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以來,全球經濟和金融業風雨飄搖,東亞和東南亞經濟體卻持續吸引著全球銀行將大量貸款注入其新興市場—盡管速度有所放緩。
歐美危機推高亞洲貸款流入
長期以來,美國、英國、歐元區和日本的銀行一直是亞洲市場的傳統貸款來源。截至2012年底,美國和英國銀行貸款總額的20%以上流向了東亞和東南亞經濟體,印尼和泰國經濟對外資銀行的負債較2007年升逾80%。無獨有偶,中國2012年對外資銀行的負債也較2007年翻番。2012年第三季度,東盟(ASEAN)主要經濟體(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泰國、新加坡和越南)、中國內地、中國香港、日本和韓國從歐元區、美國和英國的銀行總共獲得了大約2萬億美元貸款。
諸多因素促使全球大銀行向亞洲貸款。日本和美國銀行擴張的早期,向亞洲發展中經濟體發放貸款,主要是為雙邊貿易及國內企業對這些市場的直接投資提供融資。如今,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和中國等國銀行向周邊經濟體的大舉擴張中,也可以看到類似特點。東道國的經濟增長和總體宏觀經濟的穩定向來是主要拉動因素。銀行穩健的資產負債表、全球經濟的波動以及東道國法律和官僚制度的完善,近年日益成為推動貸款流入亞洲的主要動力。同時,貸款來源國的貨幣政策近年來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在美聯儲(FED)過去幾輪量化寬松期間,我們都清楚地看到,流向全球多個新興市場的貸款出現驟增現象。
危機以來,亞洲新興市場的外國貸款流入波動劇烈
眾所周知,外資銀行的存在會帶來所謂的“好處”,比如技術轉移和金融行業的深化發展。然而,在2007~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期間,國際銀行貸款原本的驚人增長出現中斷。這讓人猛然認識到,貸款會將發達市場的不利沖擊迅速傳導至新興市場。以往,全球銀行貸款明顯更具韌性,也更能抵御沖擊。而在2007~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和歐洲主權債務危機之后,卻出現了一種截然相反的趨勢??巳R森斯(Claessens)和范奧倫(van Horen)于2012研究了2005~2009年期間118個國家的3615家銀行(其中1198家為外資銀行),并找出了確鑿的證據證明,2009年外資銀行減少貸款的幅度大于內資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2012年世界經濟展望》(WEO (2012))中預測,歐盟(EU)銀行在未來兩年的去杠桿化規模將達到2.6萬億美元。
亞洲一些國家也報告了類似趨勢。由于需要增加資本和緩解籌資壓力,歐洲銀行一直面臨迅速削減資產負債表規模的巨大壓力,且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中,為銀行紓困花掉了大量納稅人的錢,這迫使銀行更多地從事國內貸款,減少海外活動。結果,在這些歐洲銀行跨境貸款活動中舉借了大量貸款的經濟體,就不得不承受銀行最近去杠桿化舉措的影響。國際清算銀行(BIS) 2012年3月的報告顯示,2011年下半年,境況大不如前的歐洲銀行的全球貸款總額下降了15%,其中項目和貿易融資分別減少了39%和23.5%。長期以來,歐洲主要經濟體(尤其是英國、德國、法國和西班牙)的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一直是亞太地區新興市場貿易和項目融資的主要提供方和承銷方。
最近幾年,資產價格和全球銀行貸款間的相互關聯也十分明顯。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破產后,亞洲各大股市在2009~2010年的回報率,似乎與各國對外資銀行的負債呈負相關。一國金融行業對外資銀行跨境貸款的敞口越大,國內股市在外部沖擊中的損失越嚴重,2010年發生歐元區主權債務危機時就出現了類似情形。同樣,在某些亞洲經濟體中,外資銀行貸款與住房價格的上漲存在顯著關聯。2005年至2008年下半年,外資銀行在東亞的貸款迅速增加,住房價格的上漲也接踵而至。
亞洲新興市場的跨境貸款敞口,部分解釋了這一地區的貸款流入為何劇烈波動,以及外資銀行貸款為何大幅減少。在全球銀行貸款中,進一步研究東亞和東南亞的外資銀行貸款,會發現貸款總額中非常大的一部分為跨境貸款。這與拉美國家形成鮮明對比。在拉美國家,國際銀行的本地貸款遠遠高于跨境貸款。而在印尼、中國、菲律賓和CLMV四國(柬埔寨、老撾、緬甸和越南),跨境貸款在歐元區銀行貸款總額中的比重遠高于50%。這一比例遠高于拉美國家—歐元區銀行在主要拉美國家(如阿根廷、巴西和墨西哥)的貸款中,跨境貸款低于30%。雷曼兄弟破產危機白熱化時,2009年第二季度流向東亞和東南亞主要市場的跨境貸款總額同比驟減15%以上。
旨在降低波動性的政策措施成為爭論焦點
一些旨在減少外資銀行貸款波動性的政策措施,頻頻成為爭論的焦點。1997年東亞金融危機期間,該地區不同國家銀行業的相繼崩潰,凸顯出監管能力的不足。白駒過隙,10年后的今天,全球的金融監管者都面臨著更為復雜的挑戰。亞洲的地方性和地區性銀行不但從全球銀行體系大舉借入貸款,也向后者輸出大量貸款。外國投資者已成為這些銀行的主要股東。隨著亞洲投資環境變得更為友好,地區銀行與全球性銀行的并購也愈演愈烈。由于這些銀行的經營具有跨境特點,本地監管當局對這些銀行國內活動的常規監管范圍,將不足以評估它們的整體風險敞口。繪制一幅亞洲地區銀行系統的網絡圖和一體化程度分析圖,比制定措施、提高對該網絡的監管能力更為緊迫。因此,監管者之間的地區和全球合作或稱“監管者協會”(Colleges of supervisors))在最近幾年呈擴大態勢。
近來,“子行化”(Subsidiarisation)作為一種“圈護”(ringfence)國內銀行業免受外部沖擊影響的方式,也吸引了政策制定者濃厚的興趣。與外資銀行的分行不同,子行的資產很容易圈護起來,這一優點導致銀行監管者更偏愛主要由子行(而不是分行)構成的銀行組織結構。不過,外資銀行在某一經濟體內的子行化,本身并不一定會減少跨境資本流動,不論是子行與總行和相關銀行集團的分行之間,還是與其他銀行之間。而且,在最近的全球金融危機期間,對于一家處于困境的銀行集團,分行和子行是否面對不同的市場狀況也不明了。雷曼兄弟遭遇的信心流失同時影響到其分行和子行,導致整個集團土崩瓦解。
全球性銀行的活動毫無疑問會影響東道國的整體金融穩定。隨著《巴塞爾協議III》(Basel III)今年開始實施,在國家、地區和全球層面,需要進行多項監管和監督方面的調整。鑒于銀行體系的高度一體化,在這三個不同層面,政策制定、設計和實施應以相互協調的方式展開,從而將效果最大化。同時還必須認識到,全球性銀行是眼下亟需的中長期項目融資(比如基礎設施項目融資)不可或缺的資金來源。因此,應避免對銀行體系實施過度監管,否則可能會影響外資銀行給本國經濟帶來的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