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陶淵明用心守護著自己的精神家園,所以作為自然之子的他偉大之處就在于詩人對大自然一往情深的熱愛和執著堅定的追求,從而達到了自適自得的精神境界。“象是人們感悟生命所必不可少的,作為中介,它不等同于被中介的任何一方,因而,它總以自身的符號功能所意指的的價值形式為根據,對現實個體作出價值區分,召喚、引導個體生命去追求特定的價值原則。”[1]于是,在他的作品出現了菊花、歸鳥、流云等意象。這些意象來自詩人內心深處極真極強的生命感受,又在真切感受生命的過程中提升了生命的意義。
關鍵詞:桃花源;東籬菊;陶公酒
一、桃花源——生命的遙望
桃花源的設置,是詩人為人類所描畫的一個理想家園。在這里沒有戰爭、沒有社會矛盾、物質生活豐富、精神生活和樂安美、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充滿真情。桃花源不是因為它小農社會的屬性,而是滲透其中的生命溫情,讓人類找到了回歸自然的本性家園。
陶淵明成功地為人們描繪出了一幅生命的精神家園的圖畫,讓人們找到了通向異界的入口,展開了生命的遙望:“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兩岸的桃樹林延伸長達百米,桃花輕舞飛揚落在芳草地上,一副神秘的畫卷由此展開。隨著畫卷的慢慢展開神秘色彩漸漸褪去,桃花源的人們也隨即出場: “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 男男女女穿梭于田間地頭,忙于農事。這里人們過著衣食無憂,老有所養,少有所長的自然生活。顯然一位迷路闖入的漁夫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在這里漁夫受到了人們的熱情款待,盡情享用了桃源之宴。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幾天過去,漁夫就要離去:“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
漁夫離開但桃源情景卻始終縈繞在心頭,囑托他不要與外人說,但他還是說了出去:“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但是桃花源的人們有著自己那份超然的自信,知道你即便說出去也無濟于事。這是一種拒絕權力機構——太守的堅定自信心。 “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畫卷末尾出現了高尚之士劉子驥,他聽到桃花源的消息,無比興奮打算前去尋找,可是還未行動就已病逝:“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這里表現出連高潔隱士都無緣尋覓到桃花源來嘲諷俗人太守。 “后遂無問津者。”描繪出了最后的情景,隱士劉子驥病亡后再也沒人去尋找那通向桃花源谷邊的渡口,就這樣桃花源被人遺忘了。
桃花源是陶淵明依據自己崇尚自然的生命觀和向往遠古社會淳樸古貌的基礎上尋找的一種社會理想,建立的一座生命的精神家園。詩人正是在遠古社會的基礎上,建立起了一座順應自然本性的生命歸屬的精神家園。
二、東籬菊——生命卓為霜下杰
植物的比德,是作者沉醉在自然山水中,對眼前山水引起的對一種道德品質的聯想。自然景物的某些特點和人的道德品質相契合,使作者將他們聯系起來。這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中國文人對自然欣賞的審美習慣。當人把植物作為道德人格參照時,通過欣賞有德的植物,方能見到道德人格的映射,也可以透過植物散發出來的品格來反省從而進行人格修煉。
蘇軾被貶黃州,在其住處栽種了松、竹、梅等花木,并在《游武昌寒溪西山寺》中說:“風泉兩部樂,松竹三益友。”道出的是風聲和泉聲就是化解自己孤獨的兩首樂曲,枝葉常青的松柏、傲雪挺拔的竹子和經冬不凋的梅花,則是陪伴自己戰勝嚴寒的三位益友。周敦頤的《愛蓮說》,使荷花成為士大夫人格的完美象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喻示君子之堅貞、正直、芳潔。
由此說到菊花,菊花與陶淵明是天然的搭配,是詩人的名片。菊,很早就出現在植物比德系統之中。戰國屈原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離騷》)來自抒懷抱,木蘭、秋菊都是比擬自身的高潔。東晉盧諶的《菊花賦》:“何斯草之特偉,涉節變而不傷,趣松柏之寒茂,越芝英之眾芳。”深情歌詠菊堅韌本性的傲骨霜姿。到了陶淵明,他深刻的挖掘并體現出了菊花之德。“菊”象征著陶淵明的傲岸骨氣,象征著詩人在困頓的現實社會堅持自己心志的那一片安寧,更象征著他在政治寒風中的傲然屹立。與菊相伴生活的陶淵明自然真切,表現出他對生活、生命的堅持,對自己心志執著堅定。陶淵明詠菊、以菊寄意反映出對菊的熱愛,他喜愛菊花在秋天獨自綻放的粲然——“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飲酒》其七),他傾慕菊花“懷此貞秀姿,卓為霜下杰”的經霜傲骨 (《和郭主簿二首》其二)。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飲酒》其五)讓我們感覺到詩人積極的生命意識,給我們展示了農村田園生活的恬靜、自然與溫馨。
