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教育同行一席談：為什么教師必須愛學生

教育的任務是培養人。現實中很多教育工作者都認為教育是為了“訓練”人、“塑造”人，其實這是外在方面的，教育還要關注人作為人的生存及其意義，努力從內在方面“喚醒”人、“生成”人、“提升”人、“樹立”人。教育給人以道德，道德是一種修行，所以教育就是引領人成人；教育給人以知識，知識就是力量，所以教育改變人生。可惜我們很多教育工作者每天都在和人打交道，其實并不真正了解人，所以很多人在“盲干”和“蠻干”。

每個人都是一條命，命從哪兒來？為什么說“人命關天”，那是因為每條生命都來得太不易了！不了解生命就不可能敬畏生命，不敬畏生命就不可能珍惜生命，不珍惜生命就不可能自覺地去呵護生命，不懂得去呵護生命怎么可能愛孩子呢？不把這個問題弄明白，“虐童”現象還會陸續出現。

一、生命之緣

教育工作者太需要了解生命了。蕓蕓眾生之中，你我有幸成為萬物之靈——存在自有存在的理由：每個人都來源于媽媽幾百萬卵胞中殺將出來的20多萬“先鋒”中的前500強（還必須排在第100位～第249位之間）；每個人都來源于爸爸播種的4億～16億“大軍”里的“先遣隊”中那第一個破壁者（時速達45～60公里，賽過奔馬）。我、你、他，每一個生命都是那么偶然地來到這個世界，完全可能不降生，卻以近1/1000億的幾率降生了！然后多數生命經歷不到100年的時間又匆匆離去！了解了這些，我們對生命是否會油然而生一種敬畏？！

敬畏之中我們會油然而生一種慶幸：你、我、他都不是每2個受精卵中不能著床而胎死腹中的那個；我們都不是每8個著床受精卵中，在孕育的某一天由于某些莫名的原因而不能活著出來見見天日的那個；我們都不是每15個新生命中遭遇出生障礙，甚至不能和媽媽一起度過鬼門關的那個；我們都不是每25個新生兒中沒有經受住病毒、藥物、輻射等危害因素的考驗而患有先天缺陷的那個；我們都不是每40個孩子中不能度過生命的磨合期，在5歲之前就夭折的那個——我們都曾逃過生命的大劫！

慶幸之時，我們難免生出一些感嘆：我們慶幸能來到這個美好的人世間活過一次，感謝祖先和父母帶我來體驗活著的滋味；我們慶幸我們不是孤單地活著，身邊還有好多“專程”來陪伴我們的人——父母、兄弟、姐妹、同學、朋友、同事，感謝所有和我們同時代的人來陪我們活過一生。我對自己說：我知恩，我要熱愛生命，好好地活下去；作為教師，我感恩，上蒼待我不薄，居然派了那么多的學生一批又一批地來陪我；我不但要善待自己的生命，也要善待陪伴我的人，呵護比我弱小的生命——學生！

我們在慨嘆時油然而生一種惺惺相惜：你我的父母都很愛我們，我們都被父母看作家族的驕傲，至少沒有遭到遺棄；你我都沒有生在兵荒馬亂、戰火紛飛的伊拉克和阿富汗，也沒有生在遍布災害、饑餓的非洲；即便在還不發達的中國，你我也沒有生在歷史動蕩、缺吃少穿的六七十年代，而是生在了和諧社會的當代；你我沒有生在自然條件惡劣的老少邊窮地區和自然災害頻發地區，即便是汶川人、玉樹人、舟曲人，政府的救助和全國人民的支持也讓他們能感受到祖國大家庭的溫暖。想一想世界在時間和空間上的無限、每一個生命誕生的偶然，我們怎能不感到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的相遇是一種奇跡呢？！我有什么理由去忽視，甚至蔑視我周圍的生命呢？如果我不珍惜能與他們共處，那真是愧對上蒼讓我活一回！

二、師生之緣

更多的時候，我會由惺惺相惜而生出一種感動與尊重：兩個生命在世上同時存在過，哪怕永不相遇，其中也仍然有一種令人感動的因緣，更何況師生生活在同一空間，并且能今生相見，這絕對是緣！您的學生正好生在了您服務的區域內，即便非本地出生者，也是為了能遇到您而“專程趕來”，千里迢迢地異地擇校，只為了做您的學生！教師同行們，我們生活在同一時代，如果我們的學生早出生30年，人家可能與你我是同學，我們無法做人家老師；人家晚出生30年，可能你我已經退休，就是想教人家也教不到！所以我能理解為何一個人一生中會遇到“相見恨晚”的人——生不逢時啊！師生在同一個空間、同一時間里一起相處、生活，短的不說，長的很可能達到3年、6年，人生能有多少個3年、6年？這豈非是人生中令人感動的幸遇？！

