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的博弈分析

摘要：歐元區銀行業經營的泛歐化和銀行業監管與救助的本國性之間內生沖突對歐債危機的惡化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建立歐元區銀行業聯盟極具必要性和緊迫性。然而，由于建立銀行聯盟問題眾多，且各個問題均盤根錯節，涉及多方面因素和多個利益相關主體的利益，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的建立需要一個較長的時間周期。

關鍵詞：歐債危機；銀行業聯盟；監管救助機制

歐盟已明確提出將建立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然而對于為什么必須建立歐元區銀行業聯盟，以及建立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可能涉及哪些問題，采取哪些形式，其前景如何？當前國內還缺乏細致的討論。

一、歐元區銀行業經營的泛歐化和銀行業監管與救助的本國性

（一）歐元區銀行業經營的泛歐化

近10年來，歐元區金融市場一體化程度顯著提升，歐元區銀行業經營出現顯著的泛歐化特征，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歐元區內金融機構的跨境經營活動顯著增加，出現了大批在歐元區內多個國家擁有分支機構從事金融服務的、資產規模龐大的大型跨境金融機構。截至2007年底，在歐盟范圍內46家大型跨境金融機構總計擁有68%的歐盟銀行業金融資產，其中16家最主要的大型跨境金融機構總計擁有歐盟銀行業金融資產的33%，并且其金融資產中平均有38%分布于母國之外。

（二）歐元區銀行業監管與救助的本國性

與歐元區銀行業經營日益顯現的泛歐化特征不同，歐元區銀行業監管與救助機制卻仍然保持著較為明顯的本國性。一方面，雖然歐元區自成立以來就一直致力于推進歐元區銀行業監管規則統一，并于2011年成立歐洲銀行監管局加強成員國之間的政策協調與溝通，但目前歐元區內銀行業監管規則與工具并未有效統一，對歐元區內銀行的監管權限依然主要控制在各成員國本國監管機構之手。另一方面，與歐元區各成員國本國監管機構掌握對本國銀行業的監管權相一致，為銀行業存款保險提供財政支持，以及在銀行業遭遇危機之時對銀行業進行救助的義務也歸屬于各成員國。

二、泛歐銀行經營體系和本國銀行監管與救助體系的內生矛盾

第一，歐元區銀行監管和救助的本國屬性，意味著當銀行業陷入危機之時，銀行所在母國必須承擔對銀行的救助義務，然而隨著歐元區銀行業經營的泛歐化，大型跨境金融機構資產規模急劇擴張，一旦大型跨境金融機構陷入困境，其所需的救助規模可能遠超母國政府財政稅收能力，從而使得母國財政狀況在面對銀行業危機時顯得愈發脆弱（如愛爾蘭）[1]。同時，歐元區各成員國對本國銀行業的監管權和救助義務，意味著歐元區各成員國政府對本國銀行業經營存在較大的影響力，并進而導致歐元區銀行業主權債務持有結構呈現較為顯著的本國偏向性。歐元區成員國銀行業持有大量的本國主權債務，則致使銀行業在本國政府陷入主權信用危機之時極易受到沖擊（如西班牙）。歐元區成員國主權信用風險和銀行信用風險之間高度的傳染性，使得歐元區成員國存在主權信用風險與銀行信用風險相互強化的惡性循環。

第二，歐元區成員國對本國銀行的監管權和救助義務導致的歐元區成員國政府對本國銀行經營較大的影響力，不僅可能造成銀行業債券持有結構存在本國偏向性，還會造成其銀行業在危機期間減少對歐元區內其它國家銀行的資金借貸，并造成歐元區統一批發融資市場的資金枯竭[2]。雖然，從歐元區各成員國角度出發，減少本國銀行業在危機期間對其它國家銀行的資金借貸，有助于降低本國銀行業面臨的交易對手風險，維護自身金融體系穩定。然而，對于已經高度一體化的歐元區批發融資市場，尤其是對于高度依賴歐元區批發融資市場融資的債務危機國銀行而言，歐元區各成員國銀行業缺乏協調的自我保護行為卻是致命的。由于批發融資市場資金瀕臨枯竭，致使債務危機國銀行難以獲得所需資金，加劇了歐元區債務危機國銀行體系的信用危機，并可通過銀行信用危機與主權信用危機之間的傳導機制向主權信用危機蔓延，加劇了歐債危機。

