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為,歐洲是未來全球化的焦點所在。
如果歐洲成功地實現政治、財政和銀行業的主權集中,那將意味著,我們將擺脫分裂狀態,創造出一種新的治理形式,對整個世界產生重大的積極影響。
如果歐元區不能建立一種治理機制,支持國家主權在高于各國的層面上集中起來,那么國際合作的希望將會消弭。
如果歐洲失敗,我們將步入一段去全球化的嚴峻時期。
全球經濟正面臨一系列重大挑戰,同時,發達國家正在經歷一場宏觀經濟架構的重大試驗和變革,這將產生巨大的影響,不亞于二戰后全球金融體系的重建。債務問題懸而未決,全球宏觀經濟嚴重扭曲,各國面臨政策調整的反向激勵,政府職能缺陷掣肘歐美危機的解決,全球經濟面臨日益分裂的風險。
當步入21世紀的第二個10年,我們面臨著一個選擇:分化和割裂,告別多邊化,我稱之為一種布雷頓森林時代(Bretton Woods era)的終結。而我們面臨的更大問題是:全球經濟如何應對自身的分裂?
分析師戴維·布魯克斯(David Brookes)2012年夏季在一篇有趣的專欄文章中提出了這個問題。在分歧狀態下,如何實施治理?如果多邊主義無法將各國捆綁在一起,我們是否要求助于區域性集團?更廣泛而言,是什么正面臨風險,而我們又能借助國際金融中的新“地理學”概念輕易掌控?這種新“地理學”概念意味著,國際金融關系將不再由以歐美為中心的世界定義,而將由更多樣化的參與者決定,包括巴西、印度、中國等國。正如過去歐美難以接受日本崛起為經濟強國,對于中國、印度、巴西和韓國的崛起,它們也可能會感到焦慮。它們能否做到保持自信和建設性?它們是否還能描繪出未來的精美藍圖,闡明如何降低全球金融體系的脆弱性,增強其適應性?
全球經濟的試驗和變革
從各種不同的角度來看,比如解決債務問題,全球經濟失衡,貨幣政策的性質,以及恢復全球增長,新興經濟體顯然都有必要在全球經濟的集體管理中盡自己的一份力。事情發展到當前這一步,已給國際經濟造成了嚴重扭曲。發達國家央行購買國內資產,新興經濟體央行購買外國資產,這些都擴大了資產負債表,導致了前所未有的貨幣擴張。盡管美聯儲(FED)采取極具擴張性的貨幣政策,美國經濟卻仍未走強。
歐洲貨幣政策之所以在刺激經濟方面作用有限,或許是因為,這種貨幣擴張從本質上并不利于信貸擴張,原因是貨幣基礎主要是通過有抵押的資金流產生的,而抵押品是實行去杠桿化的政府所發行的證券。另一方面,歐洲央行(ECB)的貨幣政策仍然過緊,使歐元無法實現足夠幅度的貶值,從而幫助經濟復蘇。即使出現提升競爭力的調整,比如相對單位勞動成本的變化,財政整固以及專門針對金融行業的新制度,這些措施仍可能被認為“不足”,一些批評人士還可能將之斥為導致歐元區滑向“失去的10年”的禍首。
美國正面臨財政懸崖,持續的財政赤字和債務達到和平時期前所未聞的程度,長期失業率也達到空前水平。
在日本,財政赤字和債務繼續保持在史無前例的水平,經濟增長持續低迷,這要求日本實施一場重大試驗,即要求日本央行(Bank of Japan)設定通脹目標,一勞永逸地解決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困擾日本的通縮問題,也就是說,又一場重大試驗也在醞釀之中。
最后,同樣不容忽視的是,中國已無法再保障自身的強勁增長,它正進入轉型的10年,放棄出口推動型增長模式,轉而依賴內需。這也是一場重大的試驗和轉型,也將對世界穩定產生巨大影響。
歐元區:競爭力不再,增長失速
未來10年,歐洲將發生重大調整。歐洲的問題到底出在哪里?我們認為,歐洲是未來全球化的焦點所在。如果歐洲成功地實現政治、財政和銀行業的主權集中,那將意味著,我們將擺脫分裂狀態,創造出一種新的治理形式,對整個世界產生重大的積極影響。
貨幣聯盟的第一個10年太順利了。貨幣一體化快速推進,信貸跨境流動規模不斷擴大,各國利率近乎完美地趨同,當時看起來,歐元區仿佛另一個美國:貨幣狀況幾乎相同;信貸流向存在需求的地方;匯率風險得以消除;未來一片光明。