我們在感動與尊重之余不得不生出一種感慨——緣。師生抬頭不見低頭見，雙方都不能選擇——緣；憑什么師生之間要彼此占據各自生命中一段并不算短的時間——緣。這種師生之緣好像讓辯證唯物主義關于偶然性與必然性的解釋都顯得失色。師生之間喜歡，相見了；不喜歡，也要相見——無論善緣、孽緣都是緣！想見的未必能正好分到您班上——豈能如愿？不想見的咱也沒法讓其“蒸發”——無力回天！此生此世，唯愿能夠保持一份曾經安靜聆聽別的生命、也使別的生命愿意安靜聆聽的純真。

中國傳統文化和佛教特別講究緣，很多扯不清、理還亂的統統歸到緣。佛經認為，教師是布道者，是上輩子德性最高、人緣關系修行最好的人，大概起源于“500年修得擦肩過，1 000年修來一回眸”的緣。一次偶然的機會，凈空法師面告我：教師遇到頭疼的學生，就當是前世你欠了他的；若沒虧欠他的，那就當他這輩子欠了你的了——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還是緣！

了解了緣，我們就應該懂得珍惜緣：因為緣，我來到人世間；因為緣，我陰差陽錯地選擇了教師職業；因為緣，我莫名其妙地來到了現在的單位；因為緣，冥冥之中我被校長分配教這個班。經過那么多偶然的鏈接，另一個生命就那么親近地發現了我的生命，正好來到了我的班上，興許老天怕我生命缺失了點什么才特意安排了他來陪我？

因為教育，我們和學生相遇而結緣——教育緣。教育緣不是一面之交，而是很長日子的朝夕相伴。師生因為有緣分，所以我們教師會生愛！教育的英文是“Education”，我把它音譯成“愛得開心”或“愛都開心”，即“只要有愛就會開心”！孟子當年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為人生三大快樂之一，大概就源于此吧。

三、愛學生就是愛自己

至此，我們都會頓悟：原來教育的原點是愛！東方教育的“啟發”也好，西方教育的“導出”也好，教育都是需要用“心”來做的工作，用心就是飽含了愛！我總是想，為什么今天有的教師不快樂？因為沒有了愛，沒有用自己的心來對待孩子、對待工作！

教育是人性的領域，可現在一些地方卻忽視人性的教育。雅斯貝爾斯在《什么是教育》開篇就寫道：“現行教育本身卻越來越缺乏愛心，以至于不是以愛的活動——而是以機械的、冷冰冰的、僵死的方式去從事教育工作。”——心死了！

我們不禁要追問：何來的教師這個職業？生產力發展了，腦力勞動從體力勞動中分化出來了，人們為了向下一代傳授社會規范和生產經驗，于是產生了教育和教師職業。家長生下了孩子，孩子有受教育的需要，國家為了滿足下一代的需要而設立了學校，于是學校聘任了教師來教學生。

如果沒有學生，哪來你我教師的營生？學生原來是教育工作者們的“衣食父母”！這樣看，教師職業在本質上就要求教師必須愛學生！俗話說，“愛自己的孩子是本能，愛別人的孩子是神圣”，看來教師必須從自我的“小愛”中走到“大愛”，走到“博愛”。

人是有高級情感的動物，你如果愛學生，學生就會反饋給你積極的信息，給你帶來快樂；快樂就會反作用于我們，使得我們更加熱愛學生，于是更快樂……良性循環直至教師的幸福人生！反之，不愛—不快樂—倦怠—自我折磨的惡性循環，會導致教育在播種仇恨。君不見湖北的學生因為補課集體燒書，安徽的學生高考前集體撕書扔下樓？！各位同行，快樂是一天，不快樂也是一天，何不快樂一天？寫到這里，不由得想起了一個有趣的美國故事。