第三，大型跨境金融機構在歐元區內多個國家的廣泛存在，使得在大型跨境金融機構發生危機時，對大型跨境金融機構的救助存在嚴重的多國之間的政策協調問題，降低了危機救助效率。按照歐盟當前的法律規定，歐盟范圍內經營的銀行受其總部所在母國監管，并在遭遇危機時由其母國承擔救助責任。然而，在實際救助過程中，由于本國銀行監管機構只需對本國公眾負責，在救助大型跨境金融機構時，涉及的為保護大型跨境金融機構在其它國家分支機構的儲戶而進行的資產轉移支付行為，是本國銀行監管機構不愿意實行的或者在政治上難以實行的，由于大型跨境金融機構母國缺乏對其境外分支機構進行救助的動力，為保護其本國居民儲蓄資產，大型跨境金融機構分支機構所在東道國必須考慮是否要承受原本應有大型跨境金融機構母國所承擔的救助義務。歐元區內統一銀行業危機救助機制的缺失，必然導致大型跨境金融機構母國與東道國在危機救助過程中博弈重重，難以形成快速有效的政策協調，貽誤危機救助的有利時機[3]。

三、建立歐元區銀行業聯盟涉及的主要問題

當前歐元區銀行監管體系的缺陷主要集中在：缺乏集中統一的銀行監管框架和機制；缺乏統一的存款保險制度；缺乏統一的銀行救助機制等三方面，因此在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建立過程中可能面臨的問題也將集中體現在這些方面。

（一）銀行業聯盟監管機構和救助機構應如何設定

部分學者提出歐洲央行作為銀行體系流動性的最后提供者，日常需密切監測銀行體系的流動性和經營狀況，對于銀行流動性和經營狀況有著比其它機構更為細致的了解和專業的把控，因此可以有效承擔銀行業聯盟監管機構的職能。但是，對歐洲央行承擔銀行業聯盟的監管職能，可能導致歐洲央行面臨貨幣政策操作和監管行為之間潛在的利益沖突。例如，歐洲央行可能會因為維護其監管的金融機構利益和金融穩定，采取較為寬松的貨幣政策，偏離維持物價穩定所要求的貨幣政策方向。

（二）存款保險制度和銀行救助機制應如何設計

在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建設過程中，存款保險制度設計和銀行救助機制設計是其中重要一環。建立歐元區層面的存款保險制度和銀行救助機制，有助于緩解銀行業危機給各成員國財政造成的巨大壓力，減輕風險在主權信用和銀行信用間的傳導。歐元區存款保險制度和銀行救助機制主要有如下三種可選方案：

第一，在保留各成員國現存的存款保險計劃和銀行救助基金的同時，建立歐元區存款再保險基金和歐元區銀行救助基金，其資金由各成員國事先繳納。當成員國發生銀行業危機時，首先由各成員國存款保險計劃和銀行救助基金履行償付責任和救助義務，在各成員國存款保險計劃和銀行救助基金消耗殆盡之后，再由歐元區存款再保險基金和歐元區銀行救助基金為存款保險提供支持，并對問題銀行實施救助。同時，為避免道德風險和搭便車行為，各成員國每年對歐元區存款再保險基金和歐元區銀行救助基金的出資額應與其從對歐元區存款再保險基金和歐元區銀行救助基金的資金占用額掛鉤。

第二，保留各成員國現有的存款保險計劃和銀行救助基金，并建立歐元區存款再保險基金和歐元區銀行救助基金，在各成員國存款保險計劃和銀行救助基金消耗殆盡之后，歐元區存款再保險基金和歐元區銀行救助基金才能投入使用。方案二與方案一的不同之處在于，方案二中歐元區存款再保險基金和歐元區銀行救助基金的資金不再來源于各成員國按照過去行為記錄決定保費金額的制度模式而繳納的保費，而是來源于歐元區層面的統一財政支持，因此方案二與方案一相比，限制道德風險和搭便車行為的能力相對較弱。

