不開口說話呢?我求求你們,一定要讓他說話啊!”
然而,經過專家4次診斷后,楊芹美不得不接受另一個殘酷的現實:翁明星不僅高位截癱,而且失憶、失語,形同植物人。此時的楊芹美剛剛懷孕6個月。
為楊芹美的未來考慮,她的父母勸她打掉孩子,重新開始。而翁明星的父母除了哭以外毫無辦法,只是不斷地對楊芹美懇求:“芹美,明星以后全靠你了……”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助她。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肇事車主家境貧寒,在賠償了6萬元后,就再也拿不出錢來了。而翁明星每個月的治療費用就要上萬元。無奈之下,楊芹美只有挺著肚子,將丈夫接回家中。
面對生活的層層重壓,當時年僅23歲的楊芹美不是沒有過猶豫。人生那么長,誰不想輕松舒服地過日子?這個擔子一扛,就要扛一輩子啊!可是一想到這個男人對自己那么好,想到他是自己孩子的爸爸……楊芹美還是選擇了承擔。
把翁明星接回家后,楊芹美挺著大肚子嘗試幫丈夫恢復記憶。因為丈夫之前喜歡唱歌和跳舞,楊芹美每天都給丈夫唱歌、跳舞。可任憑她怎么唱啊跳啊,翁明星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有時候,沮喪的楊芹美揪他一下或者扯他一把,心想哪怕他能氣得罵自己一頓呢!可是沒有,他依然像根木頭一般。
楊芹美又采取了觸摸療法。每天給翁明星按摩的時候,楊芹美都把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輕輕移動,溫柔地對他說:“老公,你感覺一下,咱們的孩子在肚子里蹬得正起勁兒呢!他希望爸爸趕緊醒過來!”然而,楊芹美的付出,并沒有迎來自己所希望的奇跡。
楊芹美生了女兒丫丫后,一個好心人幫楊芹美支招:“人的一生走不出童年記憶,你可以將房間布置成他童年時的樣子,或許能喚起他的記憶。”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念頭,楊芹美決定試試。為了能夠將回憶房布置得逼真,充分刺激丈夫記憶,楊芹美決定回到他童年的居住地—陜西商南縣十里坪鎮白魯礎村。為此,2005年4月,楊芹美將辛苦經營的汽修店轉讓了。
得知女兒要帶著癱瘓的丈夫和不滿1歲的女兒去偏僻的農村,楊芹美的父母既心疼又氣憤,楊父甚至威脅她,如果堅持走,就和她斷絕關系。但楊芹美去意已決,臨行的前一天,她抱著女兒跪在父母面前哭道:“爸,媽,謝謝你們養育了我,請你們原諒女兒的不孝吧!”隨后向兩位老人磕了3個響頭,抱著孩子、推著丈夫,乘上了開往昆明的汽車。車馬上要開動了,楊父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把家里變賣糧食換來的1200元錢塞進了女兒的衣服口袋里。
來到翁明星老家,楊芹美才知道這里的日子有多苦。房子是泥土房,還缺水。吃飯以面食為主,這對于從小吃米飯長大的楊芹美來說,非常不適應。但是為了丈夫,這些苦楊芹美都咬牙挺了過來。
回來的第一天起,楊芹美就忙開了。由于年頭久了,翁明星的臥室早就面目全非,待在這樣的房間里,他怎么可能找回童年的記憶呢?根據婆婆的口述,楊芹美用發黃的報紙把墻糊得滿滿的,又找來翁明星上學、當兵時獲得的獎狀,一張張仔細地粘在墻上。地面上擺放著他童年時的那張三斗桌,放著翁明星從小學到中學讀過的書、寫的日記本……
翁明星第一次進入這間童年回憶房,眼睛就亮了。幾個月下來,他的病情一點點好轉,開始是能夠點頭,之后居然認出了母親,喊了一聲“媽”!楊芹美喜極而泣,童年記憶房讓她終于看到了希望。高興之余,她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丈夫什么時候才能記起自己呢?