新學期開始了，一所美國的學校招聘了一批新教師，在上崗培訓班結束的時候，校長作總結，她說：“我在專業上沒有什么要講的了，下面給你們提出四條建議，希望你們能接受。第一條，建議你們要愛班里學習好的學生，因為他們將來都會成為專家、學者、知名人士，還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獎。等我們學校搞校慶的時候，要請他們回來裝門面的。如果你不愛他，將來他會來嗎？第二條，建議你們要比愛學習好的學生更愛學習中等的學生，因為他們將來很可能上師范，很可能回校任教，成為你的同事。如果你不愛他們，將來同事關系你怎么處？第三條，比起前兩批學生，建議你們要更愛學習差的學生，因為他們將來很可能成為大款，等我們學校搞校慶的時候，要靠他們捐錢的。如果你不愛他，將來他能給錢嗎？第四條，比起前三批學生，建議你們要更愛那些品質惡劣的學生，因為他們將來可能會成為議員，當領導，等我們學校搞校慶的時候，要靠他們撐腰的。如果你不愛他，將來會有好果子吃嗎？要是他貪污腐敗，把你生活的社會搞得烏煙瘴氣，你豈不是自己懲罰了自己？”

各位同行，原來教師愛學生就是愛自己！由于愛學生，我們關心學生：“孩子，你快樂嗎？懂了嗎？你不用煩，老師告訴你為什么要學這個，這個對你將來有什么用……”我們不但關心學生的今天，而且關心學生的明天；不但關懷學生能做事，而且關懷學生會做人；不但關心學生能力的提高，而且關心學生人格的健全。教育是為孩子的明天做好準備，我們不能不清醒地意識到，不良教育行為可能帶來的可怕后果，我們不能不認識到，我們負有莊嚴而重大的責任。

四、教育=愛+責任

家長和國家的信任強化了教師的責任。學生家長沒有把自家的存折托付給教師，但把比此更重要的孩子托付給了教師。家長托付的不僅是孩子的一生，而且是家長晚年的生活質量乃至家庭、家族的希望！我們要摸摸自己的良心問問：我對得起他們嗎？黨和國家把明天社會的公民交給我們，10年后，20年后他們可是國家的希望和民族的脊梁啊！他們能在我們手里成為社會的建設者和接班人嗎？從本質上說，我對學生負責就是對社會的未來負責！

當然，我們教師個人的敬畏心也升華了教師的責任：好的教育不但讓孩子幸福一生，而且會造福一方；反之，庸師比庸醫更可怕，教師必須要有高度的責任感！我認為，教育的邏輯其實很簡單：

——教育＝愛＋責任

——沒有了愛的教育=折磨一群學生＋折磨自己

——不負責任的教育=毀掉民族前程＋毀掉子孫！

難怪我的老師顧明遠先生總是諄諄教導我們：“當教師兩年還找不到感覺，趕緊改行，否則害己、害人、害社會、害國家！”我認為，教師職業更多的是個良心活，屬服務性行業。教師沒有令人羨慕的地位和權力，也沒有顯赫的聲名和財富，更沒有悠閑自在的舒適與安逸。教師的勞動，難有嚴格的時空界限，難有準確量化的工作時間和質量，更難進行時時刻刻的監督，很大程度上要憑教師自己高度的自覺性、責任感、榮譽感和上進心來激勵和約束自己。我從初為人師的那一天開始，一直都盡心盡力地去做好每件事情，認認真真地批改每份作業，踏踏實實地上好每節課，誠心誠意地去面對和每個學生的每次談話……對教師職業而言，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愛心；不是水平，而是責任；不是知識，而是文化；不是技術，而是理念；不是方法，而是精神。

我們呼喚教師職業良心的回歸：蕓蕓眾生，常念平等尊重；有緣相見，彼此憐愛相惜；大愛無言，只在身體力行；博愛無邊，只存一念之間；廣開智慧，教育積德積福；教書育人，你我造化人類！

古人云“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教師的首要職責應該是引領學生追求人類無限廣闊的精神生活，啟發大眾崇尚社會普適永恒的終極價值：求真、致善、盡美、理性；仁愛、道義、禮儀、勤勞；智慧、寬容、清白、熱情；誠信、公正、自由、希望；勇敢、信仰、氣節、精神……

100多年前，北京師范大學董事會董事長梁啟超先生說，“教育就是教人學做人，學做現代的人”；1 000多年前，圣哲韓愈先生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2 000多年前，《圣經》寫道，“教孩童走他當行的道，即便到老，也不偏離”。這些德育為先、以人為本的理念今天依舊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引領我們教師前進的方向。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

（責任編輯：李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