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引爆的危機

14歲，她患上了精神分裂

2012年1月初的一天，一個身材瘦弱矮小的女子走進廣東省婦女維權與信息服務站（梅州站）。正在忙碌的維權站工作人員曾永平趕忙起身，將女子迎進辦公室。

不知道是因為難過，還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女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想問問妹妹到底該不該墮胎？

女子叫吳瑾華，小她4歲的妹妹叫吳姍姍。妹妹在懷孕后精神病復發，婆家人認為她婚前隱瞞了病情，強烈要求她去墮胎，并提出離婚。吳瑾華不知道對方的要求是否合法，也不知道妹妹接下來該怎么辦？

“妹妹是怎么得的病？”曾永平輕聲追問。

原來，吳姍姍14歲那年，父親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遭受打擊的吳姍姍開始精神恍惚，不吃不喝，也不跟任何人說話，有時候還會出現幻覺。正在外地打工的吳瑾華得知后，迅速趕回家，將妹妹送到了醫院。經醫生鑒定，吳姍姍患上了精神分裂癥。妹妹才14歲啊，怎么就得了這種病？吳瑾華感到心痛不已。吳姍姍在醫院進行了3個月的治療，病情有所好轉后出了院，在家里服藥維持。從那時開始，吳姍姍就輟學了。

之后的幾年間，吳姍姍一直服藥，病情基本穩定，沒有出現過反復。

可讓姐妹倆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在父親去世5年后，母親也因病去世了，受到打擊的吳姍姍病情復發。吳瑾華又一次將妹妹送進了醫院，一治就是半年。那段日子對于吳瑾華來說真是舉步維艱，她靠微薄的收入給妹妹治病，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期間，她經了解得知，當時梅州市有一個針對“全市貧困家庭的重癥精神疾病患者全部實施免費住院治療”的行動，該行動是為了達到穩定患者病情、幫患者解除“鎖鏈”、回歸社會的目標。得知這個行動之后，吳瑾華決定為妹妹申請治療的費用。通過努力，她最終申請到相關費用，使得妹妹的治療得以延續。

23歲，她有了愛情

這次治療，使得吳姍姍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她出院后，吳瑾華將她接到自己的家中盡心照顧。那時的吳瑾華已經結婚，和婆婆住在一起。妹妹來了之后，家里不僅多了一張嘴，還多了一份支出：每個月吳姍姍吃藥的費用就得500元，這對于生活并不寬裕的吳瑾華來說，不是個小數字。可她是妹妹唯一的親人，這個時候除了她還有誰能盡力。

就這樣，吳姍姍在姐姐家一住就是四五年。

2010年，病情基本穩定的吳姍姍決定自己出去打工，那時候她已經23歲了。聽妹妹說要去打工，吳瑾華也是高興的，這不僅意味著妹妹病情的穩定，也意味著她長大了。

吳姍姍在打工的過程中結識了趙德潤，兩個人互生好感，便交往了起來。半年后，趙德潤提出結婚的要求。看妹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愛情，吳瑾華便點頭答應了。這期間，她曾跟趙德潤說起過“妹妹因為父母雙亡而性格內向自閉”，但趙德潤表示并不介意。就這樣，趙德潤與吳姍姍結婚了。

婚后不久，吳姍姍發現自己懷孕了，還為此停了自己服用多年的藥物。然而麻煩很快就來了。據趙德潤后來描述，那段時間吳姍姍表現得很“異常”：她整夜不睡覺，不停地翻書，而且翻得心不在焉；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很迷離。發現妻子的異常之后，趙德潤不禁聯想起吳瑾華跟自己說過的話，他在心里琢磨：難道妻子在這方面有疾病？在連續幾天觀察到妻子的異常之后，趙德潤偷偷去找醫生咨詢，將妻子的精神狀態和言行舉止告訴了醫生。醫生根據他的描述，懷疑吳姍姍患有精神分裂癥。

趙德潤震驚了，吳姍姍姐妹倆可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這些啊，這不是在隱瞞欺騙自己嗎？趙德潤和父母都憤怒了，他們跟吳瑾華說：希望吳姍姍盡快終止妊娠，怕精神疾病會有遺傳，也怕吳姍姍所服的藥物對孩子有影響。“墮胎后，我們會領養一個孩子的。”趙德潤說得很溫情。但吳瑾華卻聽到另外一個版本，說趙德潤打算先哄著吳姍姍去墮胎，然后再跟她離婚。這怎么能行？吳瑾華堅決表示不同意。

這次來到維權站，吳瑾華就是想來問問：趙德潤的要求是否合法？自己又該如何最大限度地保障妹妹的權利？

24歲這一年，懷孕的她被逼墮胎

聽完吳瑾華的講述，曾永平耐心為吳瑾華做了解答。首先，因為吳姍姍有錯在先，婚前隱瞞了自己的病史，并且婚后病情出現反復，如果趙德潤堅決要求離婚并且調解無效，法院是可以依法準予離婚的。然而，現在吳姍姍正處于懷孕期間，趙德潤提出離婚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的。但同時，曾永平也告訴吳瑾華，上面提到的法律規定是限制男方在一定期限內的起訴權，所以，吳姍姍有身孕的現實也只能推遲趙德潤離婚的時間。