愛情回憶房,
丈夫終于記起了她
童年的地方能想起媽媽,那么相戀的地方肯定能想起妻子。楊芹美本來想帶著丈夫回到兩人定情的云南瑞麗市。但是因為原來的汽配店已經轉讓出去,出租屋也被房東轉租,那些回憶的痕跡已經被抹得干干凈凈。2007年8月,楊芹美帶著丈夫和女兒來到商南縣城居住,決心自己親手打造一個愛情回憶房。
楊芹美把其中一個房間依舊布置成童年回憶房,另一個房間布置成兩個人憧憬的婚房,剩下一個房間則布置為愛情回憶房—汽配店的模樣。那間小小的汽配店,不僅記載著丈夫事業的成功,還有兩個人婚后的溫暖甜蜜。在這里,他們倆相濡以沫,白手起家。然而,雖然房間被布置得和汽配店一模一樣,丈夫仍無動于衷。
只要是愛,就會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或許是想給絕望的妻子一點兒信心,2010年3月11日,在給丈夫按摩時,楊芹美突然發現他的左腿明顯地顫動了一下。這個細微到我們平時絕不會注意的顫動,讓楊芹美驚叫起來!重新燃起希望的她,開始仔細思索:是不是這個愛情回憶房還缺點兒什么?
里里外外仔細檢查了兩遍后,楊芹美懊惱地拍了一下頭:“哎呀,牌匾忘記掛上了!”楊芹美連忙聯系云南的家人,幫忙把“明星修配店”的牌匾運送過來。
3月22日一大早,楊芹美就將牌匾掛在了愛情回憶房的門上。這個“明星修配店”的牌匾其實得來不易。當初,翁明星不僅對來店里修車的顧客實行優惠,還經常幫助一些過路有困難的顧客。為了表彰他的誠信行為,街道辦特意授予他一塊“明星修配店”的牌匾。這對于退伍軍人出身的翁明星來說,是一份無尚的光榮,讓他一直引以為傲。
果然,坐在輪椅上的翁明星遠遠看到“明星修配店”的牌子,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叫道:“我的店!我的店!”走進“記憶房”,翁明星一見到修車工具就猛地撲上去,險些從輪椅上跌下來!楊芹美急忙抱住丈夫說:“是啊,是你的店,你就是這個店的老板啊!”但隨后再問時,翁明星又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看著那塊牌匾發呆。但是楊芹美毫不灰心,只要自己繼續努力,丈夫一定會徹底恢復記憶的!
時間來到前文所述,2010年6月26日中午,楊芹美像往常一樣坐在門口檢查女兒丫丫的作業。突然,一輛大紅色的汽車從門口飛馳而過。這時,只聽見屋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楊芹美,坐車!”
楊芹美和女兒嚇了一跳:這是誰在叫她的名字?就在母女倆仔細聽聲音是從哪兒傳來時,屋里又傳出聲來:“楊芹美,趕快坐車!”楊芹美怔了一下,馬上起身進屋,結果發現丈夫翁明星正坐在回憶房里,睜大眼睛,嘴里不停地叫著:“楊芹美,坐車!”
或許是汽車經過的聲音,讓翁明星想起自己在汽車站等候妻子的情景。曾經無數次,他目送著妻子坐車去緬甸,默默望著她的背影,盼望著再次相聚。這個記憶是如此深刻,以至于他終于想起了深愛的楊芹美,并且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6年了,這個家從來沒有響起過男人說話的聲音,近2000個日日夜夜,楊芹美一直向上天祈禱,讓丈夫想起她和女兒,哪怕能叫一聲她的名字也好!如今,這個希望竟然奇跡般地實現了!楊芹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悅,趕緊對女兒說:“丫丫,快去叫爺爺奶奶,爸爸會說話了!”隨后,她又一把抓住翁明星的手按在自己臉上哭道:“明星,我是芹美,我是芹美呀!”