從他以后,東籬菊就成為君子、隱士、仁人之花,代表著清高豪邁、頑強豁達、淡薄傲世的情懷。宋朝高翥《菊花》詩:“愛花千古說淵明,肯把秋光不似春。我重此花全晚節,勝栽三徑伴閑身”熱情贊美了菊花高情守貞、剛介凌然的品格。菊花在這里是理想人格的集中體現,是人格修煉的熔爐。當你在欣賞菊花時,就是在理想人格的熔爐中磨煉,力求達到道德的自我完善。在陶淵明之后的人,欣賞菊花時幾乎都會想起他,陶淵明和菊花已經融為一體,“真菊兮,君子兮,合為一兮,終無忒兮。”[2]陶淵明與菊牽手心相依,如劃船于槳,揚帆于風向。人與物結緣,乃天作之緣,是人與物生命間的回響交流。
三、陶公酒——生命的形神相親
“文人與酒的關系,到陶淵明已經幾乎是打成一片了。……是用酒來追求和享受一個‘真’的境界的,所謂形神相親的勝地。”[3]陶淵明在詩伴酒的世界里,來得到審美愉悅,來感悟人生。吟詠詩歌,將心里的愉悅傳達到身體,是身體舒展放松;酒的微醺,將身體的舒適滲透到心理的愜意。詩意酒趣濃時,身心都滿足愜意,從而達到形神相親的境地。
陶淵明的日常生活酒是不可或缺的,陶詩有:“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和郭主簿二首》其一)“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歸園田居》其五) 就寫到自己準備好美酒,用來自己與客人分享。陶淵明的酒量不是很好。《飲酒·其十四》:“故人賞我趣,挈壺相與至。班荊坐松下,數斟已復醉。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不覺知有我,安知物為貴。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 數杯之后已是醉意濃濃。 “不覺知有我”,現實的一切化在酒中,酒水帶走了一切的煩惱,哀傷。
酒逢知己千杯少,在此時酒與詩人溫情脈脈的相互傾訴。“靜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停云并序》其一)、“有酒有酒,閑飲東窗。”(《停云并序》其二) 、“一觴雖獨進。杯盡壺自傾。”(《飲酒》其七)、“欲言無予和,揮杯勸孤影。”(《雜詩》)。詩人在與酒的交流中,是對自我世界的自我觀照。有時是因為知音難覓,所以孤寂涌上心頭,對著影子也勸起酒來。有時是安逸自適的放松,酒成為了自我交流的紐帶,陶然自樂。酒味,醉境,散發出的是平淡,是沖和,讓詩人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葉嘉瑩也因此稱贊陶淵明,說“那是一種精神上超化的境界,陶詩之難得就在它把這種最難表現的精神境界寫出來了。” [4]
結語
陶淵明在自己精神世界對理想社會的遙望和匠心的意象建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陶淵明精神家園的魅力所在。烏托邦式的理想社會只是海市蜃樓,雖然有著極強的精神感召力,但卻只能遙望。但是陶淵明通過一系列意象的創造讓人看到了歸隱后必然面對的困境,讓人有了思想的準備,展現了克服這種困難的可能。此后的人們便以陶淵明為榜樣,當己志無法施行于世時便會沉潛于陶淵明建立起來的精神家園中修養心志。“陶淵明是中國士大夫精神的一個歸宿,許多士大夫在仕途上失意以后,或厭倦了官場的時候,往往回到陶淵明,從他身上尋找新的人生價值,并借以安慰自己。” [5]因此說陶淵明的精神家園對后人意義重大。而這都得益于他對自己精神家園的終身守護。
參考文獻:
[1]王衛東.現代藝術哲學引論[M].中國文聯出版社,2001.
[2]張月霞:《宋濂全集·翰苑別集》卷八,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
[3]王瑤:《中古文學史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4]葉嘉瑩:《陶淵明飲酒詩講錄》,臺灣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0.
[5]袁行霈,羅宗強:《中國文學史·第二卷》,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范龑龑(1986-),男,青海西寧人,云南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2010級美學研究生。)