由于信貸大規模流入,一些歐元區外圍國家看上去一片繁榮。廉價信貸的供應導致支出大幅增加,私人和公共領域都是如此。最重要的影響,就是儲蓄率急劇下降。希臘、葡萄牙、西班牙,甚至愛爾蘭,都紛紛滑向了巨額經常賬戶赤字。赤字得到信貸流入的彌補,也反映出國內需求大大超過了GDP。曾有一段時間,這種狀況看上去像是一個新的繁榮階段,而趕超其他歐元區成員國的需要,為之提供了充分的理由。其過程也有其積極因素:西班牙有好幾年都處于預算盈余狀態;希臘的生產率極大提高;愛爾蘭出口不斷擴大。消極因素占據了主導地位:支出增長的主要受益者是非貿易部門,相對于貿易部門,這些部門的價格水平持續上升。這不啻于實際匯率升值,導致這些國家的競爭力不斷下降。它們的經常賬戶赤字不再僅僅是過度支出的問題,而更多是結構性的長期問題。
在愛爾蘭和西班牙,過度信貸和過度支出的浪潮發展為龐大的房地產泡沫,對其銀行業造成了巨大沖擊。葡萄牙和希臘的房地產問題要小得多,但過度負債和膨脹的非貿易部門,也將銀行推入一種十分脆弱的境地。結果,當狂歡趨近尾聲:信貸不再流入這些國家,金融界認識到這些國家的財政狀況可不像德國那樣穩健,真相就要浮出水面:狂歡是不可持續的。此時,這些國家已背負太多外債,喪失了競爭力,銀行業又瀕臨絕境,于是它們成了真正的麻煩,因為人們已經不相信它們的國債還能為繼。每個國家的情況不盡相同,但它們都發現很難吸引投資者的興趣,原因是積蘊已深的結構性問題使人們對增長前景產生了嚴重質疑,投資者無法相信:自己的投資能夠收回。
因此,歐元區危機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財政上的揮霍無度,而是更為嚴重的競爭力和增長問題。財政赤字可以迅速減少;如果增長面臨的障礙是結構性的,即是由資源錯誤配置、非貿易部門過度增長、實際匯率高估和銀行業的極端脆弱造成的,那么,增長的恢復就會困難得多。
政治上相互依存和歐盟成員國的主權讓渡
隨著投資者越來越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及其長期影響,政策制定者也意識到自己面臨艱巨挑戰。歐洲國家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資助的調整計劃變得勢在必行;這些計劃不能簡單地采取IMF的典型做法,即恢復財政紀律和通過貨幣貶值重獲競爭力。在固定匯率下,通過將資源從非貿易部門轉移到貿易部門的方式來恢復經濟平衡,難度將更大。從之前政策中獲益的既得利益方將強烈抵抗,同時,金融部門無法以有吸引力的條件,為必要的投資提供融資,使貿易部門恢復更健康、更具競爭力的狀態。
政策制定者意識到,貨幣聯盟的要求遠遠高于財政紀律。事實很明顯:競爭力的系統性喪失,為支撐消費支出和房地產投資而舉借的巨額外債,以及非貿易部門的虛幻增長,都導致了政策立場的不連貫,而這又進一步給增長帶來難以移除的障礙,使人們完全有理由質疑債務的可持續性,嚇得投資者逃離這些國家。政策制定者都已醒悟,貨幣聯盟要想得以維系,就必須恢復有序的政策,不僅是財政政策,還包括競爭力、開放和潛在增長方面的政策。政客們慢慢才理解到一個不容抗拒的事實:歐元不但要求各國在經濟上相互依存,還要求政治上的相互依存。
歐洲一體化進程現在進入到國家主權的核心領域:增稅、分配資源和執行財政法規的權力。要想讓歐元區國家的不滿選民接受主權的進一步轉移,必須讓他們各自國家的議會在歐盟事務中有更大的發言權。
如要展望歐洲的未來,就必須先回顧二戰以來已經取得的成就:關稅聯盟、單一市場、單一貨幣,以及聯盟擴大的路徑。可持續的解決方案必須包括在歐元區層面更多地分享權力,但這涉及到各國主權的核心。通過將決策權集中和施行中央決策,我們必將能夠結束危機。我們需要一攬子舉措,歐元區當前的17個成員國應依據它共同決策。歐盟將繼續與這17個國家分享一些事務;這些國家將有必要簽訂一項協議,闡明未來如何治理歐元區,朝著建立真正的貨幣、財政、銀行業和政治聯盟前進。這些聯盟建成之時,應通過簽署條約加以確認,并讓市場確信其是無可逆轉的。
因此,歐洲局勢的進展對全球其他地區有著重大影響。如果歐元區不能建立一種治理機制,支持國家主權在高于各國的層面上集中起來,那么國際合作的希望將會消弭。如果歐洲失敗,我們將步入一段去全球化的嚴峻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