吳瑾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最后說要“回去再考慮一下”。

幾天后，吳瑾華給曾永平打來電話，問她是否可以跟趙德潤當面談一談。曾永平答應了，并在隨后與趙德潤取得了聯系。

見面的那天是個周末，吳瑾華、趙德潤如約而至，接待他們的是曾永平和站長申偉君。

吳瑾華仿佛有一肚子的話，也有一肚子的不滿。她說，趙德潤和家人在那段時間一直對妹妹施加壓力，導致妹妹的病情加重；她還說，她和妹妹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趙德潤真的不愿意撫養孩子，可以等孩子出生后再離婚。但趙德潤也有自己的說法。他說自己和家人從未對吳姍姍施加過壓力，也沒想過要跟她離婚，讓她墮胎的主要原因是怕孩子不健康。雙方各執己見，交談的過程中，情緒一度很激動。為了能更好地進行協調，站長申偉君決定與兩個人分別溝通。

在跟趙德潤溝通的過程中，申站長嘗試站在對方的角度，跟趙德潤說：“其實你也挺不容易的，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愿意碰到……”趙德潤似乎被打動了，那天他跟申站長掏了心窩，說自己其實并不想離婚，但礙于父母的壓力，加上妻子越來越不穩定的病情，他也只能做出當下的選擇。

“你是否從妻子的角度來想過這件事，對于她和姐姐來說，墮胎就意味著離婚，這對于她們來說是很殘酷的；再說，吳姍姍這輩子也許只有這一次懷孕的機會了，這樣的身體狀況，她怎么敢再輕易懷孕。姐妹倆也許心存希望：如果這個孩子是健康的話，吳姍姍內心就有了依靠……”申站長說著，趙德潤只是靜靜地聽，并沒有說話。

另一間屋子里，曾永平正跟吳瑾華進行著耐心地溝通。她告訴吳瑾華，趙德潤提出讓妻子墮胎，也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或者是服藥對胎兒有影響。本著對妹妹和孩子負責的態度，曾永平希望吳瑾華能去醫院再做些相關的咨詢，了解一下這個疾病的遺傳幾率有多大？服藥對胎兒的影響又有多大？吳瑾華點頭答應了。

那天調解之后，吳瑾華和趙德潤都表示要回去“好好想想”。

2012年2月初的一天，吳瑾華又打來電話，說趙德潤可能是迫于父母壓力，將吳姍姍送到二姨家的村口后悄悄離開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曾永平告訴吳瑾華，應盡快將妹妹送回趙德潤的家中，并與趙德潤講明其行為的嚴重性，如果造成嚴重后果的話，他的行為將構成犯罪。如果他再強行將妻子送走的話，吳瑾華可以選擇報警。

放下電話，曾永平又迅速與趙德潤取得了聯系，但他否認自己強行將妻子送走，說是妻子自己想去的。盡管知道趙德潤在撒謊，但曾永平沒有再深究下去，這個時候，勸說比深究更有用。她開始勸說趙德潤，告訴他：于情于法，他都該盡快將妻子接回家中，好好善待，先打消離婚的念頭。趙德潤在電話那端含糊應和著。

曾永平后來得知，由于吳姍姍的病情加重，吳瑾華并沒有將妹妹再送到趙德潤的家中，而是將她送到了醫院。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吳瑾華考慮了很多，最終決定讓妹妹去墮胎，畢竟服藥量的加大對孩子確實不好。但同時，她又擔心：妹妹墮胎之后，趙德潤會馬上提出離婚，并不再負擔妹妹墮胎的費用以及后續治療費用。

考慮到吳瑾華的擔心，曾永平建議她先與趙德潤進行協商，讓對方先拿出兩萬元作為妻子終止妊娠和后續治療的費用，等收到這些錢之后，吳瑾華再考慮帶妹妹去醫院墮胎。吳瑾華表示她會積極與趙德潤進行溝通。這期間，曾永平不僅多次電話聯系吳瑾華，詢問進展情況，還多次電話聯系趙德潤，從中進行協調。

2012年2月中旬，吳瑾華告訴曾永平，吳姍姍已經與趙德潤達成協議：吳姍姍同意墮胎，而趙德潤也同意先拿出兩萬元作為其終止妊娠和后續治療的費用。目前的狀況是，吳姍姍已經終止妊娠，并在醫院進行休養，而趙德潤則一直盡心陪護在身邊，細心照料著妻子。說到趙德潤和妹妹的現狀時，吳瑾華的聲音有激動也有喜悅。

這樣的結果讓曾永平深感欣慰，無論趙德潤與吳姍姍將來會走到哪一步，作為整個事件的參與者和見證人，她覺得，如今這樣的局面已經算是皆大歡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