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16日,由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與芬蘭拉普蘭大學聯合主辦的“北極安全與國際合作”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中國上海舉行,來自芬蘭拉普蘭大學、俄羅斯圣彼得堡大學、挪威特羅姆瑟大學、挪威南森研究所、國家海洋局極地考察辦公室、中國極地研究中心、中國海洋大學、同濟大學和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等單位的30余位專家學者,就北極安全與地緣政治、北極治理與國際合作、北極事務和中國參與以及北極國際社科研究現狀評估等問題展開深入研討。
一、北極安全與地緣政治
芬蘭學者指出,冷戰終結后,北極地緣政治與安全形勢就由對抗向合作轉變,并體現出高度的穩定性特征;而進入21世紀以來,各個層面的新變化不斷體現出來。一方面,北極國家日益重視國家主權和經濟發展,正如其新近陸續發布的國家戰略所顯示的那樣,都極度渴望開發北極地區的能源和資源;另一方面,北極地區的非國家行為體由于環境保護及民族自覺意識的覺醒,對于該地區的環保和發展施加著廣泛的積極影響。同時,全球化所帶來的自由流動以及氣候變化所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在該地區逐步顯現出來。此外,非北極國家希望積極介入地區事務,從而使整個北極地區的經濟活動和物流運輸都具備了一種全球性的張力。這種現象使得北極地緣政治和國際關系的研究某種意義上已超越了傳統的沖突與合作等術語的意涵;北極地緣戰略的重要性在世界政治中日益突出,并對安全話語體系及其本體的界定帶來某種變化。
中國學者則認為,冷戰結束以來,北極八國均將避免彼此之間發生沖突作為自身的重要利益,由此“治理”在北極事務中的重要性日益顯現,進而使得北極事務具有了某種全球視野。首先,氣候變化本身就是一個全球問題,全世界所有國家均受其影響,而北極則是全球氣候變化的一個預警系統;其次,來源于陸地的北極海域污染問題,尤其是持續性有機污染物及重金屬污染,對北極生態系統帶來極大破壞,進而對全球生態系統產生重大影響;再次,由于北極海冰消融所帶來的開辟北極航運的巨大商機使得在全球層面就科學研究、規范制定、基礎設施建設等開展國際合作成為可能;最后,北極地區存在著國際海底區域及公海等部分“全球公域”需要國際社會的共同關注,從而避免“公地悲劇”的發生。換言之,氣候變化和北極航運等議題的出現使得北極事務具有了全球意義,這也為非北極國家參與北極事務提供了某種可能性。
對于北極安全問題,有挪威學者指出,盡管“安全”這一術語本身在北極的特定語境中存在已久,但該術語的運用卻深深地打上了冷戰的歷史烙印,那時北極只不過是主權國家部署核設施的軍事前沿陣地;北極居民的利益、價值和訴求從未被納入安全的考量。冷戰終結以來,“安全”逐步與那種狹隘的軍事理念脫鉤,日益成為不同行為體提出各自訴求的平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學界所倡導的“環境安全”就意識到環境以及環境的維系對于人類和國家的生存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到了90年代,安全的概念則發展到了“人類安全”階段,整個西方政治思想界都對個人安全和集體安全(community security)的概念進行了重塑。
中國學者則主要從北極環境變化本身對全球安全和中國國家安全所產生的影響進行了分析,認為北極環境所發生的變化對未來人類的生存和發展以及中國的國家安全都將帶來重大影響,因此從全球、地區及雙邊層面推進涉北極事務的機制建設是當務之急。
有挪威學者從航運及能源政策角度探析了俄羅斯在北極地緣政治格局中的角色,認為北方海航道作為俄國內一條重要的航運線路未來在溝通歐亞海上貿易方面將發揮作用。盡管存在對航道法律地位的爭議,但俄不會放松對航道的實際控制。由于俄羅斯油氣公司缺乏海上開發經驗以及資金缺口巨大,俄北極地區油氣開采項目多采取國際合作的方式進行,美國埃克森美孚、意大利埃尼、挪威國油等國際石油巨頭均已參與其中。俄北極航道開發和北極油氣項目開發之間存在著高度的關聯性。從中短期而言,北方海航道開辟所需的資金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俄北極能源項目的開展,而俄北極地區重點能源項目的開展也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北極航道的暢通運轉。
有中國學者從更廣泛的視角探討了北極航道的開辟和利用。該學者認為,隨著全球氣候變化的進一步加劇,原先的冰封水域已日益變得適于國際航行,三條潛在的航運貿易線路,即東北航道、西北航道以及中心(穿極)航道已顯現出來。根據其課題組的研究發現,未來通過北極航道的貨物運輸主要是兩大類,即通過東北航道單向輸往亞洲市場的液化天然氣(LNG)貿易(2030年將有望達到1000萬噸),以及遠東地區與北大西洋地區之間的雙向集裝箱貿易(僅計算從遠東地區到北大西洋地區集裝箱貨運量2030年就將達到1700萬標準箱)。這必將對全球貿易格局產生巨大的影響。
