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煒羽 號鴻一,別署好鉨子、郢廬,1964年生于上海。現為西泠印社社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上海市書法家協會理事暨篆刻專業委員會委員、上海市青年書法家協會顧問、上海東元金石書畫院秘書長兼理事,福建商業高等專科學校客座教授。篆刻作品2001年-2005年連續三屆獲得上海書法篆刻大展一等獎。入展中國書協、中國篆刻藝術院主辦的全國性書法篆刻展覽數十次。印學論文入選西泠印社主辦的“孤山證印”印學峰會、國際印學研討會10余次。合著《古瓦當文編》《篆刻三百品》《中國篆刻流派創新史》等。出版《禪語物詠名句印痕》《當代篆刻九家·張煒羽》《昆明一擔齋藏品藏印庚寅集·張煒羽卷》等。
我不善篆刻,但平時總喜歡翻閱各種印譜。方寸之地,施朱布白,揣密逞疏,氣象萬千,令人無盡遐想。自然,我也關注相關的學術文章,通過閱讀可以從一個側面理解、探尋藝術發展的脈絡,以及作者的藝術追求目標。1998年西泠印社成立95周年,青年篆刻家張煒羽的論文在《西泠印社國際印學研討會論文集》中發表,自此一炮打響。多年來,他來往于創作與學術之間,勤于耕作,樂此不疲,成績斐然,頗受人們關注。
認識煒羽多年,印象之中,他為人儒雅文靜,謙和內斂,低調踏實。即使大家圍坐一起高談闊論,他也很少參與爭論,若發表意見,其不高的語調,輕松的言語充滿了坦誠,他更多的是一個面帶微笑的傾聽者。這和他的印章一樣,有著鮮明的個性。
與同時代學刻印的人一樣,煒羽也是從臨摹秦漢古印入手,又旁涉明清諸家流派,經年的磨練,潛心正道,打下了扎實的基本功。在學習過程中,顯現出他善于獨立思考的人格品行和審美取向,他把目光聚焦在了古樸雅致、自由無羈的古璽印上,并以此作為自己的主攻目標。他曾認真鉤摹了干余方不同時期的古璽印稿,作了系統的研究和借鑒。當時,學習資料不多,他又借來《古璽文編》,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手摹了一本。他說,這功夫沒有白費,通過摹寫2773字,對古文字的部首、組合,有了一個較為全面的認識,至今受益匪淺。而這30年前摹寫的《古璽文編》手抄本,至今是他書櫥里的珍藏。憑借對藝術的執著,這些看似笨拙的手法,使他對古璽文字和印式有了一個較一般印人更加完備的系統認識,這也為他日后印作風格形成,奠定了一個堅實的基礎。
品讀煒羽的印,無論是朱文還是白文,取法純正,風格或質樸,或典麗,或疏朗,或秀逸,格調清新高古。其作注重印面虛實相生、對立統一的視覺效果,凸現平中見奇,奇中顯險,險中寓靜的藝術魅力。古璽印之妙在于表現出參差多變的意趣,因此,在創作時,憑借著他對古文字特有的偏愛和熟練的掌握程度,以及對章法、篆法的整體把握,將結體的字形、大小、正欹、方圓,以及線條筆劃的長短、粗細、虛實、殘破等元素,與現代繪畫理念相結合,通過線條與線條的對比、變化,空間與空間的呼應、融合,產生出一種別樣的節奏和生面,在不經意間淋漓盡致地表達出古璽印的幾分奇詭、幾分靜穆、幾分率真和幾分文秀的韻味。用這傳統的篆刻語言,于微妙與靈巧中傳達了鮮活的藝術生命力,呈現出煒羽富有個性的藝術語言。
穩健的刀法也體現了煒羽的性格。細品他的印作,鮮有刀鋒畢現的張揚,也無猶豫不決的畏縮,沉著穩健的運刀,溫潤之中表達了線條豐富的質感,柔中見剛,挺中寓秀,表達出一種圓渾、靈動之美,作品中洋溢著亦古亦今的風雅和時尚。