第三，取消各成員國現有的存款保險計劃和銀行救助基金，并建立由歐元區統一財政支持的存款保險基金和銀行救助基金。這一方案由于缺乏限制道德風險的成本分攤和事后處罰機制，較易產生道德風險。也正因為如此，該方案必須與整體銀行業聯盟框架相配套，通過上收各成員國對本國銀行的監管權，以杜絕各成員國通過影響本國銀行業經營而為本國謀取私利的行為。

以上三種可選方案，要么因需要歐元區統一財政支持而面臨較大的政治阻力，要么因需成員國投入較大規模資金而與當前部分歐元區國家嚴峻的財政形勢不相符合，其制定和實施都將面臨較嚴峻挑戰。

（三）如何形成有效的銀行業聯盟治理結構和問責機制

在處理銀行業危機過程中，面臨的主要問題包括對問題銀行的清算重組，以及對納稅人稅款的使用和分配等。對任何國家而言，這些問題都對其經濟金融體系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性，同時由于上述問題在處理過程中往往時間緊迫且具有較高的信息不對稱性而又呈現出高度復雜性。因此，為確保歐元區銀行業聯盟能夠有效發揮其作用，履行其職能，必須為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建立有效的治理結構和問責機制。

治理結構問題主要反映在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的機構設置和組織框架方面。由于歐元區現有機構不能完全有效地承擔起對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實行監管和救助的職能，設立新的機構來承擔相應的職責不可避免。同時，為有效發揮歐元區現有機構在信息資源和相關領域的專業優勢，實現現有機構與新成立機構之間的協調合作，在建立新的監管機構和救助機構時應讓現有機構如歐洲央行充分參與其中。

在問責機制方面，使用歐元區存款保險基金和救助基金對問題銀行進行救助，涉及對歐元區各成員國納稅人資金進行轉移支付的問題，必須在歐盟議會框架下建立相應的能夠有效代表歐元區各成員國居民利益的，實行平均代表制，或者對每一成員國按其經濟規模或者人口規模賦予一定投票比例的制度框架，以便各成員國居民對銀行業聯盟救助行為進行更好的監督。這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的建立需要有歐元區政治聯盟的進一步推進作為保障。

四、結論

通過對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建立背景以及可能面臨的問題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幾個看法：

第一，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的建立極具緊迫性和必要性。只有有效建立歐元區層面的銀行業監管與救助機制，才能有效化解歐元區當前泛歐銀行經營體系和本國銀行監管與救助體系的內生矛盾，尤其是主權信用風險和銀行信用風險相互強化的惡性循環鏈條導致的歐債危機局勢不斷惡化的局面。

第二，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的建立，涉及監管與救助機構設立，存款保險與銀行救助機制設計以及治理機構、問責機制框架建設等諸多問題，涉及多方面因素和多個利益相關主體的利益，因此歐元區銀行業聯盟的建立可能需要一個較長的時間周期。

第三，建立歐元區層面存款保險制度和銀行救助機制，必然涉及到為其提供歐元區統一財政支持的問題。同時，為對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形成有效監督和約束，則要求歐盟議會對銀行業聯盟進行有效問責。因此，歐元區銀行業聯盟建立不是一個孤立過程，其推進進展亟需歐元區財政聯盟和政治聯盟建設的有力配合。

（特約編輯：羅洋）

參考文獻：

[1]Martin Cihak，Jorg Decressin. The Case For a European

Banking Charter[R].IMF Working Paper，2007.

[2]Adam Posen， Nicolas Veron，A Solution for Europe’s Banking Problem[R].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09.

[3]Chiara Angeloni， Guntram Wolff. Are Banks Affected by Their Holdings of Government Debt[R]. Bruegel Working Paper，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