二、北極治理與國際合作
有中國學者對全球環境治理與北極治理必須協同發展的問題進行了探討,認為全球環境危機給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帶來了巨大的威脅和挑戰。隨著全球化的不斷深入,氣候變化、資源短缺、能源危機、糧食危機等全球性的環境問題日益顯現;這些問題都是彼此關聯、相互交織的,且均已超過了單個國家或地區的應對能力。2012年的里約可持續發展峰會進一步表明了國際社會推動全球環境治理的政治意愿和行動計劃。但目前的全球環境治理還存在著缺乏權威、碎片化、執行上的鴻溝以及資金缺乏或利用效率低下等問題,因此全球環境治理的機制和架構均需進行改革。該學者提出,地緣政治、地緣經濟以及地緣氣候三者均應納入全球環境治理的整體考量之中,從而實現協同發展。
還有中國學者探討了原住民在北極治理中的作用,指出當前的北極治理主要集中于政治層面上的國際合作機制的建立,過于重視國際社會的短期利益,而忽視了北極是一個復雜的生態系統,人類與北極環境之間有著密切的互動關系;而原住民的傳統文化和知識在北極治理進程中則可發揮獨特的作用。經驗認知、道德權威、決策協商一致、與環境融為一體(Being part of the environment)、為共同利益合理利用資源、尊重多樣性等原住民治理的基本原則對于北極治理也有著一定的借鑒意義。但目前原住民在北極治理中還處于從屬和邊緣地位,還不是一支能夠決定北極事務的獨立政治力量。
來自挪威特羅姆瑟大學的學者探討了北極理事會在地區“軟安全”治理中的作用。雖然軍事安全已被明確排除在其授權范圍之外,但北極理事會仍能在加強北極地區的“軟安全”和穩定方面發揮重要作用。理事會在協調北極國家間的不同利益,增進戰略互信及區域有效合作等方面卓有成效。當前,北極的環境變化急需國際社會在科學和政治上付出更大努力以應對因這種變化所產生的后果。此外,基于各種不同的原因,中國、日本以及歐盟等域外行為體均試圖參與理事會的工作。鑒于這一系列的新變化,對主要區域性治理機構——北極理事會進行調整和改革的呼聲日益高漲;而除了內部機構改革外,對域外行為體的開放度問題,亦即是否接納新觀察員是理事會今后不得不面對的問題。盡管2009年的特羅姆瑟和2011年的努克部長會議均擱置或回避了接納觀察員的問題,但2013年5月在瑞典基魯納(Kiruna)舉行的北極理事會新一屆部長會議將不得不做出某種決斷,而能否出臺一個讓各方均感到滿意的方案將是對北極理事會的一次重大考驗。
三、北極事務和中國參與
來自國家海洋局極地辦公室的專家介紹了中國極地事務管理部門的組織架構、主要職能以及中國的五次北極科考活動。他指出,中國參與北極事務主要還是出于科學研究的目的和應對氣候變化的需要。未來,中國將通過雙邊合作以及北極理事會、國際北極科學委員會和國際海事組織等多邊渠道,在北極氣候變化、環境監測、海冰冰情預報、航道利用、可持續發展及社會科學研究等方面加大投入力度。中國學者還結合歐盟最新推出的北極戰略文件探討了中歐之間開展北極合作的可能性。他認為,歐盟委員會2012年7月發布的《發展中的歐盟北極政策:2008年以來的進展和未來的行動步驟》這一戰略文件,充分表明其致力于成為北極治理公共產品提供者的角色定位;而在北極政策立場方面,中歐之間存在頗多相似之處:中歐都試圖打破北冰洋沿岸五國的壟斷,擴大北極事務的參與權;在北極相關水域的法律定位問題上,雙方均認為應為北極航道的自由航行奠定制度基礎等,這些因素為二者開展北極合作提供了某種可能。2012年9月發布的《第十五次中歐領導人會晤聯合新聞公報》明確提及雙方“認識到北極地區的日益重要性,尤其是在氣候變化、科學研究、環境保護、可持續發展、海洋運輸等相關方面,同意就北極事務交換意見”;這無疑為未來雙方就北極事務展開政策協調與合作奠定了堅實基礎。
挪威專家探討了中國參與北極治理的正當性,認為中國與北極的利益關聯并不局限于氣候變化,在自然資源開發、北極航道利用等方面,中國同樣也擁有合理的經濟利益;此外,作為新興大國,中國參與北極理事會將提升理事會的知名度和相關性,并且中國是全球治理進程的建設性伙伴,堅定支持包括《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在內的聯合國機制。
俄羅斯學者則探討了中俄兩國開展北極合作的可行性和主要障礙。俄羅斯一方面極其渴望中方在俄屬北極地區的礦產開發及北方海航道基礎設施建設上加大投資,并對與中方開展北極氣候變化及環境科學研究充滿期待;但另一方面,又對北方海航道的“國際化”高度警惕,對中方在北極理事會及巴倫支—歐洲北極理事會中的觀察員資格持反對態度。這表明俄羅斯在必須保持與“戰略伙伴”的合作關系以及維護自身在北極地區的利益之間面臨著兩難選擇。
此外,中外專家學者還圍繞芬蘭拉普蘭大學主編的《北極年鑒20129展開評論,認為該年鑒是國際社科界首部有關北極政治、經濟及法律演進與發展的著作,頗具綜合性和權威性,并對該年鑒未來在內容和結構方面進行改進提出了若干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