楊芹美激動得淚流滿面,可是卻顧不得擦臉,急忙問道:“老公,你總算想起我了!”翁明星環顧著回憶房,看著那些熟悉的東西,記憶一點點清晰起來:“這不是我的汽修店。我的店在瑞麗,這是在我們老家。”“是的!是的!”楊芹美連連點頭,顫抖著倒在翁明星的懷里號啕大哭。
2010年7月,楊芹美和翁明星住進哥哥為他們購買的新房,搬出了“記憶房”。楊芹美細心地將回憶房里的那只燈泡擰了下來,收藏起來。這只燈泡,見證著翁明星記憶的回歸,她要帶著這份失而復得的愛一同搬進新家。
翁明星恢復記憶,最高興的是上小學一年級的女兒丫丫。以前,丫丫很少和同學們說話,因為她擔心自己說錯話,怕大家知道她有一個形同植物人的爸爸,更怕同學會因此看不起她。所以,翁明星失憶期間,丫丫特別內向,每天沉默寡言,悶悶不樂,哪怕回到家里也很少說話。如今,爸爸恢復了記憶,而且能開口說話了,丫丫開心極了。每天回到家,她先給爸爸、媽媽朗讀課文,然后嘰嘰喳喳地講學校發生的新鮮事……女兒的轉變令楊芹美心里十分欣慰。
找回記憶和語言能力的翁明星,默默幫妻子分擔著家務。他和女兒結成了小幫手:丫丫負責買菜,他負責擇菜,并且現場指導女兒炒菜。每天楊芹美下班回家,都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翁明星雖然身體站不起來,但是精神卻一直沒有垮下。生活依然艱苦,但是他卻每天都微笑著,告訴女兒,他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在爸爸的影響下,丫丫的性格變得更加開朗,不僅交到了好朋友,學習成績也突飛猛進,還獲得了獎狀。
2011年春節,翁明星不想再拖累妻子,決定讓她回云南。他對楊芹美說:“芹美,7年了,你為了照顧我,從沒有回過一次娘家。今年,你和女兒回去看看爸爸和媽媽吧!”楊芹美一聽就明白了:他哪是讓自己回娘家啊,分明是不讓自己和女兒回來了!她對翁明星說:“老公,你現在身體剛恢復,你不能趕我走。況且,我已經下定決心,今生今世,我們一家人要永遠在一起!”見逼不走楊芹美,翁明星又讓父母出面,但都被楊芹美拒絕了。她對兩位老人說:“爸,媽,我和明星能走到現在不容易。我這一輩子不圖大富大貴,就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一起過日子!”從那以后,翁明星再也沒有勸妻子離開。
從2012年起,楊芹美又有了一個夢想:她要讓脊背上打著鋼針、大小便無法自理的丈夫重新“站”起來!為此,她決定多打幾份工,給丈夫做一個脊椎“連接”手術,到時丈夫就能徹底站起來。為了這個夢想,全家人一起努力著。現在,當地政府給翁明星辦理了低保,還發放了退伍軍人補貼;親朋好友送來錢物、衣服、孩子玩具等,他們相信自己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2013年2月14日,“情人節”,翁明星和女兒丫丫一起給了楊芹美一個意外的驚喜。晚上,當楊芹美推開家門時,翁明星手捧著一束女兒親手摘的野花,對楊芹美說:“老婆,這些年辛苦你了!本來我和女兒想送你一束玫瑰的,但我……”沒等翁明星說完,楊芹美就接過野花,和丈夫、女兒緊緊抱在一起:“丫丫摘的花,我很喜歡;你的心意,我也明白!我們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妻子的話,令翁明星也熱淚盈眶。
每一個“現在”,都將成為“過去”。雖然搬出了回憶房,可是這家人在努力地生活著,為未來創造著愛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