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十多年前,一個香港客戶帶來兩封蛋卷,說是給大家的手信,我們在辦公室里分吃了,然后翻來翻去看空盒子,頗疑惑地互相問:“信呢……”那時候不知道廣東話中,對于從外地帶來送人的禮物都叫“手信”,而不是真的信。
這樣說來,在我還不知道手信就是小禮物的年代里,還是收到或者送出過不少手信的。
小時候最喜歡的是一個追我小姨媽的D叔叔,每次他去上海出差,回來都會帶超漂亮的自動鉛筆、筆盒、連環畫,有一次還帶了我心儀已久的一整套三國火花。他因羞澀而結結巴巴告訴我,那天辦完公事已經是下午,換了兩趟公交車,又遇到雷陣雨,好不容易在淮海路一個小巷子里幫我找到了這一套火花,貂蟬有點被沾濕了,希望我不要難過。我那時候還不明白他跟我說這段話的時候為什么那么結巴,現在回想起來,自然因為那時候小姨媽就在邊上的緣故。遺憾D叔叔變成小姨夫后,照樣還是常常會去上海出差,卻不再給我帶什么特別的東西了,常常就是云片糕、粽子糖,害我好長時候都以為上海沒什么好吃的,只有這兩樣甜膩的玩意兒。
我曾向媽媽抱怨過D叔叔變成姨夫后的巨大轉變,媽媽避重就輕地解釋:出門在外,本身就帶著很多行李,能記得給親戚朋友帶點東西就很不容易了。隨好隨差,都是心意。
這一點在小時候不以為然,長大了,等自己也出差或者旅游的時候就深有感觸了。在廈門鼓浪嶼買餡餅、肉松的時候,在泰國買榴蓮干和各種調味料的時候,價錢都不貴,只是分量重或者體積大,想到要塞進行李箱,拖到飛機上,就忍不住內心打小鼓,就少買點……最后回到家里,往往就覺得不夠分給親戚朋友,所以漸漸對別人送給我的任何手信都充滿了感激。
前幾天大學好友方方來我家,說去了趟老家云南,給我帶來兩盒玫瑰鮮花餅和兩袋“貓哆哩”的酸角膏。看著她又一次千辛萬苦地給我帶來玫瑰鮮花餅,我不得不再次忍住了真話——那時候因為沒啥零食吃,我們都處在什么都愛吃的狀態中,記得有個山東同學帶了一袋子的油炸蠶蛹,我們一邊嫌棄那股氣味,一邊快速地消滅了。玫瑰鮮花餅在那時候絕對屬于好東西,可是到了現在,怕酥皮中的油,嫌餡料中的香,我已經對鮮花餅敬而遠之。還有酸角膏,牙口不好,早失去了吃酸的能力……可是只要想想從千里之外背來的重物,雖然吃不了,內心還是溫暖的。
還有幾年前,廣西的表弟參加工作不久,有一天突然打電話給我們說他在西寧出差,轉道會到上海分公司參觀一天,然后坐火車回南寧。他那時候還是個小字輩,不能自己決定行程,所以不能來我家,可是他在西寧買的一包牛肉干和一包熟牛肉要給我媽媽,說只能叫我去火車站拿。表弟4歲時曾來我們家住過兩年,那次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見,只看到站臺上一個高高大大,有點微黑的男孩子背著一個大背包朝我奔來,近了,一口一聲“姐姐,姐姐”,然后手忙腳亂地從背包里取牛肉干和熟牛肉給我。
從火車站出來已是華燈初上,初冬的天氣,呵氣成團,手捧著那盒用不知道什么植物葉子包著的熟牛肉,我的記憶里,總覺得那包牛肉還是熱的,一路捧著,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