煒羽精于邊款創作研究,所花精力不遜于刻印。他素來重視書法創作與篆刻相融合,一個偶然的嘗試,他將擅長的楚簡風格書法引入邊款創作中,不料深得同仁好評,從此一發而不可收,逐漸形成了獨具個性的面目和風格。這種富有書寫性的線條,秀逸流暢、細勁堅挺,與印面文字組成了一個相得益彰的整體,令人愛不釋手。值得一提的是,邊款往往是記錄作者表達創作意圖和心得的文字,但由于楚簡文字有限,因此,有時所用文字不夠,他就采用傳統的部首替換、假借等手法,組合成契合六書且“古意甚足”的新字,令人叫絕。這游刃有余的功夫來源于他對學術的潛心研究,不是隨意地生硬編造,而是一種靈活傳承運用的創造發展,彰顯了他的學養和才情,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自信。
或許是性格的使然,煒羽從小就有閱讀文字的欲望,對文學、歷史、哲學尤感興趣,養成了常讀常新的習慣,從藝后關注學術也在情理之中。韓天衡老師的《中國印學年表》出版后,引起印壇轟動,很快就告罄。1991年,該書要出增訂本,煒羽自薦成了老師的助手。當時,復印機尚未普及,許多資料只能手抄,在半年時間里他謄抄了整整40萬字。我問他是否覺得累。他笑答,當然,但這事實上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使我對中國傳統印學發展有了一個系統的了解和清晰的認識,也為日后參與編寫《中國篆刻大辭典》奠定了必要的學術基礎。多年來,隨著對學術關注的不斷深入,他不惜人力、財力和物力,上拍賣行、去書店、逛古董店、淘地攤……大凡有明清以來的各種印譜、書札、舊稿、古章,他都會傾其所有抱回研究。他還時常去外地探尋印壇先賢的足跡,如安徽懷寧鄧石如的鐵研山房、歙縣漁梁巴慰祖的舊宅、江蘇鎮江蘇澗寬的北固山與焦山遺刻、上海松江費龍丁的華亭老街名園、浙江上虞徐三庚的西山村故里……每到一地,他不僅尋找故居,還設法找到結交他們的后人,了解新的資料。近年來,由于上海市政建設等原因,許多老建筑被拆,一些曾生活、工作在此的篆刻名人舊居也列其中。因而,煒羽總是想方設法覓得地址趕去拍攝,幾年問,也保留了不少一手資料,他常為此感到興奮無比。但有時按址興匆匆地趕去,那里已是一片廢墟,或是高樓群宇,他又會有扼腕的心疼和更多的無奈。
學術研究不是簡單的原始資料堆砌,而是需要認真的梳理和認證,惟有如此,才能突出其真正的價值,以及作者的治學精神。2003年煒羽的一篇關于哈少甫的研究文章發表后,激發了他制定研究目標的想法,尤其是對西泠印社早期社員的研究。西泠印社成立之初時值晚清,民國后,時局不穩,戰亂不斷,當時許多珍貴的資料丟失,成為歷史之謎。因此,煒羽平時就非常留心相關資料的積累和記錄,有時為了搞清一個疑問,他會泡在圖書館里翻閱大量的資料,在閱讀當時文人的文章、書信,甚至一方邊款,常會因獲得某種線索和信息而心喜若狂,徹夜難眠。去年,他的《近現代海派篆刻藝術概述(1843-2005)》這篇論文,在《書法報》上連載,引起學術界反響,文章對海派篆刻藝術的形成發展,及數輩海上印人的不懈開拓與努力,所取得的卓越成就,作了一次全面細致的梳理和闡述,這無疑是近年來印壇學術的一個亮點。
有一次,我問煒羽:在這喧囂逐利的時代,面對眾多的誘惑,何以能靜下心來搞創作、作研究。他說,因銘記著豆廬恩師的教誨:搞篆刻要有殉道精神。藝術就是對他最大的誘惑。我細細地品味著他的話,依然是輕松的語調,依然是坦誠的態度,但我又品出了在他身上透射出的一種文人特有的桀驁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